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Z先生和W小姐——这是一个幸福的故事》和《三十四封情书》的特别篇,也算是整个“我们的青春”系列的开始。2014.10-2016.07.29,二十三章写于2014.02。)
十六、
(一)
每一年初三会在预备前来一次军训,其实这和预备刚来的时候差不多,连内容都一样,或许强度还不如以前吧——毕竟真的忘了差不多了。
军训的话应该是那样子吧,从早到晚一直都在训练,声嘶力竭之后的呼喊在教官耳朵里和蚊子一个声响级别,时不时被罚蹲,当反应过来时难以承受的酸痛已经变得麻木,拥挤的浴室里到不了脚尖的冷水,回到寝室唯一想做的只是倒下,连梦都无力来做。
以后的安忆,会以怎样的感情回忆现在的日子呢?
今天结束前,所有班级排在一起听取教官的点评,正当安忆的思想和鸟儿一样到处乱蹿,她看到身旁的同学好像晃了一下。
“小心!”安忆惊呼了一声,在女生直接向下倒去之前扶住了她,她的身体好轻。
“快点快点!”卫生老师和莲姐姐立即跑了过来,搀着那个女生去了医务室。随后作为班主任的Z先生跟了上去。
“谢了。”那个声音是不是刚刚从哪里传来,和他的身影一样,快两个月不见,又一下子跳了出来。
(二)
“我就说什么,只要你们用心,有什么会做不好的,你们军训可以拿第一,那么这一年初三,一定也要沉住气,好好地拿下。”最后一天的训练结束,电风扇吱吱呀呀得有些旧了,莲姐姐的言语清晰响亮,她笑着给大家鼓劲。
之后是一帮男生没着调的扯淡,尹峰早已经对帅气的教官“垂涎三尺”现在正是“表白”的好机会,金通一直在窗外看着还未走远的教官给尹峰寻找下手的绝妙时刻。
每个人都对结果一笑了之,其实心里都有点滴的喜悦烧了起来,斗志高昂,八月底的阳光在炎热中饱含热情,面对这一年的挑战,大家都充满期待和动力,连回家的路上向前小跑的步伐显得轻快,安忆小跑的动态不像是跑步,而是风轻轻地将她吹拂,她随风飘摇,毕竟她已经在酷热的太阳下与世界融为一体。
可惜这时候突然被绊了一下——
刚刚,是他吗?青蓝色的衣衫在阳光里显得更外明亮,他微微弓着身子,就和小男孩一样可爱,啊。
是谁用无形的手按上了她的脊背,压得她快要抬不起脖子,她的小跑被打断,还是在阳光下快步地向前,忘了回头看一看那是不是自己有了错觉。
(三)
初三学校安排了分层补课,按照年级排名进行课后加课。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事儿,不过有一种奇怪的兴奋感弥漫在大家中间,好像可以离梦想的地方更进一步了,好像这一种迎接磨练的喜悦会与日俱增。
“A班都是很厉害的人物,语文路老师专门负责分层补课十几年了——哦对了当年她儿子是本市状元,现在哈佛还没有毕业。至于数学吧——哎你们觉得以前校长给你们上课感觉好吗?”“啧。”大家心照不宣地发了个声,自从校长给上了课懂得了自学的重要性。
“B班的话,语文是王老师,数学是Z老师……”安忆正巧拿着杯子,听到水流进喉咙的声音,和她无关,B班是她一去就会回家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方,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去B班也很好啊。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看到你绞在一起的手指有一些变形。
“嗯?”
“……快考试了居然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很正常的,大家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哈哈。”有些东西挡也挡不住,不如……算了吧。
半虚掩的门被她的身体推开,第二张办公桌上的人不会再带着警惕的尖锐的目光抬头了,一个同学站在他身边稍稍弯着腰,认真地听他讲解题目。
记得那是几个月前的初夏,走廊尽头的安忆听到另一端的Z先生在呼叫自己的名字,她跑过去,他把草稿纸搁在冰凉的瓷砖上,讲解昨日她向他询问未果的题目,纸上的过程罗列得清清楚楚,一边拿着红笔指指点点一边时不时看一看安忆——其实……这道题在昨日问完了Z老师后,自己似乎知道用什么方法做了。
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真的很想和你谈谈你,至少无关于题目,想和你……像朋友一样交谈,可不可以向你坦然我这一路中的很多困惑很多迷茫,关于梦想,关于人际交往,还比如……如何处理与你的关系,因为我至今一直死死地执着于“你到底是怎么看我这种人的呀。”这样无聊的问题。
“对了,放学前别忘了发考卷哦。”离开前莲姐姐的叮嘱很温柔。
“知道哒,老师再见。”她的脚步已经跨出了门口,如果回头的话姿势会很别扭。
“嗯。”好像没有莲姐姐的声音。
说来,昨日放学时看到他从办公室出来,走路时的脚步有些拖沓——是脚崴了吗?
十七、
(一)
“老师节日快乐!”推开门,她欢愉地蹦进了办公室,她看到严老师向来严肃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哎呀这么多礼物啊~就放这里吧!~”手上的礼物又少了一份。早上她走向英语办公室,路过数学办公室时那里锁着门空无一人,中午时又她路过这里,敞开的门里只有莲姐姐和她的学生们。
“嘿,你们班主任在教室里吗?”九月份的下午太阳很好,很强烈却已经减低热度的光芒投射在墙面上,这样的感觉安忆很喜欢。手里的礼物就是最后一份了。
“嗯?嗯,在的呀。”迎面走来的陈真指了指自个儿的班级。
这一刻等了一天吧?刚呼了口气想要向前,却是原地停住了一下。她想起中午时的自己,心动的频率是那样急速,脸上滚烫滚烫,简直是活到现在最兴奋的时刻了。
“找Z老师吗?”她回头看到莲姐姐抱着两本辅导书走到她的身边,看向她的眼睛里温柔得奇怪,“走呀~”那一个上扬的音阶就是无形的蛊惑,她目光向前,看到Z老师从前门走出,向着远方而去,脚下抹了油一样直接向前冲去——
“Z老师。”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所有的情绪也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教师节快乐!”随后她掏出了一个大礼盒,“叮叮咚咚”不知装了什么。
“给我?”他半侧过身子,说话的语气不是疑问。
她点点头,看到他将手伸来,张开手心,稳稳地将那些东西握在手中。
她无意间抬起头,是不是太阳正好在这里,所以那么近的距离却根本没有看清什么,他的头微微抬起,好像是轻轻抿了抿嘴巴,下巴上多了一些胡子,这个模样眼前反反复复地,一晃而过。
接礼物的手收了回去,安忆转身准备回教室,安忆只记得刚刚给他送了教师节礼物,别的都记不清了,怎么想也想不清楚了。
嗯……不知道老师喜不喜欢啊。
“给这么多老师送礼物啊,我也要。”她听到石巍在一旁吊儿郎当地喊,随意的眼神里全是对于食物的渴求。
“喏,里面应该还有。”她的心情好像格外好,把袋子往身旁的石巍一扔。
“都融化了啊。”石巍拿出了巧克力后,在那里捣弄着可怜的袋子,恨不得把袋子扯开来看看还有没有礼物没有被发现。
“……嗯?你是要给他送礼物?”薛莲路过她身边时调侃了一句。
(二)
“哎,都说了两天了总是有活宝忘了带钱。”办公室里的冷气打得很足,窗帘拉着,屋子里阴阴的。
在那张桌子靠近橱柜的角落里,简易的包装盒被打开,里面一包一包的食物已经少了一半了——哈,他应该挺喜欢吃的,其实自己觉得豆沙馅最好吃,可买的时候断货了。安忆的心底冒着许多泡泡,挤得满满的,现在又破了好多。
“辛苦了,每次都要收这么多钱。”莲姐姐从钱包里抽着借别人的现金。
“还好啦——”她嬉笑着吐了吐舌头,小心地按了按手上的裹得牢牢的塑料袋——有推门声和迫近的脚步声。
“安忆,这次饭费加起来一万多了,你收的时候当心点收收好哦。”在教室里的时候,莲姐姐轻笑着看着安忆,后者正沉迷于金钱的芬芳中焦躁得连数数都不会了。
“哈哈哈,安忆携巨款潜逃哈哈哈!”金通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牙好身体好吃饭倍倍香,随即而来是周围同学稀稀拉拉的笑声。
