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互联网
那年我在武汉读大学，马上升入大三。
一日，学哥打电话来，说他有个朋友要给孩子请个家教，要请我帮忙。反正考试马上就要结束了，不如赚点小钱，我想，遂应承下来。
第二日，学哥便开了车来接我。其实我跟他并不熟，在艺术展上认识，知道他是做模具出口生意的，此后隔三差五我便兼职给他公司做些活儿，逐渐熟络，但多是电话或网络联系，见面不多。这次一见面，他直奔主题，说朋友孩子七岁，想找个老师好好辅导一下暑假的学习。从学哥口吻可以看出，这个朋友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每天辅导三个小时，学哥继续说，主要辅导算数和自然百科，还有推理和手工，英语语文和其他科目由另外一家教老师承担。。。什么？推理和手工？我满腹狐疑，不待他说完便叫道，这些我可从来没有辅导过，我是学化工设计的啊。学哥说没事，陪小孩玩就好了。话虽这么说，但是一想到这个提法，我脑袋里还是打满了问号——这是什么人家？竟要求辅导这些怪异的科目？
车子驶过水果湖，又转了几个弯，进入湖滨的一个小区，不一会儿就到了楼下。学哥带我乘电梯上去，房子在顶层，18楼。门铃响，来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装扮朴素，面容清秀。她把我们让到客厅，便走到里面去通报。这会功夫，我打量这房子，这个外面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房子，竟是个非常宽敞的两层复式，楼下被分隔成两部分，前面主要是个大客厅，往里上去几步台阶，是一个宽敞的活动区，放着一张台球桌，墙上钉着块小黑板，地上放着一些小板凳和其他儿童玩具。靠左边是饭厅和厨房，再往里还有三个房间。真宽敞，我想。房子装修风格并不奢华，但是很显见的，装修质量和家具都绝对上乘。这是怎么的一个人家呢？此时我愈加狐疑。
正想着，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朝我们走来，约二十五六岁光景，穿一件藕红色裙，腰身很高，极有气质。待走近一看，真是好看的人啊。传统的鹅蛋脸儿，细长的眼睛，眼角微翘而长，眉毛弯弯，鼻子极秀气，嘴巴下方偏左一颗小小的黑痣，整个脸盘充满了灵气，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哦，仙子！我竟然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一个女人！年过二十了，有哪个女子入过我的眼？所以，至今“孑然一身“。每每在大街上看女人，我总感觉外貌打七十分左右的居多，感叹老天造人太粗糙，世上竟没几个精致的人儿，当然我也不是，但我毕竟是个男的。。。
“是李先生吧？”她跟学哥握手，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是。我是李志伟。”学哥忙道。
“我叫子燕，戴先生他今天下午临时要开会，交代我好好招待二位。哦，这位学弟怎么称呼？”她说话缓缓的，并不很热情。说着便伸出手来跟我握手。
“我叫万海山。”我说。
“这个名字很有气势啊。”她笑道。
“呵呵，谢谢夸奖。”
“嗯，这是小忆，以后有事，都可以找她。”她介绍身后刚才给我们开门的女孩。
那女孩很缄默，只是向我们欠欠身，便去倒茶。
寒暄很快结束。喝了几口茶，子燕便领我们到书房去见孩子。门开了，看到一个小女孩，六七岁模样，很乖，在子燕的要求下，叫了声“万老师”。她皮肤白白嫩嫩的，很可爱，可惜是个大脸盘，不知跟子燕是否有血缘关系。
随后，子燕跟我约好了每日的辅导时间和具体辅导内容。终于明白，原来要教推理和手工都是戴先生的想法，教推理就是给孩子们讲故事，但不讲结尾或中段，让孩子根据背景推测情节；教手工，就是教孩子根据自己的想法做设计，然后用白纸，橡皮泥，塑料泡沫，彩笔，积木甚至真木头做出实物来。我觉得新鲜，不知道文科的那个老师教些什么特别的东西呢？戴先生应该是一家之主吧，他是何许人也？跟子燕是什么关系？这孩子跟子燕又是什么关系？他们一概不介绍，让人如坠云雾里。
