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我一点也不喜欢被叫做童童。

妈妈的解释是希望我有童真童趣，有一颗稚子之心。可稚子有时候不就意味着什么也不懂吗?我已经12岁了，不再是小孩那般的好骗了。可家里人还都这么叫，童童，童童，听起来真像个傻子。实在是太让人厌恶了，也许长大了就能自己选择了吧。可是12周岁离长大还要多久呢，好像怎么也望不到头。

妈妈一直在外面出差，她总是说过两天就回来了，我从阴天望到晴天，我从台风季望到雨季……她总是来去匆匆，说好要陪我的呢？哪怕只认真陪我玩一天也好啊。看，我还是相信她哪一天真的有空了会回来用心陪我，我就是个傻子。

爸爸总是说我是他的小天使，小宝贝，我也总是相信他，并且洋洋自得过。可是后来从他的手机里看见了他叫别人宝贝。还有他时时要出去的应酬，事实证明我也就是个傻子。

有时候我抓住机会跟妈妈说：“妈妈你干脆跟爸爸离婚吧，我们住在一起，在学校附近租房也行啊，我可以自己走回家。我还可以帮你干活。”我越说越兴奋，觉得美妙的生活就要在眼前。

“然后呢，我待在家里守着你，谁来赚钱？小学还好，以后上初高中呢?要不要补习费？大学呢？要不要给你交学费？哪一样不要花钱？”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却不知道她的眼睛透过我在看什么。

上学的时候，我偷偷带着妈妈的咖啡去喝，这让我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那一丝若有如无的咖啡味道，让我有一种隐秘的优越感。我想我跟那些湮没在人群中的同学是不同的。

我时常一个人在家，虽然有些害怕。但好过奶奶过来，她手脚不停，煮饭收拾。可惜的是嘴也不停，说我妈妈怎么混蛋怎么不顾家。还非要让我顺着她的意思，一起说我妈妈的坏话。

她说：“你妈妈就是个臭虫，谁沾染上她都没有好结果。简直是个搅家精，自从跟她在一起，你爸没一天安生的日子，你说说，有谁当妈的能像她这样？”

上学也没有意思，作业做了一次好，还想要我次次都好。我一直记得我们老师那鄙夷的眼神，没有父母签字的小孩子就是差劲。呵呵。

也许长大了就好了吧，这些话再落在身上，就不会有像扎了仙人球的刺一样的感觉，密密麻麻的疼痛吧。长大了也许就能安排好自己，想做什么都能肆意地去做吧。

可惜我等不到了，在楼梯最高处，我心里砰砰跳，只要往下跳去，就没有烦恼，一切随着风，烟消云散了吧。

只是不知道，她会难过吗，他会后悔吗?

天台上有一只小狗，吉娃娃一样的体型，全身黑色的，耳朵大大的三角形，耷拉下来，如果不是毛发这么稀疏，还有斑驳的应该也是一只十分可爱的小狗吧。

它走得很快，匆匆忙忙的，好像后面有什么在追赶它一样，我看了它一眼，眼睛湿漉漉的，好像会说话一样，可惜我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只要我从这高楼跳下，一切都结束了吧。我看过照片，会有血流出来，都是远远的照片，不知道骨头会不会裂开，痛嘛，可能只有一下吧。

天气阴沉沉的，马上要下雨，最好是倾盆大雨，能冲刷掉一切痕迹。也许会像游戏里的退出，也许下次重新进来，会不会有大礼包，比如不会吵架的父母。

“童童……”好像是奶奶的声音，我一哆嗦，小黑狗朝我走过来，双脚滑稽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一直想要养一只小狗。妈妈先是说等我们搬了新家，房子大一点才养得下，房子早换成大房子了。然后又说要等我能独立了，其实我也早已经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作业，一个人睡觉。

爸爸倒是什么都说好的，可惜一提出来，妈妈就要说买了你来养？小孩子照料好了吗？你还能照顾好一只狗？

接着几年前的一件事翻出来说，十多年前的事也抖落出来。一件件，一桩桩，我都已经听得耳朵出老茧了，幸好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

再然后说的什么借口我也忘记了。算了，不养就不养吧，也许说得多了心里就没那么期盼了吧。但是这一刻看见这只小黑狗，心底的柔软又冒了出来，抱着它应该是很柔软很舒服的。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在房间收拾东西，爸爸在客厅玩游戏还是干什么别的事情，我怎么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妈妈说让我乖一点，或许是这句话，反正她常说这句话。她让我去找爸爸，大概是给我了玩具还有吃的东西。