“就这一万块呢,安忆还不至于如此吧。”
高中以后大部分的费用都是学校直接从大家的银行卡里扣除的,以后再也不用花费那么多时间去数钱,韩钰帮忙数完钱后纸币掀起的神风不会再有,什么数错少收多找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但后来就有很多人总是忘了往银行卡里充钱,导致频繁地在年级大会上被点名批评。
“下次他们再不带钱的话,薛老师可以收利息了。”想着想着,安忆没来由地调侃了一下。
“那起码得百分之两百的利息吧。”他的声音在他掀开窗帘一刹那时,和灿烂的阳光一起撞击着整个办公室,淡淡的语气里全都是爽朗的笑意。
“Z老师你也真是的。”递上钱的时候,薛莲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
“如今,我们迎来初中生涯的最后一年,我们每一个人都将面对人生的第一次重大考试——中考。”自己的声音在大礼堂被话筒无限地扩大,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场合难免格外紧张,她在回音结束前赶紧咽了口口水,希望等一下的发言中不要讲得太快,语音也别发颤。
“同学们可能有些焦虑,其实只要我们从现在就努力,到中考时一样能取得优异的成绩。中考内容并没有那么难,要对自己有信心,找寻自己的学习潜力。合理制定学习计划也是必不可少的,制定好了计划,心里有了底,但真正难的是努力去落实。”
“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磨练,才能有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if !supportFootnotes][1][endif]为了我们的未来,悬梁刺股何所惧?”
“人生的点滴不一定有结果,但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只有努力过,才不会后悔。”
“让我们在自己的心底刻上刚毅与坚强、朝着前方出发吧!”当台下的掌声响起时,她感觉有汗水流过耳朵。
这一年的初三,我们一起披荆斩棘永争先。
十八、
“我站在那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你们的手都能排成一条线。”等待结果的时候,莲姐姐轻笑地说道,给几位同学整了整衣领。宣布结果的每一字都显得多余,每个人的心似乎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希望着是毫无意外的那一声——“第一名,初二三班”。
去年比赛的时候是阴天,最后还下起了细密的小雨;今天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唯一不变的,还是那“没有悬念”的广播操第一名。
还记得魔范老师从预备就开始的“广播操特训”,“每一次的领操员都是你们班的人还不知道好好珍惜吗?”,每一节中的每一拍应该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比肩略宽”宽到哪里,脚尖怎么摆,手掌心的方向,前平举是从哪个方向举起来的……每一个细节在魔范老师的眼中都是揉不得沙子的,什么集体侧平举五分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当然做起来真的“痛不欲生”。初三由于有了体育考试,大家只能在烈日当空的中午时,抢先霸占了半亩地大小的操场,“央求”魔范老师过来,再接受其“智慧的谩骂”。
这个过程总让大家觉得莫名其妙难以理解,但为了这样的一份荣耀,每个人都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也许是为了一件比“荣耀”更重要的东西吧。
大概因为最开始是初一和预备的比赛,这里的加油声并没有多么激烈。安忆拉着宋好好坐到了最上头的地方,方便更好地看到整个操场——
首先看到了Z老师和莲姐姐正在围栏旁不知说着什么,他整个人俯着身子,手臂搁在围栏上,右脚踩着第三根栏杆,整个身体柔软地摇摇晃晃着。
“好好,手机借我。”然而后者露出了鄙夷的斜视。
“啧,怎么妖娆的身姿有什么好看的——关键我手机也没带。”
上一次这么大型的校运会应该也是在预备的时候了吧,对于那时候的记忆也只剩下——陪着刚跑完四百米的杜颖在跑道上走走,迎面而来的顾老师夸赞了一句“不错杜颖啊,你跑得很快。”
“加油啊——”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不知不觉中从身边响起——看来轮到初三同学大展风采了,第一个就是男子一百米!
“尹峰尹峰!”“通通!通通!!”铺天盖地的声音从别处传来,看来尹峰和金通这两人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低年级多少学妹学弟们都在用生命为他们喝彩,看来对于这两人咱们的加油声喊起来一比较和没喊一样啊!
几个人一同向前冲刺,闯过在人类的尖叫声中,似乎有一阵阵强劲的风裹着沙子击打自己的脸——到底第一个是谁啊。
“哇哦!——”一群簇拥在围栏前的同学们激动地欢呼雀跃着,这些人中的Z老师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他转身让同学递了一瓶水给他,直接跨过栏杆跳了下去,留下了继续哄哄闹闹的大众。
“腿酸吗,我帮你揉揉吧。”这是在日后被通讯员疯狂转载的图片,照片里的石巍大概是刚刚冲完了一百米的男子第一名,暂时没了走回去的力气,有些虚脱地倚靠着主席台里侧的墙壁,Z先生蹲在他的面前帮他揉腿,是轻轻地揉捏,还是小心地敲着捶打。石巍那一向冷漠的脸上,也许是因为刚才用力过度微微发红,桀骜不驯的神情变得深邃了许多。
那个地方在一年以后,她会不断经过,但想起这一切的只会有一次。
前方的人已经和她的距离越来越大,即便在心中自我安慰了“反正八百米再怎么差也就是五分钟,忍一忍过去啦”,身上的巨大疲惫让她的双腿灌上了铅,腹部开始隐隐作痛,但不断向前到麻木的脚步若是减缓了一下,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的喉咙开始冒烟,有点恶心,还是攥紧了拳头,靠着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让自己勉强追着前面的人。
“安忆,加油!安忆,加油!——”隐隐约约地,混成一团的鼓舞声在耳中一遍遍清晰起来——不,是对于自己的鼓舞声盖过了周围一切其他的声音。这一刻很多人的目光真的一直专注在自己的身上。这最后一百米,冲啊——
以后就会知道,有的人是你一生追寻而永远都无法追上的,到最后他也没有达到最初的目标,那时你才有一点感受到,外面的别人有多少强大得超过想象,想去一个更好的地方,这个梦想比你所以为的一切艰难更加艰难。
“还好吗?”就在安忆冲破了终点后,险些飞着栽入地面时,是谁扶住了她近乎散架的身子,周围的阳光灼热,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清凉。
“我扶着你慢慢走一会儿吧。”她的笑容遮住了从头顶直接砸下的阳光,她的手臂就和玉石一样光洁白皙,她说话的声音让安忆整个人都觉得平静下来,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柠檬汁的味道?就像是冰凉的水流漫过安忆的手臂,好清甜。
“嗯嗯。”安忆口齿不清地从口中吐出了几个字,大脑疼痛地近乎炸裂,心脏的跳动快速地就要冲破胸膛,她每行走一步,一种酸味伴着她唾液的吞吐从胃里蹿上来,嗓子和发炎了一样,吞下的近乎干涸、发酸的唾液流下时,就像刀片塞入其中。她抿了抿嘴,每一颗牙齿里都渗透了极度的疲倦,仿佛一呼吸,就要全部掉落。
好在安忆在她的陪伴下走了许久,也算是恢复了正常——希望还能赶上男子四百米接力赛!
