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仓观瀑

戴建东

一

炎热的夏季酷暑难忍，躁热得简直让人无处藏身，而在婺南山区的余仓瀑布峡谷，涧深潭碧，清幽静谧，俨然一处天然避暑胜地。去余仓观瀑，纳凉消暑，已是都市人心中的梦想。想像中的余仓峡谷该是激流飞瀑、深谷幽静的大山涧，终于趁一个夏日空闲，探访了余仓峡谷的神秘与宁静。

趁着清晨的阳光，我们早早就从市区出发，汽车沿汤山公路一直南行，公路两旁的群山黛色如云，初升的太阳照在山峰上，给山体镶上了一道金边。

过了碧波荡漾的九峰水库，公路边就接连展现着大型乡村旅游公益广告牌：“山花烂漫在婺城，四季和顺共阳春”、“一畈花田园风光，四时云林泉真味”、 “塔石高山作画，梯田大地谈诗”、“观山水梯田，亲峡谷古树”……煸情的文字、火爆的词语，足见当地人对乡村旅游的推崇。

在经过石塘村后，公路边出现了一处“V”字型急转弯，转弯处照样立着“欢迎到余仓旅游”的大型公益广告牌：“龙潭瀑布飞白，余仓梯田涌金。”这些惹人的字眼，充满着极大的诱惑。余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也因层叠梯田和峡谷瀑布而令都市人仰望。

转道上坡后，汽车的引擎明显增大了马力，像甲壳虫般慢行在蜿蜒的山道上。公路的里侧是崇山峻林，外侧是空旷涧谷，与对面山峰合夹着层层的梯田。此时，朝阳初上，晨晖染红了远处山峰的轮廊，梯田里种植着的向日葵，正迎着初晨的阳光，灿烂盛开着，远远望去，像一片金黄的彩霞降落在山坡间，与远山碧绿的竹林浑然一体，绚丽多姿。

快到余仓村时，路边古木参天，浓荫覆盖下的公路显得有些狭小，两旁的空间给人以压抑之觉。但是，在村口小石桥处拐了个弯后，原本狭窄的山道豁然开朗，一大片空旷的场地展现眼前，一排排白墙黑瓦民房依山而建，与屋后的竹林相映成趣，似乎有些“枊暗花明又一村”的味道。路边的古树粗壮高大，给小山村形成了一个天然屏障。一座六角亭耸立在村边的古树下，自东而西的溪水迎面而来，石头垒砌的小桥横卧在六角享边的小溪上。

二

屋后青山秀，门前溪水流。古木参天立，石桥卧村口。梦中神往已久的小山村余仓，就这样真实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缘于乡村旅游节开游之故，通往余仓村的公路边插满了一溜五彩旗，喜庆的鼓乐在村中广场上响彻天际，热情的村民身穿艳丽服饰，在村口跳起了优美的民间舞蹈。这些四五十岁的老大妈，用山民纯朴的方式，迎接着前来余仓游玩的客人。

此时正值上午8点左右，在城区这个时段已经酷热难熬了，但置身余仓村，仿佛清凉得可以，我们站在阳光下，仍然没有燥热的感觉。跳舞的村民沐浴在阳光中，鲜亮的舞台服饰随着舞步摆动，让这个小山村艳丽了许多。沉寂的山村因为突然迎来了大批山外游客，而显得有些兴奋，如同多年寡居的母亲看到了回归的亲人。

余仓村虽然只有百来户人家，但土地肥沃，粮食富足，村名也取“仓有积余”之意。数百年来，这个小山村以古朴的农耕模式，生长在这块世外桃源般的土地上，村民们尽管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生活，但常年累月青山绿水相伴，翠竹古樟作邻，乡村生活宁静如水又怡然自得。而这种日子，是都市人所不可奢求的。

山青水秀的余仓村，除了梯田景观外，最受人称颂的，自然就是龙潭飞瀑了。这条在村口一直往西延伸的峡谷，曲径通幽，层峦叠嶂，龙潭飞瀑，云蒸霞蔚。在村民们的描绘中，我们得知，在余仓村口的峡谷中，上下高低错落有致，山潭瀑布层层相接，整条峡谷共分五处飞瀑，最高的落差可达百米。这个江南“小九寨”，完全可以和诸暨五泄相媲美。

三

从小石桥处，沿着一条新建的人工栈道，我们向峡谷谷底走去。栈道是依山形走势修建的，采用钢筋水泥结构，模仿枯木形状，一步一步移向神秘的峡谷腹地。台阶采用当地盛产的岩石垒砌，游人行走在光滑如镜的石阶上，脚步伴随着清脆的扣击声跳跃，古朴的原貌让人产生童年的回忆。越往底层走，峡谷越幽深，一边是高耸的奇峰，一边是深潭山涧，我们伸手触摸到的，则是陡峭的崖壁，常年阴暗潮湿的环境，崖壁上长满了青苔。

由于山势落差的缘故，潺潺的流水在密林中穿行，从草丛中钻出，又滑入岩缝深处。突然间，刚从岩缝中钻出来的溪流，又掉进了几十米深的潭底，哗哗的流水声也变成了激湍的冲击波，这便是龙潭飞瀑第一景。山涧溪流的突然变化，让人有了如临仙境之感。

我快速拾阶而下，来到谷底，只见水流落差处形成一个回旋的碧池，冲击的水流在岩壁上撞击多次后，甩进深潭，在碧潭中形成白色的浪花。水流的冲击声，在幽谷中回荡，仿佛弹奏着一曲优美的“山涧交响曲”。然而，由于落差之大，激流在岩壁上的冲击，形成强大的回响，粗旷，野性，强劲，原始，犹如雄浑的民谣，述说着这条流淌千年的山涧溪流所沉寂的孤独、僻静，也见证了溪流源头乡民的沧桑变迁。

