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茶馆每个地方都有，绿林好汉也是一样，江湖就是打打杀杀，你在江湖就不能放下自己的武器，就算金盆洗手也不行。初六惊蛰，我骑快马进入江湖，我使刀，刀在手上，人在马上，马作的卢飞快，路经中州，行囊里我带了好酒，提刀下马坐于树下喝起酒来，我喜欢一个人的旅途，这次出行只为找一个快刀手。

一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快刀手，数月时间连破崆峒，华山，嵩山三派掌门，每败一位高手，他便会在刀身划上一笔以作记号，一年下来竟然划了12笔，可谓无馮敌手。他没有名字，但是江湖上的人都叫他左，左手使刀的左。

我去拜访崆峒，崆峒掌门陆游之只说了一个字：快。然后他有补充说到：只要你能比他快，你就赢了。我不知道怎样才算快，想要陆掌门比划一下，那时候的陆游之已经不拿剑了，斑白的头发，眼神也不再发光，一双不能再握稳剑的手，我有点失望，江湖就是这样，你年轻时候风光无限，恩仇快意，等你老了，又没有能力的时候，就要躲起来。我走了，继续上路。

华山脚下没有了卸剑池，君子剑也不再拿剑，他拿的是抄柄，正在炒菜，他的心情似乎不错，败后隐退江湖似乎让他变的更和善了，当年的江湖横行不讲理竟然变成了一个厨子，简直是笑掉大牙的事，但如果你听了这个真去笑岳掌门，我保证，你的所有牙齿都会掉。他现在正在专心炒菜，炒的是自己种的青菜，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炒青菜是一道非常难做的菜，你必须将菜根和菜叶都炒熟，油量和火候都要掌握恰当，岳掌门掌握的就很好，那天我陪岳掌门喝了壶酒，一字也未提比剑的事，但是我知道他输了，却很开心，在适当的时候输一次，和输给谁很重要，他清楚，他输给左的那次就是最适当的时候和最好的人选，有些人就是要赢的，但是输也不可怕，现在，岳掌门有时间自己下厨炒菜，看书，习字，而不是整天练剑，生活变的更开心有趣了。

我不再想去拜访嵩山，因为我知道结果也是一样，我继续行走，我往东边走，一路落英满地，我觉得这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如果我也败了就来这里盖个草房子。说着说着，我来到了一家茶馆门口，

茶馆很普通，没有牌匾，门口挂一茶字，店内设施也简单，一桌一椅一茶壶一筷桶。

店内已经坐满了人，我来到一人面前坐下，他的手很白，雪白的手，指尖修剪整齐，正在喝茶，他的刀放在左手边，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开始有点害怕太早遇见他了，我希望他不是左。他看了我一眼，我看了他一眼，从眼神中我知道，我的判断没错，我找到了。我把刀放在右手。

我等你好久，

我找你也找的不短。

有些事就是已经安排好的，我们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只是由时间来规划好。

我想先给你讲个故事

以前，这茶馆是有名字的，而且掌柜是一个女的，我每次来这边只点一壶茶，然后看一下午（当然是看老板娘一下午），说完他还偷偷笑了一下，从那时候起，我誓要成为一个有名的人，然后再去取她。所以我拼命练剑，每天练完剑都会来这里坐一会，她也开始慢慢注意我，偶尔有几次我没有出现，第二天她就会问我去哪里了，那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今天我们一起喝会酒。明日就是八月十五，我们就在桃花树下比刀。

我同意了，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就像相识已久的好朋友，我们交谈甚欢，第二天醒来，水缸里的水也干了，据说喝醉的时候，水和酒是一个味道的。

要制作一把好刀需要经过很多道工序，刀不同于剑的复杂，你只要学会砍，基本上就可以杀人了，当然也只有手无寸铁的人会怕。这砍也有很多门道，上砍下砍，横砍竖砍，我不知道左学的是什么砍，而我只会竖砍，用尽全身力气砍下去，我曾经孤独一人站立在山岗里参悟刀的奥妙。