“能把八百米坚持下来的人是真的很了不起呢。”在安忆朝她道谢后,她轻笑着抚了抚安忆的脑袋。她一直置身于烈日之下,但手心的温度令人舒适,此时安忆才能好好看清她的眉目清秀,看清她的笑靥如花,太阳光也在一瞬间失色。
“好啦,快回去吧。”回到班级的安忆迎来的是一群同学们的关怀,喝着大家特意为自己留着的最新口味脉动,安忆恍惚了一下,心头一暖的同时还是遗憾忘了问她的姓氏,只记得她转身离开时秀丽的长发。
“哇四百米接力要开始啦啊啊啊啊!”无聊地思考人生的众人在一声惊叫中重新活跃了起来,太阳已经走到了十一点的位置,大家争先恐后地向着围栏跑去。方才瘫在第一排的安忆此刻一个箭步直接找了个好地方——随后,她的视线被他深蓝的衬衣遮住。
“加油——”混在人群的呐喊声中,她清晰地听到风将他的声音传来。
他就在自己的前方,还和自己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她好像看到他抓紧栏杆的手背在轻微发颤。
她低下头,从大众手臂的空隙里看到了从最远处开始飞驰的男生们,似乎每眨一次眼,就是一棒的结束,最后一棒即将开始,她看到石巍在飞奔,应该不是最快,却的确是最引人注目的。
石巍的脚步越来越快,身前的尹峰也是毫不示弱,欢呼的波涛声此起彼伏——不过嘛,他最后冲刺的一个箭步还是比尹峰晚了一瞬。
十九、
(一)
因为前桌生了水痘,班级被隔离了——两天前,一班也因水痘被隔离了,全校一间多出的设备齐全的教室已被他们霸占,三班的同学只能在连“有桌肚的课桌”都稀缺的美术教室凑合着过日子。
期中考试在此时从天而降,这个第四考场就从以往的二十五人,在今天容纳了三十五人,收发考卷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他在考试前十五分钟前就走了进来,整个教室突然沸腾了起来——嘛,Z老师好像很受大家喜欢。
上一次注意他,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情吧?那一次就是他监考语文,作文写到一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开着的灯光黯淡地打在考卷上,当他经过身边时,整张作文纸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整整五秒。
安忆趴在桌子上,瞅着天花板上的钟,要背的古诗词已经紧张得乱成一锅——啊,放下考卷的Z先生是在和自己招手吗?
“……”格外的诧异,安忆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像是无声地询问了一句,在Z老师点了点头又继续招了招手后,她快速起身,却感到一阵不祥之气席卷了自己。
“帮我排一下条子吧。按学号从小到大。”条形码摊在桌子上,Z先生今天穿了一件牛仔的外套。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暑假每次吃晚饭时,打开电视里正巧在放周杰伦的歌。每次都觉得很奇妙,想起他的时候,会很想去触碰去靠近,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心里总是满怀期待与激动。但当真的有了机会,却从不敢让目光有多一点的交流,明明希望时间可以无限延长,又恨不得此刻立即结束。
想来,只是一个月,就好像很久没有看见了,那种感觉……恍惚又奇妙?明明知道对方一直存在着,却一直感受不到,在自己努力拼凑起来的几个片段里,对方的身影也渐渐消失,明明应该是很深刻的,应该融化在血液和呼吸,此时与此生——
“想什么呢?还没排好。”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往自己脑袋上砸了一下,瞬间还魂——老师你排的明明比我少很多啦,安忆排好了最后两张,赶忙遁。
“回来,是从小到大,重排。”还没等她走下讲台前的台阶,他冷冷的声音就从身后把自己揪了回去——今天看来不太走运啊……
考试的铃声像炸弹丢到了考场上,考卷蜂拥而来,大家马不停蹄地思考与书写,直到做到阅读分析——《伪娘太多的中国很危险》,紧绷的神经瞬时断了,冷不丁地抬了头,目光略过空荡荡的讲台,瞅了一眼墙上的钟,脑子越发地清晰起来。
“时间到了,把笔放下。” 结束的铃声响起,他正巧从后排走到自己身边,他转过身,手指按着桌子敲了敲,声音盖过了铃声,“从后往前传,把自己的考卷放在上面,每一组的排头把考卷交给我。”在安忆最先将自己的考卷放上时,他的手直接过来抽掉了考卷——无意间他的指间关节滑过她的手背。
“总是会很想和对方说什么,但永远想不出,哪怕一个简短问候都只能卡在喉咙口。我们间的距离永远是这样,你就在身边,我一直望着你,却不知怎样去面对你随意的一撇。”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场景,那时的我并没想到现在你对我是那么重要。就这么简单这么意外地,你成为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你随着我的血液不断地沸腾在记忆深处,你的皱眉、你的弯腰、你的一切,都漫不经心地穿过了我的呼吸,狠狠地将我拉入有你所在的茫茫深海,永远无法逃脱——”
日记本已经褪色,翻开时潮湿的气息里有一点点霉味,稚嫩的不好看的字迹还在上面跳蹿。
(二)
如果真的是靠不断地做题目、补课,到了一个好学校,自己真的跟得上吗?自己的能力真的有过提升吗?可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一定很大吧,无论怎样,只要能到一个好学校,是不是的确很有意义?
很多时候你会觉得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好像……也只能让自己过得“还行”。是学习方法不对吗?你疲惫地仰着头,觉得他们太遥远了,可是……仔细一想,这些不都应该是你所认为的“优秀”最起码的吗?
比如有些人可以两点睡五点起,依旧精神抖擞;有些人看到英文单词就是过目不忘;有些人学习色彩,就是一下子能在一个棕色的罐子里看到红绿蓝紫最绝妙的搭配……
可是,你在十一点钟以后大脑就是一片混沌,这样的效率还不如直接睡觉;你试过了无数方法,最后还是发现花很多时间死记硬背的效果最好;在别人随意地就找到准确的造型时,你还需要一点一点地测量来防止比例失调,在别人凭借感觉随便涂抹颜色时,你还得想着哪个颜色没用上。
是你平庸却还想要自命不凡,还是真的有很多潜力从未被激发过?
还有,很多人只不过当初没有努力过,到最后他们奋力拼一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取得了巅峰的结果,这是不是一种……对于那些长期以来一直按要求一步步脚踏实地走好、最终沦为众人的人,高明的嘲讽?但是……除了努力,还能做什么呢?
