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喜欢护理,我不想当护士,我想不明白在医院里工作就这么好吗?现在的医患关系有多紧张,你觉得就我这个脾气在医院适合干多久?医院的环境太压抑了,我实习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了,你们想逼死我吗?”我压了许久的火气终于对着父亲发出来了。父亲叹了口气,挂掉了视频。我平静了一会儿,擦干眼泪又播了回去。
这次是母亲接的,我故意别过头不看摄像头,母亲晃着手机很是激动地说道:“妮儿,不愿干咱就不干,咱不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日子,连个工作都不能自己拿主意,这委屈咱不受……”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和父亲在电话里这样争吵。去年的整个冬天全家人就都围绕着我的工作开始了激烈的争吵。我大姑、我爷爷为一派,今天一个电话明天一个电话说要找关系让我去东平县医院工作。我爸爸自己为一派,死活要让我考事业编。但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要让我进医院。而这次,关于这件事情母亲的态度很是让我意外。
从小到大,我就是所有同学眼中的“乖乖女”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不管去哪儿玩儿天黑之前一定会回家。从没有让大人费过心。小时候学习还不错,一直是家里人口中的谈资。从小到大我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早恋。我和他是初中同学,他在高一那年就因为打架辍学了。我在电话这头跺着脚喊破了喉咙也没能把他喊回来。后来他步入了社会,我俩渐行渐远,最后他选择了用冷暴力逼我分手。而我在这件事情后也渐渐迷失了自己。高三那年,我感觉自己像一块锈铁沉了下去,谁都放弃了我,包括我自己。整天昏昏噩噩。忘记了踏入一中大门当初对自己许下的誓言。高考成绩出来后我便知道今后许多事情我将失去决定权。我听了父亲的安排,选择了这个大人口中永远不会失业的护理行业作为我的专业。可是我真的不喜欢。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它来的时候会满城风雨。而我没资格论输赢。
而这次对于这件事母亲的言语的确给了我很大的支撑。我万万没想到大字不识一个,平常任何事情都没有发表过自己意见的母亲对待这件事情说出的话竟然让我这么地宽慰。那么的一语中的。挂掉视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还是能有一个人和我 是站在同一队的,还是有人能够理解我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是母亲。我只知道这可能是她作为娘亲的本能,她闺女受了委屈她看不下去,却也恨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她只有去做那个无条件的人。
那个冬天大姑,爷爷,父亲全都在给我施压。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就是他们斗争的一枚棋子。连参与斗争的资格都没有。但每每想起母亲那日的话,总会感觉轻松许多,眼前的路也好走了许多。
我的母亲去年这个季节,也是同样的黄昏,济南下过一场一模一样的雨。在那场雨里我失去了可能是我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那场雨过后的几天,我实习结束了,也毕业了。整个青春和年少一去不复返。收拾完东西回到家,还没过晌午,坐在母亲的卧室,母亲询问我的近况,这次在家呆多久,什么时候出护士资格执业考试的成绩,接下来打算去哪找工作等等。我都很正常的回答。后来我俩沉默了良久,她开口便问:“最近和他联系来吗?”我低头不语。刚想开口却又哽咽。我说:“我俩分手了。”“怎么了呀?”母亲坐起来问我。待我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在母亲面前哭了起来。
母亲摸着我的头发给我说:“早就给你说收一收你这脾气,你看这咋咋呼呼的脾气把人家吓跑了吧。不过,妮子啊,这事儿不怪你,我是看他那么爱笑又挺爱说话,才看着他不错,你大姨父那年去逮野兔子,摩托车没油了,去他家厂子里借油桶,人家他妈二话没说就借给了也没说让还,看着他家人性应该不错,你爸又和他爸认识咱才支持你俩。现在看来或许你和人家没有一起过日子的命,咱不受这气,分开也好,咱以后的路啊还长,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呢。”
同样意思的话我听过不下数百次了,可是这话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来却那么的铿锵有力。她姑娘在她眼里可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姑娘。老家有句土话这样说:庄稼看着别人的好,孩子看着自己的好。她自己养大的孩子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在别人那里受气。那个夏天,母亲带我去看中医,每日早晚的给我熬中药,我的胃也慢慢被母亲养的差不多了。这种无声似有声的陪伴,是我长大后第一次感觉到。
母亲没有上过学,也不会教我许多大道理,但从小我就不记得母亲和看她愚笨年轻时处处刁难她的奶奶吵过架红过脸。后来奶奶生病生活不能自理,母亲一日三餐一天不落的给她做了让父亲给她送去。默默的一句怨言没有的把奶奶尿了拉了的衣服裤子洗了放回奶奶屋里。只是奶奶叫她有空去奶奶屋里玩儿的时候她再也没有去过。我知道,母亲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她生小妹的时候大出血,爷爷奶奶因为小妹是女娃娃没有一个人去管她,要不是邻居发现,及时叫了大夫,我或许就没有母亲了,那时我才九岁。所以,她可以尽孝,但是不会去原谅。
我的母亲今年开春,我带母亲来济南省立医院查身体。因为有小妹时产后大出血她得了垂体功能减退症。人看着什么大毛病都没有,但就是抵抗力弱的不行,整个人浑身无力。那天太阳很大很暖和,我拿着母亲的检查结果去药房拿药的时候整个人抖的不行,耳边回响着大夫的话:“你妈妈这个脑垂体呀,可能并没有损伤的那么严重,要不然她这些个指标是用药调不回来的,所以不用太担心,你妈妈也没必要用激素。”
原来等母亲的检查结果是这样一种感受,我恨不得那个抽血吃药的人是我。我母亲那么善良那么老实凭什么要让她遭这些个罪。我一边笑着对母亲说,大夫说你的病没有事,一边别过脸不让眼泪留下来。那一次,送母亲与父亲去车站坐回家的车,我给他们买好车票,把行李给他们拿上车,看着他们坐下,自己又在车站门口看着车慢慢的开走,我我在车站门口偷偷的流泪,这是我第一次送母亲离开,想着每次她送我去上学看着越开越远的车得有多失落啊。我给闺蜜打电话一边哭着一边说:这两天我太难受了,我特别特别害怕看到母亲的检查结果。这是我我第一次送母亲离开我,心里空落落的。闺蜜说:我们都长大了,有些东西必须像一个大人一样去承受,去感恩。
我的母亲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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