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号码

不知道为啥木有排版了，重新调整了一下格式，内容没有变化。2018.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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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手机闹钟的铃声。

陪伴我三年的手机此刻也静静地躺在床头那个锈红色的写字台上。旁边是一个坏掉闹铃的闹钟和一盏淡米黄色有着漂亮花边的罩帽台灯。

刚刚看过时间，距离24点还有14分钟，我比预计的提前醒了，只睡了两个小时，起来上厕所，还做了梦。。

现在她在做什么？等待24点一过的生日祝福？还是已经睡了？

明天是她的生日，如果还在以前，会等我的电话吗？她有很多朋友，我从来也不是第一个祝福她的人。我一直都是最后一个对她说生日快乐，因为她说，每天打电话，没必要那么矫情。可能也因为我从不熬夜，每天10点半准时上床睡觉，从读书的时候到现在，所以我前一晚并不会特别提起，等到第二天生日当晚电话里，才把准备好的祝福语说给她听，然后分享彼此的生日祈愿。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只是每晚打电话，一直到一年前我毕业。自从毕业以后，我们再也没有通过电话，仅仅偶尔在QQ空间里留言互相问候。

她读了本校的研究生，我毕业后开始工作。她比我大一级，早毕业一年，现在应该也在愁论文和找工作吧？

她说不会读博士，女孩读到硕士就好，因为害怕成为第三种人类。我差点脱口而出，我娶你。但当时我说的，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安慰话。她听完笑着说，那也不读，读完都老了。

我没有勇气对她说，我等你。就像我没有勇气见一见相隔不过几百米的她。

我们不在同一间大学，彼此的生活也几乎没有交集，如果不是那个电话，即使事实上两间学校背靠背挨着，我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她。

第一次认识她是在电话里，那天我拨打了一个陌生号码，接电话的就是她。我曾拨打过无数个陌生号码，听过无数种不同人的声音，她的声音说实话并不好听。

还有多久？似乎时间停滞了一样。我微微起身，一只手支撑住身体，另一只手摸索着床边写字台上的手机。

我的手机是银蓝色的诺基亚，据说可以砸核桃。我就是用这台手机第一次打电话给她。

三年前，卖手机的女孩说这一款的颜色很适合我这样比较文静有艺术气质的男孩，所以即使我更喜欢另一款同样价格银白色的，也依然花钱买下它。当然，女孩第一次推荐的是金色外壳的vivo智能机。

23点54分，还有一分钟预定的闹铃就会响起。我抓过手机关掉闹钟，轻轻坐起身。四周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

我搬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除了房东没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

这是一间高档小区的公寓房，六楼，25平米的主卧，实体墙，还带有独立阳台，月租已经超过工资的一半。它和我的梦想一样，从来不曾属于过我，不论是精心装扮过的温馨墙壁，还是细心打扫过的地板。

我曾以为，搬到这里就会开始新生活，就会和我厌恶的同学、恶心的同事划清界限。 就像曾经我以为遇见她，就会开始新的人生。

我没有朋友，通信录里所有的朋友亲人，只是一连串的陌生号码，除了她。我开始以为我不需要朋友，但后来发现，我害怕寂寞。 记得有一次电话里，她问我为什么想到给她打电话，又为什么肯定她会接一个陌生电话并且陪一个陌生人聊天？

我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接电话的会是怎样的人，我可能只是害怕寂寞。我打过无数个陌生的电话，见识过无数种恐惧厌恶鄙夷好奇同情不耐烦的语气，她是第一个愿意陪我聊天的人。

我觉得，朋友和陌生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她说我应该多尝试打开自己，尝试对别人表达自己，慢慢就会发现很多人其实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也许是这样的，可是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表达自己？

她说我很像一个她实习中学的班级里的学生，一个内向害羞的男孩。她说完全没想到我只比她小一个年级。

她还说，梦见过我。

在她的梦里，我会是怎样的形象？她没说。梦真是神奇，可以从中看见从未见过面的人。

我一次都没有发过照片给她，我也从不拍照。但她发过几张照片给我，有一张是在北大未名湖畔，笑容阳光而明亮，不过更多的是风景和各种我说不出名字的花。

她非常喜欢花，我曾经想过送她一盆，但是她说养不好，害怕养死了。我送给她最名贵的礼物是一颗十块钱的雨花石，我觉得上面的花纹很像她名字里的一个字。

打开台灯的开关，周围的黑暗在灯光下消退，床对面锈红色的衣柜静静地站立。打包好的行李分成几部分，整齐地就堆放在旁边，同样沉默无声。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回到本该属于我的地方，循规蹈矩的生活，努力让所有人满意。

有一次电话里她说，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我当时假装一本正经地反驳说，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她听完笑了，说我太可爱。

我知道背后的潜台词，不过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句话还是挺酷的。

柔和的灯光隔着灯罩显得模糊而朦胧，厚厚的窗帘和玻璃一起分隔开外面的世界，至少暂时给了我一个封闭的空间。这一年里，每次我下班回到房间，关上门，就好像溺水的肺叶重新填充进新鲜空气。我从不开窗，也很少打开窗帘，我想我害怕生活。

我们在电话描述各自的生活，她对我讲教师省考面试落选的不公平和不甘心，讲考研复习的痛苦，讲导师有多水，讲精彩的校园活动，也讲女生间的恩怨情仇和学生会的谣言八卦。我只好说我读了哪些书，看了哪些电影，还好我参加过一个社团，又做过一点兼职，以及，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不过最多的时候，说的，是一些生活的琐碎抱怨和对狗粮情侣的羡慕嫉妒恨。

有一次，她在研究生实验室认识了同门的帅气师兄，说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我记得，那天我哭了很久。所以后来她说她恋爱了，不太方便每天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特别冷静地说，我也要毕业了，每天要写论文，还要找工作。。。。

再后来，就真的毕业了，真的每天要上班了，真的再没有打过电话。

手机显示屏上已经是24点01分。我从通信录里找出她的名字，心情忐忑地拨过去。我觉得，现在的我应该可以真正平静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了，作为朋友，像她的其他朋友一样。

滴。。。

电话接通了，传来不属于她的陌生声音，就像曾经我拨打过的无数个电话一样，一瞬间，心紧紧的收缩，我觉得我就像一个白痴。

礼貌地和对方说抱歉，迅速挂掉电话。默默地打开QQ邮箱，仔细地选择了一封看起来很漂亮又不会超出朋友关系的贺卡，写上准备好的生日贺词，点击发送。

她的名字对我而言，毕竟也只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