有时候会有人称赞你的努力和不错的结果,但你的内心总是十分惶恐。当你曾碰巧地获得第一时,刹那的喜悦后,你发现……你似乎只是掌握了考试的技巧,而不是知识。
就像你一直不觉你有什么比别人更好的地方,你羡慕别人的天赋、专注,还是吃苦的毅力。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即便这一刻可以找到什么作为优点,下一刻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比你更强悍,那这算什么优势?自己能够真正找到比世界上很多人强的东西吗?
你总觉得自己是活在大风里被吹得最高的一只猪。有人赞扬你,你觉得你没有特长,但什么都不差——如果没有这考试制度,估计现在也会流落街头饭也没得吃吧。
你不知道这是命运的偏私,还是最好的仁慈。
“我相信,往后你回忆至此,会发自内心地对于这些想法一笑而过。”
二十、
(一)
“这两天薛老师去北京开会了,我给你们班代课。”他穿着今年二月时的那件尼大衣,最上头的扣子系了起来,让他的肩膀显得宽阔,他脚步轻盈,语音轻快,走进来时班级里永远会爆发出响声。
“好了,上课。起立!”快速整齐的起立声里,他向前走了几步,这一次安忆可以看清他脚着的深棕色皮鞋,上头的光泽很明亮。
“同学们好。”“老师好。”他正好站在安忆的正左边,鞠躬鞠得很深。
似乎底下对于“Z老师来上课”还有很多窃窃私语的非议,台上的他对这一切不管不顾,提高了音量开始讲课,很快随机地喊着班上同学的名字起来回答问题,大家也就安静下来,认真地听课、呼应。
这一年电子屏幕刚好开始普及,他直接拿起电子笔在屏幕上挥舞了几下,不一样的抛物线飞了起来,安忆看到他的仰视侧面,看到他光洁的下巴——曾经路过那里很多次,看到他的侧脸,他轻微抿着嘴,稍稍踮起脚尖,伸手在黑板上认真地写着。
“现在呢,有一位大宝同学在扔实心球,他呢身高是一米五。”笑声此起彼伏——老师大宝明明有一六五,你不能将唯一一个坐在第一排的男生大宝的感受置之于外,“扔出去的距离是十二米。”哇,好厉害。
“我们来算一下……”今天的计算量好大啊。
“接下来大家把课后练习题做一下。”想来今天的回家作业也是困难重重了,在低头列式时听到了什么东西敲击黑板的声音,闷闷的,沉沉的。
“练习题答案在黑板上,对好以后做练习册,学校里交掉。”他转身走下来的时候还捏着粉笔,安忆低头的余光里看到细碎的粉笔灰黏在他的指尖,倒是显得诗意,“安忆,帮我把练习册发了。”
“嗯嗯。”正好可以逃避这些复杂的计算——哎还有更多呢。
一整沓作业本最先沉沉地搁在了韦大宝的桌上,座位上的人立即从萎靡不振变得精神抖索——大宝你是不是睡了快一节课了连什么精彩剧情都错过了。
“安忆你现在幸福嘛?”韦大宝接住安忆风风火火扔向他的作业本们,露出了“招牌猥琐笑容”。
“看到你此时的笑容我觉得此生不幸。”韦大宝的笑容石化了。安忆高效率地发完作业便回座位了,沉入计算中的班级很是安静。
“安忆,你们明天的朗诵是怎么安排的?”他淡淡的影子遮住了作业本上的印刷字,安忆刚拿起的笔停在了半空。
“我……不太清楚额,这次是舒姝负责的。”其实当时安忆只是心里一惊,话下意识弹出口,她一抬头,俯身中,他的袖笼碰到了她的太阳穴。
“这样啊。”他点点头,直起身子,向后边走去。
她低下头,脑袋浑浑噩噩的,那些理科题钻进她的脑袋里,好像怎么做也做不好——唔,看来今天的练习册学校里交不出来了。
她站在门口,灰蒙蒙的阴天,屋内的灯光白得耀眼。她搓了搓手,呆呆地站着,想要敲门却又有些……害怕?
“咦,大忆你在啊。”小乐乐刚从楼梯口过来,和她打了声招呼,拿着练习册的手在准备敲门的瞬间,迎来了他的开门,不等小乐乐的开口,他直接拿过练习册批了起来。
“那个,老师……我作业交不出来……”
“你怎么了。”他低着头看着练习册上的题目,手里的红笔很快地批过两道题。
那一天她跑过一楼的走廊,他靠在墙边,双手握着摆在身后,墙边站着石巍,别着脸,面色有些难堪,在石巍终于嘟囔着嘴开口说话时,Z先生俯下身贴近了他的脸,发了一声“嗯?”,那是她迄今为止听过的……最温柔的声音。
“那就明天交吧。”批完后他将本子递给了一旁等待的小乐乐,“还有大家订正的卷子,你明天早上和剩下的一些练习册一起给我吧。”
“嗯。”他的目光始终低垂着。
“谢了。”他转身回屋,带上门,门撞到门框的声音很轻。
(二)
安忆想起上次义卖会后,莲姐姐炫耀着她抢先于Z老师买下的毛绒玩具,Z先生是不是也很喜欢这样子的玩偶呢?Z先生的喜好是和孩子的脸六月的天气一样多变,还是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此时此刻的情绪在一年前还缺少了一个月,心里的汹涌澎拜会在这个冬天开始慢慢地冻结破碎,将准备的礼物一件件塞入时,她闻到红枣的清甜。
“第一次听说Z先生喜欢吃红枣时莫名其妙就在猜测他会不会也喜欢红豆,后来才知道他觉得豆沙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了——所以,希望他是真的喜欢吃红枣。”
那一张不大的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子的做法已经不太合适,按在纸张上的手舍不得做出撕裂的动作,不也愿意将它揉成一团,最后她的掌心贴上了纸的背面,将它折了起来,塞在纸袋子的卡纸里头,难以发现。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么做很糟糕,好好留着他说不定惹上麻烦,扔掉我会感到难过,可还是抑制不住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让我再愚蠢一下吧。”
夜里的她辗转难眠,想着怎样说才不会显得尴尬,第二日早上面对她的是紧闭的门,如释重负一般她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一沓作业本,听到硕大的纸袋子跌在上面的声音。
“我时常会觉得很奇怪呢,那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第一年的时候还完全不在乎呢,没过多久,突然就有一天,那些无足轻重的浑浑噩噩的每一天,就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再也忘不掉了,即便后来我再也找不回那些感觉,看到那些日期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这些。”
“不过说起来,好像每次喜欢上谁都是在冬天。我骨子里也是很喜欢冬天,即便冻疮让我痛不欲生。总是会觉得,或许在日后的那些冬天里——”
“哈哈,我居然春天都没到就开始发春了呢!好像无时无刻都活在春天啊——哦不对,是除了春天都在发春。”
(三)
“刘老师!”借助课间出操的时间,在现任语文华老师的帮助下,大家找到了一间空教室激情澎湃地准备了朗诵,此时此刻华老师又将评委之一的心理刘老师带了回来,大家一拥而上,“老师老师,我们的朗诵怎么样?”
