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天

作者: 正晓 | 来源:发表于2022-07-30 20:1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都说六月精阳,七月流火,一点都不假!

    出门五分钟,流汗两小时。

    早上6点这天已经大亮了,到8点,起床打开窗,对面楼的白色瓷片明明晃晃,反射过来,几乎没刺瞎我刚睡醒的眼!

    更别说那太阳,我是一点都不敢抬头去看它到底走到了那里!

    阳台上的花,早上出去时还精神抖擞的,傍晚下班回来就都耷拉着脑袋,蔫蔫巴巴的样子!可怜见的!


    这几天我的手臂上与脖子上起了些湿疹,在空调下还好,但一出门,被那热气一扑,太阳一晒,那真是像有一堆蚂蚁在咬那样,又痒又痛,抓又不是挠又不行!苦得我眦牙裂嘴!面目狰狞的!

    但即便这样,门还是要出,太阳还是要晒!

    因为师父出好了日子,今日是要帮我爸迁坟!

    我爸去世时是在寒冷的早春,今日迁坟,却是在炎热的夏天!


    吉时定在早上10点,新坟的地点比较远,开车也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山脚,加上半小时上山,为了让时间充裕点,我7点就起床了。

    其实我哥,我弟和我姐加上帮工光哥,带着工具和我爸的骨灰塔,在更早的时候早已经出发了!

    我在手臂上脖子上涂抹了点999皮炎平,凉嗖嗖的,感觉舒服了些。等它吸收后,又打了两重防晒,然后换了件白T恤,再套了双白色的冰袖!”

    我不习惯那么早吃早餐,拿了水和背包,戴了顶黑色的渔夫帽,下了楼!


    太阳的热度已开始挥洒,街上人来人往,看看手机,气温29摄氏度,预告到了下午,最高会去到38摄氏度!

    这夏天,一年比一年热!

    我是和师父一起出发的,他开的车,说好了到楼下搭上我。

    他还没到,我拐到路口的面包店里,买了五份三文治和牛奶,加一袋刚出炉的菠萝包!

    转回楼下,师父已在等我。

    我上车问了好,拿三文治与牛奶给他,但他说已经吃过了!我就把东西放到后座,把那袋菠萝包抱在手里!

    师父比较年轻,但很沉稳的样子。

    话不多,车也开得很稳。

    别人总疑惑我怎么找了个那么年轻的师傅来做这事,大家都怀疑他道行不知够不够!

    其实师父我认识他有两年了,朋友介绍认识的,那时我有烦心的事要他帮忙,后来他帮我处理得很好。

    别以为他年轻,但你认识他久了,你就会发现他比其他风水师傅都厉害的地方。很多人想找他做事,他也未必肯去。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跟我聊风水地理什么的,只和我谈因果!定业!

    我是个凭感觉做事的人,他说的我都信,所以他的能力我一点都不怀疑。

    这两年来,我们还处成了比较好的朋友!但人前人后,我依然尊称他为师父!

    家里我虽不是最大,但我与爸生前最亲近,兄弟姐妹也信得过我,相信我的眼光,所以这次请师父来为爸做事,他们都没异议!


    太阳正在车的前上方,直直的射过来,让我有点目眩,我伸手把上方的挡板掰下来!

    车已出了市区,行走在乡道上,白花花的水泥路往车头处飞速收缩,后退!路边的树叶也被照得灰白灰白的,没什么风,远处的天空一团团的白云连绵在一起,又不知不觉的悄悄分开!

    师父看出了我有情绪,我也不掩藏,他让我闭眼睡一下,到了叫我,我听话照做!

    合上了眼,感觉眼前还是一片红红的。


    车内开了空调,但手中的菠萝包还是温热的,暖着我的手,这让我手臂上的湿疹又开始微微发痒!

    菠萝包是爸生前最爱吃的!记得他以前吃菠萝包的时候,总是把包内卷一下,不让包上那层的酥皮掉出来,然后大口的吃掉,很满足的样子!

    这让我又想起了他最后一次住院的情景:那时,他已经很难说话,问他想吃什么,用手费力比划出来的还是要这个!

    我就去买了回来,戴了手套把菠萝包撕得碎碎的,沾着酥皮一点点的喂到他艰难张开的嘴里,等他含着,融化,努力的噎下去,再喂下一口!这样大约要半小时,才能吃完一个!

    等他吸完水,我趁着去洗手间洗杯子的时候,才敢让死忍的眼泪痛快的流下来。


    爸过世的时候才67岁,现在的社会,并不算老。

    他曾和我们说,这67岁也是上天赐的。他本来命中只有60岁,只因在年轻时伸手救过一个垂危的人,所以才活多了7岁。

    我那时候还不太懂事,他提这话时我也只当个故事来听!没怎么上心。总觉得我爸那么好的一个人,怎止活67岁???