辅导事项敲定，我跟学哥便起身告辞。路上，我抛出我的一系列疑问，学哥笑道，你真爱多管闲事。好好工作，赚工资就是了，管那么多干嘛？我说，我不是机器人，总允许我有点好奇心吧。其实他们家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说，戴先生是我的大客户，身家上亿，据说离过婚，子燕是他小老婆。其他的也不清楚了。
我知道再追问无益，便也住了口。
随后辅导就开始了，小女孩学习还算认真，工作比较顺利。但一连几天在他们家进进出出，一直没看到戴先生，连子燕也不常见，一般就是小忆陪着这女孩儿，我觉得奇怪。一次便问这小姑娘，你妈妈不在家吗？怎么没见到她？你说燕姨吧，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在老家仙桃，我今年才到武汉来的，爸爸说这里的学校好，以后我就在这里上学了。你想妈妈吗？我问。还好，妈妈每天给我打电话，她答。这小姑娘一边说，一边在拨弄玩具，没有一丝伤感。看来我是多心了，也许他们的家庭不是一般家庭，但小孩并未受到影响，我何苦多虑呢？自此，我便专心辅导，不再让好奇心作怪。
但子燕在的时候，总禁不住要多看她几眼。每一次，都愈益觉得她无懈可击——她的发梢，她的眼鬓，她的眉角，她的鼻翼，她的指尖，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打扮也是一流，每一件衣物，每一个包包，每一件首饰，在她身上，都似只为衬她而来。但子燕确乎是不愉快的，她很少笑，难道是戴先生对她不好？还是她天性如此？
我从没问过，似乎她离得太远，只好猜测。美是一种力量啊，一种强大的原始的生命的力量，让人敬畏，令我仰望。
假期时间飞快过去，他们一家对我还是个谜，戴先生一次都没有见到，子燕只见过几面。最后一次去上课，子燕将装着课酬的信封交给我，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出门去了。上完课，送我出来的只有小忆。可想从小忆嘴里掏出些什么来，比登天还难。出了他们家门，我只觉如梦一场，除了怅然还是怅然，包里背着的好像不是大叠钞票，而是一块大石。我是怎么了？但自问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郁闷几日，开学后日子忙碌起来，我便渐渐不再去想子燕家的事。
转眼八年过去年，我毕业娶妻生子，在老家省城安了家。去年夏天，出差到武汉，故地重游，竟感觉一切都陌生起来，除了校园还是梦中的样子，城市中一切的道路景物，竟都恍如隔世。话说人生如梦，当真不假。活过的那些日子呢？竟都飘渺如烟了，快乐的，忧愁的，何曾留下些什么？
在学校周边瞎逛，一直走到亚贸附近，突然在一服装店里，看到一女子，酷似子燕，还是那细长眼睛，还是那那嘴角的痣，如此特别，怎能认错，只是。。。那高贵的气质呢？只见她穿一黑裙，腰身都看不出，头发凌乱，指尖亦不再精致而秀美。不会真是她吧? 我怆然，竟脱口而出问道，”你是子燕吗？“她一怔，继而定定神看我，然后说，“不是，你认错人了。” 然后转过头去理货，动作麻利，不再理我。我茫然若失。。。“燕子，燕子，宝宝哭了，快去看看！”有女人从后面出来，喊她，“哎，来了！”她笑着应道，然后三步并两步朝后面走去，依稀有孩童哭声。
我离开，再没心去观赏旧地景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但是无论我如何连缀，总也串不起来，唯一可慰的是，子燕在听到孩子时露出的那一抹笑容。
确实，金钱是培植精致女人的沃土吧，没钱没闲，如何精致得起来呢。再美的女人，干一天活儿，总归就失了光华的吧。但如果有真心的笑，失了气质，又有什么关系呢？
子燕应该是选了自己的路的吧。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