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是迫不及待地嬉笑着发话,安忆突然觉得自己插不上话,张开的嘴合了起来,莫名地扬起了嘴角,安静地望向刘老师。
“怎么说呢……太激昂了,让人喘不过气来了。”刘老师含蓄地笑了笑,她的目光也一直打量着自己。
“不过这样子就可以了呀,排上台不会丢脸。”华老师实话实说,又看了看无言中盯着自己的安忆,“……额,你还想怎样?”
“华老师安忆心里一定是希望能拿奖的——”男生领诵者吴雨故作可怜,“而且薛老师要是知道我们没拿奖……”
“啊?这……算了,你们别担心,到时候你们薛老师若是怪罪下来就由我来承担吧。”一秒的惊愕在脸上划过,华老师“大义凛然”地摆摆手,“能拿到奖的话你们排练的时间也太少了啊,你们还记得前几年朗诵比赛上初一一班的《将进酒》吗?他们当时排了一个多月呢,每天全班留到六点钟。不过当时他们不像初三时间这么紧。”
Z先生站在舒姝身后,在舒姝拿着笔在屏幕上点点点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她手中的文件夹上,在舒姝无意间后退撞到他时,他突然笑着开了口。安忆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安忆看到舒姝转头,露出自己最喜欢的那一种笑颜,也看到Z先生的脸上很轻松。
日后你会遇到更多这样的情况,无所谓喜不喜欢,你只是安静地抿着嘴,站在远处看到他们在别人身边笑得很自然,那是一种全身心的放松。而他们在你身边时,好像脸上总有一丝化不开的紧绷,笑起来也是有一些无奈或尴尬。
即便知道每个人都不一样,对于一个人的欢迎绝不只是一起轻松地笑起来,你还是一直很羡慕那样子的人,你觉得也不用真的怎么开朗大方,只要在“别人”面前做到如此就可以了。可是过了很多年,你咧开嘴跑到他身边时,他轻松的欢愉的笑意,全部消失不见。你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糟糕呢。
那天下午的艺术节节目海选,当两位领诵结束承接几个人的合诵,你发现评委席上的几位老师朝着这边投以鼓励的微笑,落在同一块区域中不同的人身上,没有一道目光注视到你,不过你也倍受鼓舞,这样也好。
“哈哈哈,忆忆你是不知道啊你们一上去位置没站好,一开始你在屏幕上就只有半张脸,哈哈哈哈,后来你们变换队形你就不见了。”
二十一、
(一)
今年是几年才举行一次的大型艺术节,压轴的节目是教师丝巾秀。上一次的大型艺术节也是预备——这样想,自己这一届应该蛮幸运的吧,四年里两年轮上了各类大型活动。
只是今日和那天相比,让安忆少了很多看的欲望——可能因为连续几个节目都是千篇一律的日韩风舞蹈吧。那一年日韩风还没有普及,整场演出中一位男生表演了唯一的一场韩式流行舞蹈,才会那么令人惊叹吧。
还有的就是那一场《将进酒》,那时候的初一一班全体上台朗诵,明明只是身着简单的校服,那样地站立在舞台上却显得大气磅礴,全体的朗诵气势恢宏,其中一位学长还特意出演了李白。当全体豪情洒脱的朗诵落幕,他一袭白衣,从人群中飘飘而下,如羽化而登仙,潇洒地甩了甩宽阔的衣袂,与天相邀,豪言一语“与尔同销万古愁”,举杯畅饮。
由于班主任不在,安忆在压轴节目开始之前,偷偷地脱离了入场后就松散的班级,找到了一个前后都没人影儿的小角落。
当压轴的序幕开始,欢呼声早已被准备充分,一个个老师如明星一样地走在舞台上,每一条丝巾、每一套服装都别具特色。可惜没有莲姐姐——啊那是温老师啊!
那一次校运会上的邂逅始终历历在目,后来她通过各种打听终于知道了她的全名唤作温涟。安忆如果无意遇到她,心里会藏着奇怪的欢喜,面上恭恭敬敬地小心翼翼地说一声“老师好”,温老师也总是点点头,回以恬静的微笑——虽然在这笑容之前,温老师似乎是稍稍拧了眉毛,抿了抿嘴,有一些硬邦邦的不悦。
是依靠她漆黑如墨的柔顺长发,还是依靠她出场时的那一种气质呢?总之,安忆一眼就认出来了,玫红色的棉质围巾和之前各式各样的丝巾相比,显得简单质朴,加之修身的纯黑尼大衣,更衬托了她的天生丽质,她的皮肤白皙皎洁,她的五官精致生动,她的笑容明媚动人,她的姿态轻盈得像悄然绽放的花儿。
四周的欢呼声更加热火朝天,强大的暖气早已让她把外套都脱掉,此时湿乎乎的热汗却散发出瑟瑟寒气。
安忆想起了白雪公主,想起了睡美人,那一种美丽是不是只有童话里的公主才能拥有,那一种笑容是不是只有天国的安琪才能展露。
安忆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不敢有任何动作,似乎只要一眨眼这一切就会消泯。
等到她回过神来,温老师的身影早已褪去,她眨了眨眼,重新专心于台上的老师们,无意间看到一个身影从幕后显现——
是……是到他了!他快速地走出来,也许是灯光的缘故,深邃的五官让他面部的光影格外分明,他没有笑,走路的姿势就像是凛冽的冬风登临湖面,黑灰白的格子围巾的随意地搭在脖颈的位置,随着他的步伐极具魅力地摆动着。
“Z老师——”像是积蓄了两年的力量,甚至把今后所有的力量都提前透支完毕,她张开嘴用双手做成喇叭状,大声地呐喊道。
周围的欢呼声连绵起伏,所有的空气都已经被隔绝,在这个四方无人的地方,在那一声呐喊之后,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看着台上的人,突然觉得应该热泪盈眶,感动的?满足的?幸福的眼泪?只是一瞬间之后,所有的力气早已用尽,疲惫席卷了全身,干涩塞满了她的双眼,安忆只想找到水龙头清醒一下自己疲惫的双眼。
他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人物,他走上舞台的正中央,周围的老师们一个个站向舞台边,一起完成一个最精彩的POSE,海涛雷鸣的掌声好不停息地席卷全场,随后他带头深深地鞠了一躬,在这一瞬间之后,他转身,第一个退下场。
他就是一道惨白的闪电,惊人地划过天际,消失不见。
她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他走向自己的身边,感到他走过自己的身后,她转身突然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在伸手后的自我惊愕中,看到他推开门步入窗外的无限白光。
是秋游那一天,她和小组成员约定在一棵树下集合,大家去借了自行车在公园里游荡,懒得运动的她申请干坐在树下等大家,顺便……试试写生。
她抬头看到透过树梢的光,暖阳沐浴下的森林公园里,大地上被太阳染得泛黄,隔了一条路,他穿着柔软的尼大衣,正走在莲姐姐的身旁轻松地聊着什么,那一条围巾系在脖子上,系得很漂亮。