    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来勤勤恳恳,热心助人,谁来找他帮忙,他不管白天黑夜,二话不说就去了。不小心弄断别人一棵树苗,他给补上三棵。收成了果子,邻里也人人有份!从来都没有与邻里争吵,凡事不计得失!

    他还是村里的“先生”,喜欢研究地理风水,毛笔字写得很好,乡亲们需要做灶,进宅,动土,迁坟时,也时常找他出个日子什么的!他也从不计较大家给的红包多少,就算给一元他也照样拿了一大叠书,开了台灯,翻到半夜,反复推算,把出好的日子单写在裁好的红纸上!

    为此,我妈经常颇有微词!但爸总是笑呵呵的,不放心上!总说,能帮则帮!

    记忆中他从来都没有打骂过我们几个!气恼了,充其量也只是装装样子吓吓你而已!

    他还喜欢唱曲,家里,田头,山上总有他哼曲的声音。

    我是他最忠实的小跟班,听众,书友。

    不用上学时就装模作样的跟着他干活,实际就是去玩的。

    他写毛笔字时,我倒是认真跟着写的,虽然写的不好。

    他帮人出日子,我就在旁边乱翻他那些“天书”,不太懂,就是好奇!

    晚上睡觉我经常躺在床上,翘个二郎腿,在他的曲声中入眠!

    有他在,家里总是和气的!

    所以那时他跟我说他只有67岁的命,我才不信!!

    他偶尔也帮人看看八字,算算命,但觉得自己学艺未精,所以从不收钱的,纯粹当练练手!

    但后来66岁上,他突然中风,病了以后再提这话,我才害怕他说的是真的!但总是觉得命运对他不公!

    他算中了自己的命!!

    真的是在67岁上过世了,他过世后的那个月里,我还时常半夜听到他房中似有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至今已经十年,他当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的,但我们却仍然难以接受,伤心了好多年!

    师父不声不响的递了纸巾过来时,我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我拉下帽子,把整张脸遮住!


    到达山脚时,8点45分,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照在身上感觉有点灼热,感觉手臂越来越痒了,脖子的湿疹上也开始有反应!但我努力不去注意它!

    山脚底下是一片黄皮果地,树上挂着累累的硕果!被阳光一晒,发出浓浓的果香,让人口舌生津!

    上山要经过果地边的一条窄窄的小溪,不知怎地,独木桥都没有一条。

    我们选择跳过去,以师父的身手,这是他轻而易举纵身一跃的事情,但对我来说,却是个难题。

    我是跟住师父后面跳的,可能没吃早餐,跳得不够远,左脚滑到了溪里,鞋子,祙子,裤脚全湿透了!但我反应快,马上把脚抽了上来,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湿了的左脚,鞋子因为进了水,走起路来发出吱吱的声响,白色的鞋面已经全脏了!


    然后就开始爬山了。

    我是农民的女儿,但我最怕爬山,因为从小体弱,每次公司或什么活动只要与爬山有关的,我一律耍手摇头的。

    另外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是,我从小皮肤差,每回上山干活,蚊子又最喜欢我,总叮得我一块块的肿包!

    还有一种毛毛虫,会掉毛的,小小的,带点青色与死灰色的身体,很恶心,会吐丝,碰到它会让人全身痒死,夏天的时候繁殖得最快最多,特别是在茶树上!

    我是那种不用碰,只要看见这虫就都会全身发痒起包的那种,百看百痒。所以和爸上山,他总会走在前面,一看到有这种毛虫虫的话,马上转身捂着我的眼不让我看,推我回头!


    师父让我走前面,他还是留意到了我刚才踩空了,所以随后方便照应,以免我再出什么岔子!

    我心很感激,但知道这是不用说谢的!

    上山是没有路的,草很高,我要很小心的把那些旁逸斜出的芒叶利草拨开才迈步,但幸好哥他们走过了,我只需认真的跟着翻倒的草印走就行!方向不会错!

    树木很稀疏,太阳越来越热,阳光猛烈的从树距中射下来,我的呼吸好像老风机一样猛喘,渔夫帽下,我的头发已经湿透了,汗流浃背。

    这样一来,不光手臂和脖子,就连身上也开始觉得奇痒了起来,忍不住时,我只能偶尔轻轻的抓一下,但不敢用力!

    爬到半山腰,道上竟然有颗荔枝树,果子没人来摘,熟得掉了一地,发出腐烂的气味,好多只大黄蜂在烂果上嗡嗡的飞舞。

    这把吓得我不轻,连忙往前快走,被蛰到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再往上,有一棵高大的白杨树,非常粗壮,过了这树,应该就快到了,我们已经听得见上面哥他们的声音了。

    师父见我喘得厉害,劝我休息,我扶着白杨树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摆手,自己知道,如果不能一鼓作气的爬上去,停下来再走会更辛苦!时间需要更多!

    其实哥他们更辛苦,拿的东西也多,我只是背个小包,装着水和手机,纸巾之类,还有菠萝包。双手是空空的!


