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诗人和画家徐渭曾提出一种十分奇特的判别方法:把诗拿来一读,“果能如冷水浇背,陡然一惊”,便是好诗,“如其不然,便不是也。”
艾米莉狄金森--这位以诗歌颂世界的美国女诗人--在谈到诗的艺术感染力时,有一段和中国的徐渭遥相呼应的话:“要是我读一本书,如果使我全身冰冷,无论烤什么火都不觉得暖和,我便知道这就是诗。”
这说明了一个道理:诗歌鉴赏必须是“心灵的感应”,古诗鉴赏艺术应该是“心灵的艺术”。佛家有“黄龙三关”之说,曰:第一境界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第二境界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第三境界是“见山又是山,见水又是水”。这“黄龙三关”与古诗鉴赏的艺术追求殊途同归。
一、 诵读是“心灵自由”的功底。
多诵多读,整体感知,“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观千剑而后识器,操千曲而后晓声”。
苏东坡诗云:“故诗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
浏览中国诗歌史,我们可以读到无数的抒情主人公:自由歌唱的先民,泽畔行吟的屈子,采菊篱下的渊明,狂傲放诞的李白,满怀悲愤的杜甫,诗中有画的王维,浅斟低唱的柳永,报国心切的稼轩,婉约凄清的易安,风流万古的东坡,投笔从戎的班固,轮台夜雪的岑参,血战睢阳的张巡,击楫中流的祖逖……他们是我们进行心灵之约的偶像,他们鲜活生动,穿越时空的隧道光临我们的教室,和我们举行“心灵的约会”。
所以,胸有大量诗文,何愁底气不足?
苏轼还有一句诗:“腹有诗书气自华”,诵读是“心灵自由”的功底!
朱自清在《了解与欣赏》中说:“吟诵与了解极有关系,是欣赏必经的步骤。吟诵时对于写在纸上死的语言可以从声音里得其意味,变成活的语气。”
在诵读中读出“韵外之致”,读出审美体验,读出“心灵自由”,这是古诗鉴赏所追求的一种境界。
二、揣摩是“心灵自由”的途径。
鉴赏诗歌最基本而又最重要的审美单元抓住诗歌的意象。揣摩、辨析意象的色彩、指向、强度、虚实和动静是鉴赏诗歌的有效途径。
意象色彩的冷暖传递着诗人不同的情感体验。一般暖色预示着热烈活泼,积极向上,意气奋发;冷色代表着冷漠低沉,消极颓唐,孤寂凄凉。如李贺的色彩秾丽,杜牧的清丽幽雅,李商隐的残冷迷蒙等,无不折射着诗人的内在情绪。
意象指向性的不同和强度的大小同样可以反映出诗歌的感情基调和作品风格。都是写友情,李白要说“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杜甫则是“故凭锦水将双泪,好过瞿塘滟滪堆”。
前者意象选取的是“明月”,后者是“滟滪堆”;前者的指向在空中,向上的,给人以飘逸之感,后者指向在地面,重心在下,给人以沉郁之慨。
读后“如在目前”的便是实象,“见于言外”的便是虚象。实象侧重客观事物的再现,而虚象具体表现在诗文中多是一种暗示、象征或修辞的运用,体现着整个意境的艺术品位和审美效果。
看那晶莹灯光,摇曳红烛,洋溢着快乐壮丽的气氛。它是白昼的延续,是对黑暗的否定。无灯的世界或暗淡的灯光,暗示着、象征着失望与痛苦的心态。
听那钟声,它昭示着时间,表达了现实存在,蕴藏着深沉的历史感和命运感。它安慰着现实世界中遭受挫折、漂泊、流转的人们,将其引入无限广阔的精神世界。
而空中的飞鸟,它自由飞翔,比喻人生理想的实现。追求精神自由的诗人,往往向往隐居江湖的生活,愿意与悠闲自在的鸥鸟为友,忘却世间的争斗。但是,天地间的一只飞鸟,在诗人看来,可能是孤凄无半伴、漂泊无依的--这正是诗人内心情绪的反应。
诗歌常常通过意象的动静结合相互映衬的手法来开拓诗境,传达情感。其形式大致表现为寓动于静和寓静于动两种。如“风静花犹落”是静中见动,“鸟鸣山更幽”是动中见静。
三、品味是“心灵自由”的化境。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但求发现,不求完美,只重过程,不重结果,只愿能与作品的主人公进行心灵的对白,不带任何功利目的。
入乎其内,“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中国古代画论中有“虚实相生”的理论,清代绘画理论家笪重光说过:“空本难图,实景清而空景现。神无可绘,真境逼而神境生。位置相戾,有画处多属赘瘤。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
清代恽恪也说:“古人用心,在无笔墨处。”
“夫笔尽而意无穷,虚之谓也。”
在“无笔墨处”品味出“意无穷”即为“心灵自由”的化境。
苏轼评说王维诗云:“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味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中的“画”就是诗文的“空白”。
如《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就有五幅秋山晚景图:(1)空山新雨后(2)明月松间照(3)清泉石上流(4)竹喧归浣女(5)莲动下渔舟。
而这些幽静清新的“诗中之画”也有空白,需要我们的阅读想象去涂抹、充实:清澈的泉水在石上潺潺流过;晚归的浣女结伴而来,欢歌笑语荡起竹林的喧闹;平静的水面漾起涟漪,出水的新莲款款轻摇,小小的船儿正踏波而来……
《杜少陵诗集注》中就有这样的话:“注杜者,必反复沉潜,求其归宿所在,又《杜少陵诗集注》中就有这样的话:“注杜者,必反复沉潜,求其归宿所在,又从而句栉字比之,庶几得作者苦心于千百年之上,恍然如身历其世,面接其人,而慨乎有余悲,悄乎有余思也。”
“得作者苦心于千百年之上,恍然如身历其世,面接其人”就是希望超越千百年的时空距离,与杜甫进行心灵的对话,身历其世,面接其人,从而与作者的自我合而为一。
我们在交流对话中品味、感悟、积淀人文精神,渐入诗歌鉴赏的境界。
四、感悟是“心灵自由”的升华。
正如唐代司空图说的“超以象外,得其环中”、“象外之象,景外之景”, 皎然说的“但见性情,不睹文字”,品味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美感顿悟,豁然开朗。
出乎其外,跳出文章外,又见真面目,“见山又是山,见水又是水。”第三境界与第一境界看似一样,实则有天壤之别。所见山水已是“无画处皆成妙境。”循环往复,审美的素质将得到质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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