她坐在长椅上,手中的笔无意间已经调了太多颜料,眼珠从前方随着抬头转到天上,回到画面时不知道那一笔应该放在哪里。
秋日还没有萧索,还是姹紫嫣红的画面。
(二)
结束了艺术节,初三仍旧被留下来自习,楼下也有不少被老师单独留下的后生们,在莲姐姐到来之前的教室里不会彻底安静——不行啊大家快安静下来,莲姐姐回来会生气的啊。
“呀,怎么下雨了?”“不对不对,是……下雪了!”似乎所有的老师现在都不在教室这边,方才无人的走廊上开始鱼龙混杂。
喂,难得下一次雪,去看吗——
雪不大,很小,如果不戴眼镜根本看不清下了雪。外头应该没有人,升旗台的大理石台阶因为下雪变得很冷,她哆嗦着,蹲在一旁,想到的还是那一条围巾。
“这种题也会觉得很难啊?”语气里满是揶揄,那晚办公室的灯在黑夜中显得很亮,Z先生弯着脖子正在系围巾,黑灰白的格子围巾,垂下的围巾遮住了他开口的笑,她看到桌上还有一副皮手套。
……怎么我就是做不好呢。
哪里来的风,太冷了,夹杂着细碎的雪花,直接钻入她的脊梁骨,有一种寒气从心底涌了上来。她突然想在雪里飞奔,让雪砸进眼眶,让热泪混着雪水蜿蜒在脸庞,让声嘶力竭的哭喊化成瑟瑟的寒风悠悠远去——
她搓了搓脖子,才发现自己的手冻得有一些发红了,雪花落在她的手上就化成水渍。
“冷吗?”寒风中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借着楼上老师办公室的灯光,她看到有一双手从身旁递上了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那是——
“Z老师的围巾?”安忆抬起眼——果然是石巍。说起来现在Z先生应该换回早上来学校时穿的那件羽绒服了吧。尼大衣穿着会很冷吧。
“……是啊。”石巍的眼眸里的情绪很复杂,随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就前面他戴的那一条,你要吗?要送你。”
“啊啊,不用不用。”那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她立即摇了摇头,抹了抹脸上零星的水痕,“我得赶紧上去了,要是被老师看到又要被骂了。”
石巍收回了手将围巾抱在怀中,背着灯光的脸陷在黑暗中。细细的雪花和雨一样细密,落在上头就像是无声地哭泣。安忆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嘴快步跑回了教室。
——有事的话Z先生一定会管好的。
二十二、
(一)
“呀,老师们今天是不是有体育比赛呀,咱们快去看看吧。”课间广播操结束后,平日里聚在一起或是“探究问题”或是和大家打成一片的老师们,都正在独自操练着各式各样的体育道具,他们身边站满了好奇满满的大家。安忆跟着身旁的女生们,进入了水泄不通的人墙之中。
“安忆!我帮你抢好了位子!你快点来啊!开始比赛了!”人头攒动、声音嘈杂之中,隐约好像看到了韦大宝的脸,被挡在最里面一层。
“不用——呀?!”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谁用力地拽住自己的手,挤过前排的人们,将自己推到了比赛观众人群中最里面的一层,没有任何阻挡地看到一切。
是不是比赛正好开始,他就在她的眼前,和此时呼啸的冬风一起擦过她的眉毛。
“我记得我小时候吃土豆泥就觉得它很小,现在它更小了。”进入补习班后发现了同校的陈真同学,中午一起吃午餐,再聊聊天。
“对啦,陈真我想问你个事儿。”安忆“殷勤”地将薯条向他的方向推了推,“你知道你们班主任喜欢什么吗?”
“嗯。”陈真点点头,把沾上土豆泥的一把薯条塞入嘴里,下一秒便露出了苦思冥想的表情,他紧紧地皱着眉头,手背抵着下巴,眼珠向四面八方转了转。
“这个……八岁的小男孩?”沉思良久,他缓缓地说了一句话。
“啊?什么?”
“他总是自称自己是八岁的小男孩。”
这样……所以,有时看到他跑步的姿势,看到他伸长手臂扑在桌面上休息,都会觉得可爱得像一个小男孩吧。
“对了,安忆,你是不是——”一同去补习班的路上,聊着聊着,前面的陈真突然回头,作出了招牌鬼脸笑容,但他的话语正巧被身旁狂按喇叭的一排车撞开了。
“嗯?”
“我听某人说——有一个小画家要拐走我们的Z老师。”
(二)
“Z老师,薛老师向你借一下钥匙。”在她敲门时,他大概正和班级的同学讲到有趣的事情,眉梢里都是轻快的笑意,那个笑得有些前仰后翻的人,已经从一年前的夏秋时分站到了冬天。
“钥匙是吗?”Z先生开了门,大衣的袖口上是一颗光滑的纽扣,他始终侧着头,目光朝着班级内的同学们,手伸入了口袋里。
“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啊,就算是老师,很多题拿过来也要想好久。”他说话时笑得明朗,也许是没有看准,握着钥匙伸过手时,长长的指甲戳到了她的手心,指尖碰到了她的虎口。
金属制的钥匙握在手中并不冰冷。是早已在他的口袋里捂得暖和了,还是因为他手心的温度呢?
(三)
数学办公室的人似乎很多——啊哈哈看来有很多人和自己一样拖着作业没交,不过和“人气鼎盛”的薛莲相比,Z先生的那块位置倒是空旷了很多——正好为薛老师的手下们提供了生存空间。
“呜呜呜——那我,我装死。”离Z先生不远、站得直挺挺的石巍突然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在身子撞击地板的同时是Z先生的豪言壮语——
“我们班只有战死的没有投降的!”全然认真的语气里有着几分无恶意的强硬,言罢他自己笑出了声,将新批好的练习册用力地拍上一沓作业本。
“那个……是什么情况啊……”刚刚交上数学作业的安忆,站在莲姐姐的身旁,呆呆地望着地面,极为小声地惊呼了一下,看到平日里牛气十足的石巍此时直接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嘴巴里还呜咽着囔囔着什么。
“他下巴不小心脱臼了,我在帮他治疗呢。”那一刻Z先生回过头来,他那时的笑容可以拍碎浪花送来的一千朵太阳[if !supportFootnotes][2][endif]。他的眼神明亮,目光澄澈真挚,认真地用手心拖了拖自己的下巴。在安忆的记忆里,那是第一次,Z先生主动地向她说话。
昨天的体育比赛练习中,她远远地就看到Z先生开怀的笑容,在阴沉的天空下显现出别样的色彩,当他走过自己的身边,脖子上压上了千斤的重量,只能盯着地面,无礼地看到黑色皮鞋走过自己身边时,脚步稍稍慢了一点。
那时他还不认识她吧,只是遇到了,会有礼貌拘谨的问候。