    终于到达坟地。

    我抱着坟地下方的一棵松树喘了许久才透过气来,哥姐他们是知道我的,已经开始整理物料,不用我动手!

    坟地是前几日请人做好了的,只剩坟堂中间的龙穴还没挖,要等十点!

    坟边围绕着青绿的翠竹,矮矮的,正上方中间的那一丛,慢慢的伸开来,亭亭如盖,看起来让人觉得一丝丝的清凉!

    前些日子师父和哥来这找地方时,拍了照片给我看,看到那竹,我心中莫名的欢喜,我就知道找对了!

    时间还差15分才十点,这么算来,从山脚到这,他们说半小时的山路,我却走了一小时,难为师父跟在我后面这许久!

    爸的金塔就放在坟边上。

    塔是我亲自选的,颜色都是爸生前喜欢的暗棕红!

    暗红的塔身上一面盘着双凤,一面盘着二龙宝珠!当时卖塔的老板还细细交待我,女的话这双凤向外,男的就双龙向外。

    塔身擦得干净锃亮,釉面在夏日下反射出镜光,这样的式样相信爸也会喜欢!

    我坐到金塔的旁边,拿出水喝了一口。

    对着塔轻声说:早上好,爸!

    就像我们以前的每个早晨一样!


    哥给每人都发了个红包,师父就开始了他的仪式,香烛纸钱也烧了起来。

    因为盛夏,山林要注意防火,所以烧得并不多!

    十点钟到,哥和弟还有帮工光哥就开始挖龙穴!

    黄黄红红又夹白的泥土翻了上来,姐就帮忙用铲子把泥铲到一边,我坐在塔边没有动,爸也一向知道我不是干体力活的料,不会怪我懒的。

    哥和弟都生得比较白净,像妈。我和姐皮肤带点黄,像爸。

    但我和哥比较瘦,姐和弟比较胖一点。

    分配的倒是均匀。

    此时挖穴的三人早已大汗淋漓,姐的后背也湿了!

    手机上显示实时气温32摄氏度!

    大家都默契的没怎么交谈!默默把事情做好!

    师父背站在松树下,看着远方,不知想着什么!

    我眯住眼睛仰起头,天空中一大片一大片的云朵,柔软,舒适,纯白,圣洁,轻轻的浮在干净碧蓝的天空里,悠然飘逸,与世无争!

    龙穴挖得差不多,光哥折了根树枝量了量塔高,又下去量了量穴高,再改挖。这样量了三遍后,就说:好了。

    他是老手,做事又快又好的,据说一年挖穴的数量不下60个!又是爸生前的好友,对我爸这次迁坟,是尽心又尽力的!我们都很感激他。

    师父拿出了红绳,绳的一头插在龙穴的正上方的半圆中间,另一头绑在竹签上交给哥。

    他拉线是从来不用像其他风水师傅那样拿罗盘来调度的,只蹲在坟地最上方的中间位置往远处看,哥在龙穴的前面把竹签插稳在泥土中,听师父的指示往左一点或往右一点移动竹签!

    我们都不作声,静静的。

    太阳快要升到头顶。

    此时的师父的眼中突然发出豹子眼一样犀利的光,定眼看向远处,我知道此时的他已不是他!他做事,我一直很放心!

    有山风突然吹来,带来一片清凉!我闭上眼,任凭清风轻拂着我,突然觉得身上的痒也消失了!

    然后听见师父沉声的说:“好了!就这里,插稳,别动!”

    位置定好了,这就可以放金塔进龙穴了!

    我拿了块布把塔盖细细擦了一遍,光哥就让我和姐先避到一边,这是我们风俗,女人不看放塔与封龙口!

    我和姐避到坟边的竹下,听到他们放塔,洒红米,盖泥,弄坟头的声音!大概20分钟,他们弄好了,才让我和姐回来点香烛上供品!

    我把菠萝包也摆上,也不敢再回想什么。

    洒了酒水,烧过纸钱,我们兄弟姐妹四个跪地上叩了头,仪式就算全部完成了!

    哥又给大家分发了红包,我们也感谢了师父与光哥,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好,再确认香烛都烧过无烟后,才下山!

    临走我看了看四周的脆竹,心中已一片平静,地方是爸自己报梦选的,竹子是我喜欢的!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与师父仍然走在最后,姐担心我,给了一把铲子我让我撑住慢慢下!

    正午12点,气温37摄氏度!

    我们终于回到了停车的地方,哥他们一身泥巴,衣服都汗湿透了,夹着汗味,但我不觉得难闻!

    拿了早上买的三文治与牛奶给他们垫肚子!

    姐问,你怎么没有?

    我摇头:不用,我不觉得饿!


    上车前我再回望山上,只见绿树葱葱,只有半山那棵大白杨树在烈日下依然笔直挺拔,坚韧屹立!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中,我终于为我爸办好了这世上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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