驻足在深潭边，我将目光往上眺望，浓密的林木覆盖着整条峡谷，偶尔有阳光从树叶丛中漏进谷底，给阴暗的山涧射进了一柱强光。深入谷底的人犹如仰望一线天，似乎有了“林深茂密，空石击流”之韵，颇为深邃，又很高远。再沿着石阶往下深入，谷底就更幽深了，两旁的林木粗壮的可以。人站在高处再往下望去，只见潺潺激流，在密林中穿行，每每遇到顽石阻隔，激流便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在呐喊流水义无反顾扑向远方的志向。

再往峡谷底部行走，两岸岩壁奇石突兀，如同遭到刀砍斧劈，然而陡陗的岩面，每一处都似乎经过刀工雕琢，独具匠心，大自然的神工鬼斧，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隔着近百米远处，又显现一处潭池，只见龙潭深处，水清波碧，浪花飞溅，倒挂的藤蔓在潭水上空飘荡，犹如龙须探首，给人遐想万千。

余仓龙潭峡谷中，飞瀑集雄、奇、险、秀、峻、幽于一体，一草一木，仿佛都有了灵性，栈道的每一处转弯，激流的每一处落差，都是一道道亮丽的风景。从栈道走过，清幽安宁之中，我们的内心纯净得无与伦比，犹如进入五柳先生的世外桃源，让人迷醉其中，乐不思归！

四

时至正午，余仓峡谷中依然清凉如许，我们爬坡涉水，登山攀岩，仍然没有丝毫躁热之觉。我们沿着栈道，继续着谷底探秘。经过一条九曲折转的弯道，我们步入了谷底最深处，这里因水流的冲击，在略显宽敞的地方形成了一个自然的回旋，瀑布飞溅下来的水花与山涧溪水在峡谷底部汇聚成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潭，落差之处水流回旋跳跃着一朵朵雪白的浪花，发出“哗哗”声响，使峡谷愈加幽静了。潭边奇石林立，面目狰狞，如同怪兽伏卧，令人心生畏惧。从上空丛林深处飞流而下的瀑布，贴伏在岩壁上形成一道白练，落入深潭之中后，又在潭中回旋成一汪碧波。水流或许是在此歇息片刻后，又沿着碧波往峡谷外流去。

涧底的哗哗流水声，充满着自然的诱惑，我惊叹着山谷中这一神奇的精灵般的瀑布，幻想着与大自然来一次亲密的接触。我小心奕奕地将脚伸入潭水中，清凉透骨的感觉让人不由得瑟瑟发抖。或许是自然的神奇力量唤发着我们的童趣，我和同伴们相约在深潭中来一次天然泳浴。

我们沿着岩壁慢慢地向龙潭深处探寻，脚下是光滑的鹅卵石，因为在潭底沉寂多年，人踩在上面直打滑，我们不得不手抓着岩壁上垂挂下来的藤蔓，一步一步涉足险滩。长满苔鲜的岩石紧挨着高悬的峭壁，凌空悬挂，仿佛风一吹就会坠落下来，让人心底不寒而栗。我们从潭底向上眺望，飞流而下的清泉，如同凌空洒落，让人久久沉醉在“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的美妙意境中。飞溅的珠沫冰冷地泼洒在我们身上，如同细碎的雨雾弥漫眼前，让人感觉寒意侵骨，却又无比舒坦。一时间，嘻闹场，惊叫声，汇成一片。

五

顺着幽深的丛林隙缝，阳光灿烂地从密林处钻出来，投射到潭中，这种意外的光亮，恰似峡谷中出现的明亮眼珠，闪发着绿色的幽光。瀑布飞溅而形成的晶莹水珠，犹如岩壁渗出的千年泪花，涤荡着峡谷孤寂岁月造成的冰凉和清幽，令人为之怜惜。是啊，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人是多么渺小，突兀奇石，陡陗岩壁，飞流激瀑，千年藤蔓，龙潭峡谷中的任何一点景物，都令我们无法释怀。

静立潭中，我想化身为石，坚守千年而毫不动摇；我想融身为水，清澈见底而不存污泥。但是，既使人真的变身为石，如何坚守这千年的孤寂？既使人真的融体为水，又如何洗去身上的世俗尘埃？激流溅起瞬间浪花，尽管软弱，甚至微不足道，但这也是大山精灵的自由化身，让寂廖的幽谷激发出些许生机来。自然的规律总是让人无法捉摸，神奇而又强大的力量，让我们这些身处俗事中的人，又如何能释然呢？

余仓峡谷中观龙潭飞瀑，让我们感悟着许多人生的真理：自然界的一弘细流，在密林丛中，因为峡谷陡坡的落差，化作湍激的飞瀑，令坚硬的岩壁动容。当我们迷醉于山水幽谷中时，当我们沉醉在峻山秀水中时，是否会让自己卑微的念头，在大自然寓意丰富的内涵中，感到羞愧呢？龙潭飞瀑，你无法抵挡的诱惑，你极富感染的迷魂，正一点一滴侵蚀着我的神经。在我们感慨你敞开裸露的胸怀，信步在你风情万种的神韵之间，我们所有的念想和遐思，都将凝结于峡谷的每一寸肌体中，令人久久回味。

在余仓龙潭峡谷中，激流飞瀑让岩壁悬挂了多少玉练银帘？山涧密林让山泉弹奏了多少古琴乐曲？每一帘挂水，每一曲神韵，都是那样的独特和别致，或跌宕起伏，或湍激飞溅，韵律如诗，静谧如画，更显示出了她身处深闺的纯美、质朴与恬静，任人遐思，也让我看到自然界中最唯美的存在，而这一切，也深深地震撼着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