当然,直到从办公室回到教室,她才想起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随后所有的气流不可抑制地从喉咙口冲出来,化作一声震撼天地的“啊——”,导致鬼鬼祟祟地从她课桌里偷面包的韦大宝一惊,他的身子撞倒了一排桌子,发出的声音震颤着她的心脏。
还好我把面包藏书包里了。
二十三、
他从办公室出来,手里还抱着叠得高高的作业本,站在门旁的身体轻微地斜倚向门口,右手轻快地拉上门,是习惯或是无意地抬头,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地相对,他的双眼里满是平静,也没有什么温度,不过他的唇角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微微地抿了起来。
他抱着作业,相向而行,极快地擦肩而过,他走路时的步伐总是很快,即便奔跑也无法追上。
昨晚做作业时有些拖拉,疲惫的她打了个哈欠,用力地插入钥匙,径直开门进去,微微拉上门虚掩着,走在第一张桌子前翻弄着找考卷,一张张地整理了出来。
忽而的,有人急促地推门而入,那是疾风冲破门框,却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的多余的声音,只是简简单单的短暂又轻微的呼啸。
她反射性地张了张嘴,随意嘀咕了一句“谁啊”,低音到像是自言自语,没抬头没看谁,随后抱着一摞考卷,直接推门而去,低着眼,轻轻地拉上了门到虚掩,快步地向外跑去。
“安忆!”那是一个怎样的声音,早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不清,但是在那一瞬间,那一定是一个很有冲击力的声音,那个声音可以把刺骨的水泼到神志不清的脑子上,可以把整个人身体全部震碎,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喊叫的响亮,格外急促。
“我在!”那一刻,虽然对待任何人突然的叫声都是吓了一跳,但她明显感到心里极度的紧张,飞快地转身,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她看到了他还站在门口,那么模糊的身影,他的双唇是微微的张开,平静的脸庞显得柔和,整个人微微向右倾斜,左脚踏在办公室里,右脚半悬空地,也许是踮脚立在了外边。是不是那一声他也喊得太过激动,好像喘息的动作有些剧烈。
“你过来下。”他很利索地伸手,手指向自己的方向,在关节处向内拢了拢,扔出一句话便快速地踏入办公室。
“你等下,我有东西给你。”她快步跑进了办公室,只看到他拉开了抽屉,小心地寻找了什么,阳光从窗外打进来,他低眉的模样被镀上一层温柔的金黄。那一刻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四下安静,这一次,可以正大光明地一直盯着你了。
“这个给你。”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目光平静。
“啊,谢谢老师。”她端端正正地伸出右手,稳稳地将他双手递来的纸张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握在了手掌心里。
当时只看到那是枚精致典雅的纸,上面就像是拉开的画卷,淡红色和深红色浓墨重彩地,拼凑出一幅豪情却又平静的画面,就像是画画用到的颜料,带着橙红色的朱红,和玫瑰色的深红,挤在一起调出了大红,像是不小心加多了水,大块的红映在上边,周围的水带着浅红色蔓延了整个画面。潇洒的两个圣旨以纯正的黑色镶嵌在了角落。
“恩。”一如既往礼貌而平淡的回答,但是他发声的时候双唇还是紧紧抿着,点头的动作好像也加重了很多。随后他恢复了一贯的笑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本来也就没发生什么吧。
她小心地拿过纸张,却又莫名忍不住轻轻地揉捏了一下它,塞在口袋,赶着回去午自习。
后来,也不是很后来,也许是课间出来倒水时无意的一插口袋,触摸到了什么软软的,拿出来的时候正好是背面的位置——才发现有他的字迹。
——这个,是……
那一刻阳光正好,从走廊旁的玻璃窗打落在纸张上,明晃晃的,打落在手背上,热乎乎的,她忽而觉得有些晕眩,风在她身旁,忽而有些热,热得呵出薄薄的汗水。又是哪里来的一阵风,一下子钻入她的脊梁骨,太冷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回教室的脚步忽而缓慢了许多,她轻轻地呼了两口气,用力眨了眨双眼,睁开,看到那白净的纸张上赫然的几行字眼,不算好看的字眼,有些潦草,有些生硬。
但也许因为他写下的,所以每个字眼都径直深深地抨击心情,让她的呼吸开始急剧起伏。
她轻轻抚摸着纸张,有什么咸咸涩涩的东西在眼睛里打转,有什么酸酸痛痛的东西涌动在心底,不可抑制地冲到了喉咙口,很难受。她张开了嘴,全力张大了嘴巴,冰冷的风蹿到喉咙口,她干咳了几下,就没有了。
她想起了上一次他留在本子上的话语,那一次他的留言在所有人的话语中占据了最好的最明显的位置,而这一次,是只给她一个人的话语,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每一个字。
——我会不会是唯一一个,被你这样对待的……学生呢?
“哎,字还是这么丑。”唯一能够看到Z先生真迹的宋好好只喜欢说实话。
“喏,皇上的圣旨接好!”她郑重其事地将那张风一吹就可以永远消失的纸张,放在了安忆的手心,用力地按了按。
你在日后的冬日里仍然会想起那张纸塞入手心时的温暖,如果苍白的太阳出来了,你能看到明晃晃的玻璃,如果寒风吹彻,你会感到张嘴时嘴角的伤口很疼,想咳嗽那一口气倒卡在了喉咙口,心底的丝丝缕缕却都洋溢着深情。
——谢谢你的……祝福。
“不对吧,不是祝福,那是圣旨,既然是圣旨,就一定要做到。”
二十四、
“安忆,你去吗?”一模考试刚刚结束,上课之前她被严老师叫上去,看到的是递给自己的一张粉红色的通知单——是F校的参观邀请。当时整个年级只有一个人会有得到这份邀请函的机会。她愣一下,毫无犹豫地收下了它,一张纸可以重到让全身都受到无限的压迫。
“嗯嗯,谢谢老师!”上次华老师说过,X学长也在那里。
是不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才真正找到了无限向往的地方,即便浪费自己所有的机会,也不愿意放弃一分一毫的可能。但在这一条死路之外,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啊,何必呢?
