晚上去西大溜达,跟着一个姑娘去宿舍寻书,看到毕业在即狼藉不堪的宿舍,想起我的大学宿舍。
宿舍院里有三栋小楼。打开后窗,是几株高大的玉兰树,后面是唧唧喳喳的女生楼;推开前门,是不敢也不忍多看的男生楼;男生楼后是不辨其形的洞山。
那时候,我曾跟六位同班女生住在这栋楼上。一楼已经没了印象,二楼住了几户教工,其中一位凌老师,是为数不多专心治学的教师之一。当时他正在进行PCR课题,曾训练我们写专业论文,对我的选题颇为关注。
那时的女生楼戒备森严,轮换值班的两位大爷无一例外明察秋毫,总能在即将得逞的关键时刻,将那些妄图混入女生宿舍的男生们一声喝退。而女生进入男生宿舍,可就一路绿灯通行无阻了。
刚入校时,各种老乡会盛行,后楼的女老乡常拉着我去前楼的男老乡宿舍玩。常去的是一位侯姓男老乡的宿舍,就在男生宿舍顶楼尽头。侯哥在宿舍兄弟中排名第三,人称侯三;同宿舍有个清秀的湖南男生,叫做莫五;还有一位来自大同的大块头男生,自称李四。宿舍里又脏又乱,很难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我们班的男生宿舍在三楼或是四楼,曾经邀请我们在宿舍聚餐过几次,慢慢地大家开始分头行动,集体活动也就少了。
那会儿没有网络,没有移动电话,没有BP机。书信和电话,连接着远方的亲友。晚上下课回到宿舍,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就着灯光侧躺着读信,那是相当美好的享受。当然,还有电话。
门房里装了两部电话。宿舍里没有电话,在门框和前窗框之间,装了一个小小盒子——传呼器。它的本质是一部对讲机,而功能主要有两个。其一,由门房大爷传递楼外对楼里的呼唤,比如,“北楼201李翠,有人找”。这声音,往往悠长。其二,四面八方的亲友们把电话拨到门房,再委托门房大爷把他们挂念的人带到听筒旁边。比如,“中楼304林虫子电话!”。这声音,往往急促,因为电话费昂贵,时间就是金钱。总是这样,一两分钟内没奔下去,传呼器的小红灯就又亮了。等不及大爷喊,“快点,怎么还不下来!”,同屋的姑娘们赶紧一迭声的答应,“下去了,下去了,马上就到。”
三栋楼,几百号人,就这么两部电话,打入的难度堪比当时火热的声讯台。据某先生回忆,当年他每次打电话,差不多都要等三四十分钟才能打进。电话可以打进打出,打出按分钟计费,每分钟一块两毛钱;打入则是按次,每传呼一次,付给大爷五毛钱。一进一出,相差显而易见,因此,那接电话的比起打电话的,总是要理屈些。
从周五的晚上开始,各个宿舍的传呼此起彼伏,楼道里尽是些衣冠不整拖拉着鞋子狂奔的女同学。若是预计这电话要接得长久一些,下楼就顺手给大爷带点零嘴,好让他不要唠叨。大爷倒也罢了,边上等着打电话或是约好时间接电话的姑娘可不好打发。有虎视眈眈让你接受道德审判的,有折腾些动静让你听不清说不成的。有好几回,针尖对麦芒地就那么打起来了。大爷一怒之下,把电话线拔了,“让你们闹!谁也别打了!”。有多少个夜晚清晨,一袭单衣胡乱裹个外套,单鞋里光着脚,胳膊支在放电话的桌子上,听筒紧挨着耳朵,手捂着话筒低声细语,时间就那么过去了。
宿舍里,有传呼多的,有传呼少的。最初,多的对于少的,因了打扰了人家,以及其它,总是有几分抱歉。常常的,传呼多的会请大家吃些瓜子零食,也好自己不在宿舍却有传呼的时候,有人愿意为自己留个口信。后来,大家渐渐熟了,彼此了解对方的生活。有人接了传呼下楼,许久不上来的空档,舍友们便开始讨论这是谁的电话又是什么情况,等到接电话的人推门进来,先要应对一屋子人的审问。
宿舍里有七个女生,四张架子床。其中一张床放置一些杂物。靠着后窗的,分别是大庆和空铺,兔子和凤兰;我的床正对着大门,上铺是尖椒;门后是阿拉和她头顶的虫子。七个女生来自祖国的六个省份,真真是天南海北。直言快语的北方妹子,与温婉细语的南方姑娘,相处地倒也十分愉快。
厌烦了学校食堂几毛一份菜里不同种类的青虫之后,我们常成群结队的在宿舍区外面的小饭馆吃饭。最常去的是一个敦实阿姨主厨的馆子。淮南的馆子门口,常有一口大锅,里面是炖煮的蹄髈。炒菜常用荤油,然后加蹄髈汤进去。那时我不食荤腥,闻不得猪油和肉汤的味道。去过几次之后,阿姨一见我来,便问“还是用素油炒?”后来也不问了,直接素油清炒。饭桌旁摆着好些篮筐,里面是切好洗罢的各式蔬菜,可以随意搭配。我们最常点的少不了豆芽千张,辣椒豆角。素材一般两块一份,荤菜三块到五块居多。南方无肉不欢的同学陪着我吃素,我觉得十分抱歉,时常大义凛然劝他们点个蒜苗青椒炒肉片,然后捏着鼻子坐得老远。后来,宿舍的女生们渐渐跟男友同餐了,先是虫子然后兔子,我们的饭团也就散了。有好一段时间,我跟对面楼上的兄弟陈儿,或是一个刘姓同学一起午餐,他们跟着我吃素,真受了不少委屈。
班里的男生,据说十分向往女生楼。数月一次的卫生大评比,是最冠冕堂皇的造访时刻。温馨杂乱的宿舍,在这一天的前几天,便被整理成了寸草不生的兵营。各种拉帘,可爱玩偶,温馨床单,手工小物,通通被打包,老实待在大庆头顶的空铺上。待得评审团里的男生坐到我们的床铺上,看着清一色无差别的条纹床单,真真让有点小心思的女生灰心丧气。
毕业之后,一直没有再回去过。我们常常光顾的那家饼干店的老板娘,听说在毕业后的第一年,成为某件凶杀案的被害者,血洒门前的砂石小路;凌老师去了合肥工业大学执教,同学们大多去了医院,在故乡或是异乡,平淡或是波折......
不知道玉兰飘香的中楼三零四是否还在,楼下告别了传呼的大爷们如今何在?也曾欢喜也曾忧的同学们,是否还找得到当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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