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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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晓霞,在李家坝长大。李家坝是东北大兴安岭境内的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那里有一大片绿油油的樟子松林。
小时候,家里日子过得拮据。每天吃着水煮土豆,嘴里毫无滋味,玉米馍馍对于我来说算得上是人间美味了。后来,弟弟妹妹相继出生,本就紧巴巴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年幼的他们需要人照顾,于是我断断续续地念到初中就缀学了。
每天帮家里人干些农活:挖土豆,挑水,喂鸡。有时去山上捡些干松枝当柴烧,有时帮母亲洗洗衣服,烧烧柴火,有时弄些玉米去集市上卖。
文革风波过去后,我希望能够继续上学。无奈家里负担太重,还要供弟弟妹妹念书,况且大哥和大姐早已缀学在家务农。我决定在家自学了。那时候,村里有学问的人很少。幸亏有位张老先生,他曾是我的老师,一直以来,他都支持我读书。所以,我看的书多半是从他那儿借的。
身边如我一般大的姑娘们都开始谈婚论嫁了,与此同时,父亲也希望我早点嫁人。他托邻居张阿姨给我介绍了一个同村的年轻人小江。然而,我和小冮见面后彼此对对方并无好感,这事也就此做罢。
1978年,我二十岁,改革开放的热潮袭卷而来。那一年冬天,我不顾家人的反对,参加了高考。在去城里的路上,我认识了一个叫陈新民的小伙子。他是邻村的读书人,温和谦逊,我们相谈甚欢。
当时,在录取率极低的情况下,我和新民都考上了本科。当我得知自己考上之后,我很兴奋,家里人也为我感到骄傲。填志愿的时候,我报考了中文专业,新民报了工科专业。
可是很快我又为学费而发愁。家里人四处卖粮为我筹钱,村里人也相互凑了点钱。
后来,我们去城里念书了。
记得离家的那一天,母亲天没亮就起来忙活了。我躺在床上,心情复杂。我盯着房梁上的砖瓦,仿佛炊烟就在我的头顶缭绕。
临行前,母亲塞给我一大包东西。一遍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吃饭。
大哥大姐拍着我肩膀说:“以后咱们家就数你最有出息了。”我心里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年幼的弟弟妹妹哭着攥着我的衣角,说:“姐姐不要走。”父亲则一声不响地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
“爸,妈,我走了。大哥大姐,你们照顾好自己弟弟妹妹。”
我回头望,直到那间矮屋变成了山坡上的一个小黑点。再望时,只能看见那一片绿油油的松树林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打开了那用一层层布包裹着的东西,里面有咸菜、土豆以及热乎乎的粘豆包。我哭了,玉米馍馍已是难得的美味了,而粘豆包是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美味。母亲的爱跨越千山万水,成了平凡食物里难以忘怀的美味。以至于后来我总是在家信中念叨:妈,我想吃你做的粘豆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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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不少学生都是带着“彩色网兜三件套”步入大学校园,包括印有“红双喜”的搪瓷盆、粗布牡丹花纹样的大床单、搪瓷茶缸。每名大学生每月的生活费不过10多元钱,饭票、菜票都是2分、5分的,2毛钱一包的雪花膏都是要省着用的高档品。
而我的行李就只有从家中带的旧木盆和几件破衣裳了。
那时的助学金虽然不多,但足够解我的燃眉之急了。剩下的钱我除了买书就都存着了。
我记得上大学时学校食堂最贵的一道菜就是的红烧肉,但确实很好吃。当时卖4毛钱一份,我们都舍不得买,隔很久才会吃一次。我特别羡慕别人有收音机。同宿舍的一个城里姑娘有一台收音机。每次我们都拿小板凳围坐在收音机旁,听着我们喜欢的内容。
每个月,我都会写封信回家。父母识字不多,自然是没有回信的。每次,他们都请邮差将信拆开念给他们听。即便这样,我仍乐意给他们写。我知道,在信的那头,是无尽的思念与期盼。
为了出行方便,新民买了一辆“金鹿牌”大把自行车。
每个年代的爱情,都有各自的历史痕迹。在大学,我和新民恋爱了。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花样。我们时常约着一起看书,一起吃饭,他自行车的后座是我的欢乐场。我和新民对未来都怀有美好的憧憬。
1981年,我们毕业了。那一批毕业生工作包分配,对于分配的原则,首先是坚持三个面向,即面向基层、面向边疆、面向工矿。我和新民被分配到南方的一个小镇上工作。我在学校教书,新民在铁路局工作。那时候事业单位人员工资(按实际出勤算)每天1.70元左右。刚刚工作的我们,工资并不多。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很想要一块“北极星”手表。同行老师都戴着闪闪发亮的手表,这让我很是羡慕。新民知道我的心思,于是开始偷偷攒钱。几个月后,他送了我一块手表。我责怪他浪费钱,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这块表我一戴就是数年,一直没舍得换。
1984年4月7日,在我生日的这一天,我们结婚了。那时我们积蓄不多,没有自己的房子。一切从简,只有双方父母在场。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1986年5月16日,我们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我坐月子,母亲执意要来照顾我。那时候红旗奶粉正流行,我和新民咬咬牙也买了给孩子喝。
大儿子六岁那年,父亲去世了。我怕母亲一个人伤心便把母亲接了过来。没过几年,母亲也去世了。每次我想她了,我就在家做粘豆包吃。新民知道我心里难过,每次都默默地陪我把所有的粘豆包吃掉。
如今,我的孙女已经上学了。退休后,日子平淡而幸福。我有时接孙女放学,有时和新民下棋,有时和我的大黄狗一起出去买菜,有时和邻居唠嗑。
不知不觉,我们都老了,粘豆包已做不出当年的味道了。我这一棵来自北方的乔木终在南方扎根,即使离开养育我的黑土地,也依旧枝繁叶茂。
如果当初我没有坚持,如果没有改革开放,如果没有那次高考,我想,我就不会走出农村,就不会遇到新民,我的人生轨迹也不会是这样。
今后,我将一直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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