妈妈后来也提到过这件事，她说：“当时你爬得飞快, 哧溜哧溜就从客厅爬到房间来找我来了。嚎啕大哭，就从没见你哭得那么厉害过，之后也没有。”

很奇怪，那是在爬行的年纪吗？我会记得那么小时候的事情吗？我想大概是因为哭的厉害吧。很奇怪，还记得当时的想法，我只是想，要一个抱抱就好了。

我在犹豫，要不要抱抱小黑狗，又坚定起来，不行，决定的事情就要一腔孤勇，往下一跳就全部结束了。

再磨磨蹭蹭地我也许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一直在打游戏，可惜总是要从游戏世界里出来，马上就是上学的时间，作业全部都没有做，唯一我只能选这条最酷的路了。再见了妈妈，再见了爸爸和奶奶。

“赶紧跳啊！”听到这个声音我腿一软差一点一屁股坐下去.。

“怎么不跳了！”旁边的小黑狗嘴巴一张一合着，声音明明是从它的嘴里发出来的。我呆呆地看着它，居然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的神情，我一定是疯了。

小黑狗倒是坐了下来，双脚乖巧地放在前面，三角的耳朵耷拉下来。也许是它放松的态度感染了我，我也坐了下来，甚至伸出手想要抚摸了一下它毛，——在它的鄙视的眼神下，我手抖了一下。

我犹豫着说：“你是妖怪？还是神仙？”

小黑狗没好气的声音发出来，“我是大魔神！吃一个小孩的灵魂就增加一点功力。”说着张大了它那小小的嘴巴。露出几颗小小的牙齿。

它试图装出凶狠的神情和那奶凶奶凶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沉重的心情好像有了一丝松动，好像有一阵微微的风在密不透风的心房里滋长了出来。

“原来大魔神就长你这样哇……”

“你倒是快跳啊，不是觉得自己很有勇气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叫我快，我偏不快，偏不如你的意！”

"哦，原来你就是装腔作势，还觉得自己很酷。”

“你懂什么？”我狠狠地说，“你根本就不会懂我的难过。”

我想起那些争吵，那么鄙夷的眼光，心里还是被刀割了一样地疼。

“你看你小时候的那些难过，对当时的你来说如同巨石一般，现在呢？觉得搬开还那么困难吗？”

有一块石块朝我飞来，我赶紧接在手里。不解地看着它，“这是你搞的鬼，你还是有点本事的嘛！”

“这就是你小时压在心头的重量，现在觉得如何呢？”

我若有所思着，“如果我去承担这些，下一次我就会更有力量吗？这些石块再也压不住我吗？”

小黑狗白了我一眼，“你们人类要么是自大狂妄，要么是软弱可笑，只想要一个答案吗？”

小黑狗继续说：“这颗星球上这么多的人，对我来说就如同密密麻麻的人型昆虫。你也不过一样，赶紧的，要跳就跳。”

我居然有些赞同它的话，从空中看，天空中，或者是外太空，人类究竟是什么？但就算是这样，人还是每天还是忙忙碌碌，喜怒哀乐，每个人有自己的个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我突然想到，“小黑，你叫什么名字？”

它得意一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们就有相连接的一部分啦，你可以叫我奈斯哦。”

我白了它一眼，“奈斯，你还是NICE呢，毛都稀里哗啦的没几根，不是要吃了我吗？你倒是吃呀，你的嘴有这么大吗？哈哈……”

它的爪子轻轻地搭在我的手上，突然我就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般伸空而起。完全抛弃了肉体的感觉，但是惊恐啊，兴奋啊，这样的感觉还是存在的。

“你现在知道我的本事了吧?”

“这也太酷了，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的踪迹啊。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你，也没有哪里提到过你，你这么厉害，不应该不知道你啊？”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许多自以为是的大人，跟他们说话都好无趣。就如同青蛙忘记了自己小蝌蚪时候的模样。可笑的很。哪里有人记得我。况且，我只爱吃小孩子的灵魂哦。”

我黯然失神，小孩有什么好，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奈斯好像有些不耐烦，它带着我飞了起来，低低地掠过人群中，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发现我们。

我看见了许多成年人的哭泣，无奈。奈斯讥笑，你们人类就是这样。往往复复。

软弱吗？也许吧，我只是觉得太累了，只是选了一条很少人走的路，难道不也是勇敢吗?

它好像听见了我的心声，“还勇敢了呢，只要你死了，生命就只停留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

你自己想想吧，总之每一条路都有不一样的风景，但是如果跳下去，就永远没有未来。”

“那我回去试试”

“呼吸，活下去，你会感谢今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