冬天的天空一向是灰蒙蒙的,步入校门后豁然开朗,只是这一片大阔的地方,都由灰白拼接而成,唯有俯视看下去应成圆环形的教学楼有着火红的墙面——但这样夏天不就更热了。
她按照场地间的指示牌走入圆环楼内,她在右侧看到了三位前辈,身着普蓝的正装精神地站在那里。她的手里小心地捏着那一张邀请函,正好第一位学长面前没有人,安忆就朝着他的方向快步走去,在走近之后,脚步却又缓和了下来。
他的身形消瘦,五官深邃,常人而言的“俊美”和他完全不匹配,但有一种气质似乎是从他的骨头里散发出来,在相视的第一眼时,就感觉心里忍不住发颤——无关恐惧,有点像是面对神圣时发自内心的敬畏,但不是。
安忆第一次感觉到落在一个人身上的目光,原来能如此地难以离开,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想要抓住对方身上的每一根线条,慢慢地从上面,一直窥探到他的灵魂。
那一刻安忆就觉得他和自己曾遇到的人都不一样,他和身边的同学,应该也都不一样。
“嗨,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片刻对视之后,这位学长大方地轻笑起来,眉宇之间流露一种温柔,融化在骨骼上极为深沉。
“这个……”安忆上前跨了两步,展开了邀请函。
“哦,过来找一下你的学校吧——按照最上头的分组来那一个字母贴到胸口就好了。贴好以后就去后边集合吧,接下来先有其他的活动。”
“好的。”
“首先,这是我们F校的课程表,大家可以看一下……”偌大的阶梯教室里,F校的副校长站在台上,声音明朗,语气和蔼中有一种威慑力,幻灯片上的课程整齐而又密密麻麻,其中有很多英文单词和她从未听说过的内容,比如“模拟联合国”。
下午的课程中似乎找不到传统的学科。各式各样的拓展课和社团活动填满了半边天。
在一个优秀高中里,大家都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读书已经变成最基础的活动,高考已经不在话下,我们都有自己崇高的梦想,并为之奋斗,我们会一起在实验室探索科学,站在一起讨论国家的未来、研究动荡的时局,在一个欢迎所有人的舞台上,看到每个人的才华横溢。
在场的我们,都在向往。
“欢迎来到F校!”当进入图书馆,终于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脸庞。
“嗨——”也许已经和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径庭,但只要看到就一定会认出来。在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向他招了招后,才觉得对方也许并不认识自己吧……
一瞬间的疑惑后,他轻轻张大了眼睛,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脸上礼节性的笑容变得真挚,口中传出爽朗的声音:“嘿。”
“有好几次,我遇到不少频繁见面的人,当我友好地打一声招呼时,对方或是熟视无睹地走过,或是以诧异的奇怪的眼神看我一眼就离开。X学长,正好地在我面前,有了一个不一样的举动,又正好,把笑容对向了我。”
那是一个阴天,也许是因为图书馆室内的墙壁地板桌椅,都是浅棕黄色,让他的笑容变得温暖,让他的眼睛里含着光芒。
当日后你重新回忆至此,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有人告诉你,他的白衬衫从没有阳光的味道。你大方地摊摊手:“对的,但凡他出现的日子,一直都是阴天,阴得很。”不过也有很多人,可以做自己的小太阳。
来图书馆的任务是填写个人档案,眼角余光看到X学长从入口处缓缓地向这边踱步,在自己的身边停下。
“啊,是我的小学妹呀~”早有准备的她缓缓地抬起头——但脸上估计还有不少错愕的神色,看到他俯下了身子,正对着她的笑脸解释道,“我和你是一个初中呢。”
“哈哈,我知道你呢X学长。”
“嗯。”填写档案的时间很短,大部队即将离去,他跟在她的身旁走回图书馆的入口处,“学妹加油哦,考进来我罩你。”
她还来不及答复,只能挤在人流中,快速地笨拙地回个头,点头以表感谢。
“今天的参观活动就到这里了,之后学校会将自招的报名表发送到各位的邮箱中。”在一系列的校园参观和理化实验之后,回到出发的地方,之前给她指示的学长微笑着向大家鞠了一躬,“感谢大家今日的参观。”
“对了,同学。”在离开的人群里,她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他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好好加油啊,争取考进来。”
“嗯嗯,谢谢学长。”按在她肩膀上的手骨架清晰,她冥冥中觉得,世间没有一双手会比他更加有力,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感觉,敲击着她的心脏。
“不客气。”他放下了手,“希望以后,再见到你。”
二十五、
(一)
初二以来的每个期末都是这样在老师办公室里充实地度过,只是去年一起在这里的小秋和大坤变成了镇瑧和宋好好。
当她誊写完一沓学生手册,刚站起身子想要放松一下时,他的身影从虚掩的门缝中出现,她下意识地张开嘴:“——老师好。”
“好。”第一次看到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身上,很潇洒吧。
“安忆,快告诉严老师,昨天去F校看了感觉怎么样啊。”
“感觉校园环境的话……T中明显漂亮多了呀。”当光秃秃的树在脑海中浮现,与之俱来的是一副整齐套上正装的“骨架”。
“什么?这样啊——那你还想去考吗?”
“当然想啦。”往后的日子里,她也再没有这样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
(二)
啊,原来早上给我们分析好试卷,老师们都在多功能厅里面搞活动,每个年级的老师围成一组——哇,是诱人的水果香味。
“莲姐姐——”杜颖率先跑上前,亲昵地趴在薛莲的肩膀上,讨好般地为她捏了捏肩。
在跟着她们进来的同时,当华老师、薛老师等人全部背对着大家时,他的手上还空着,他的身子还直着,他的目光正好和自己交汇,似乎是有一些错愕。
之后的几秒内,我们都没有避开这一段对视。
在你离开之后,当再次重逢,他依旧会对你说出最真挚的祝福,但他的目光将再不会在你身上停留,他的眼神再也不会望向你。
“是你们啊。”薛莲顺手将手中的葡萄送入了杜颖的口中,“我们正在做龙舟呢。”不,怎么可以用香蕉做呢!安忆痛苦难忍地吞下了一堆口水。
在大家和华老师薛老师说笑的时候,好像有谁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她回过头:“啊,路老师。”
路老师点点头,安忆向她的方向走过去:“怎么样,你这次考得还不错吧。”
“还……好吧。”“语文多少分呢?”“嗯,是……”
“下学期语文要继续保持啊。”在安忆和路老师简单交流完近日学语文的一些事情后,路老师最后朝自己点点头。随后她回到了初三组——额,是不是不能蹭水果了……
“你吃橙子吗?”他剥橙子不会把汁水溅到手上,原本桌上的香蕉和苹果已经被对面的同学们清扫了。
“谢谢老师。”她接过了Z先生剥好的一整个橙子,咬了一口——很多汁,很甜啊。
当然吃橙子啦——是先迷上了橙子在他衣服上淡淡的香味,再喜欢上塞入嘴中、酸酸甜甜的口感吧。
(三)
在此之前,你认真听大人的话,听老师的话,努力地去做到要求的一切,去追寻前辈们的光荣历程。在这时,学习成绩还是你最重要的标准。
当你慢慢地不会再那么在乎“成绩”时,当你对于他们的要求开始质疑,你便开始更加敏锐、更加清晰地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们无法从现在看到未来,也找不到具体的‘准则’来评判一类人。可最初的我们总应该要向着更好的地方去,对于我而言,成绩是唯一的通行证。”你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想想自己真是可笑,想这么多干嘛?还没能考进去呢。”
我也回报以笑容,向你递过一杯水:“说起来,你初中的时候,有想过以后想要走绘画这条路吗?”
“有几下吧?但那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希望自己进入文理科高手云集的F校,再去考美校——很多顶尖的高中,会招收音乐特长生。”你抬起脸,向上望去,“后来我没有成为成绩优秀的学生,画画也就一般般。”
“说起来,你是因为什么学画画的呢?”
“一开始吧……大概因为音乐体育都学得太糟糕了,家人总觉得除了补课,得有个特长吧——那就学学画画算了。一开始我画画也画得不好,真的惨不忍睹……后来,遇到了一些事,觉得非要学好不可。”
“眼界宽阔之后,我想做的就不是当初的那一件事了,我的梦想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等我后来真正想走上专业的道路时,才发现这一路比我想象得艰难太多,可能我真的缺少很多天赋——还是,我还没有吃到足够的苦?有时候觉得,我也没有身边人以为的那么喜欢画画。有太多的事情,让我觉得比画画重要,但是我很享受画的过程,是那种慢慢地,把一样东西耐心地磨出的感觉。”
“学得有一点崩溃时,我就半开玩笑的告诉自己——我学画画的初衷只是为了一个人,只要我这一生有一天能够画出那个人,那么我这辈学画画,也算是有点成就了。”你拿起水杯,又放了下来,“我为很多人画了很多画,把他给落下了。”
[if !supportFootnotes]
[endif]
[if !supportFootnotes][1][endif] 泰戈尔诗句。
[if !supportFootnotes][2][endif]顾城诗句“在拍碎浪花送来的一千多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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