八月十五，血日当头，不详的征兆，今天似乎必将血流成河。我坐在桃树上，等待左的到来，等了很久很久，我相信一个成名的刀客是恪守诺言的，日落时分，左出现了，阳光映照着他金色的脸庞，看起来十分可爱。他的左手已不再拿刀，右手却多了把剑，别人都只知道我使的是刀，却没人了解我的剑。我将孤独写成诗，将骄傲酿成酒，就这样，我参悟了夺命十三剑，自名燕十三，但我觉得还应该有第十四剑，十五剑，那时候的我陷入了迷茫，我觉得自己不再配使剑，燕十三从此死了。

我开始陷入沉思，我遇见的是一个剑痴，而我却要用刀去迎战。

燕十三继续说着，仿佛是孤独的陈述者，

在败了陆掌门后，我开始产生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孤独感，那次比试我有点后悔，我的刀拔的太早，砍的却太狠，那是致命的一刀，一刀砍在了刀上，砍在了肩上，陆掌门的刀分成两片，人单膝跪地，他已经败了，那时候的我厉气太重，心中只想赢，下手太重，竟然砍断了对手的武器，事后回忆起来我非常后悔，武器对于一个习武的人来说就是生命，我夺走了陆掌门的生命，来满足自己对胜利的欲望。

在遇见岳掌门的时候，我只用了一刀迎风斩就破了岳掌门的紫霞神功，岳掌门在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他会输，所以他想输，输很简单，你只要拔出剑，然后在恰当的时候让剑滑落手心就可以了。岳掌门输的并不可惜，如果他知道，我这一刀斩是每天拔刀一万次悟出来的，我相信他会很开心的。没有人能比我更想赢。

其实我没有去嵩山，也没有跟少林比武，因为少林是一个清净的地方，而我的厉气又太重，我不想打扰这个千年古刹。

渐渐的，我又一次陷入迷茫，当我来到横山遇见令狐公子的时候，我就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好朋友，他给我看他的独孤十九剑，他的剑比我快，招式也比我多，我们只是喝了很多酒，就绿水长流了。我羡慕令狐公子的生活，他有一个喜欢的姑娘，生活很清幽。

夕阳开始倾斜，两个孤独的人站立着。

我的刀叫落霞，我使的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燕十三点了下头。

风吹动着我们的衣襟，桃花也落了一地，夕阳印红了天际，我不再犹豫，我的刀也不犹豫，它砍中风，砍中落花，砍中夕阳，

世上已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我们的剑锋

丁的一声，火星四溅，剑光忽然消失，剑式忽然停顿，燕十三忽然盯着手中的剑，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又仿佛有寒冰在凝结，他的剑虽然仍在手里，可是所有变化都已到了穷尽，他已使出了他的第十四剑，他的剑若是条毒蛇，我的剑就是根钉子，已钉在这条毒蛇的七寸上，将这条毒蛇活活的钉死。这一战本来已该结束。

　　可是就在这时侯，本来已经被钉死了的剑，忽然又起了种奇异的震动。

　　满天飞舞的落叶，忽然全都散了，本来在动的，忽然全都静止。

　　绝对静止。

　　除了这柄不停震动的剑之外，天地间已没有别的生机。

　　我的脸上忽然露出种恐惧之极的表情。

　　忽然发现自己的剑虽然还在手里，却已经变成了死的。

　　当对方手里这柄剑开始有了生命时，他的剑就已死了，已无法再有任何变化，因为所有的变化都已在对方这一剑控制中。

　　所有的生命和力量，都已被这一剑夺去。

　　现在这一剑已随时都可以刺穿他的胸膛和咽喉，世上绝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

　　因为这一剑就是："死"。

　　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世上又有什么力量能拦阻？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出来。

　　燕十三的眼睛里，忽然也露出种恐惧之极的表情，甚至远比我更恐惧。

　　然后他就做出件任何人都想不到.任何人都无法想像的事。他忽然回转了剑锋，割断了他自己的咽喉。

　　他没有杀我，却杀死了自己!可是在剑锋割断他咽喉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已不再有恐惧。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而空明。

　　充满了幸福和平静。

　　然后就倒了下去。

　　直到他倒下去，直到他的心跳已停止，呼吸已停顿，他手里的剑还是震动不停。

　　夕阳消逝，落叶散尽。我还没有走。

　　他我甚至连动都没有动。我不懂，不明白，想不通，不能相信一个人，怎能会在胜利的巅峰杀死自己。

　　但是我非相信不可。这个人的确已死了，这个人的心跳呼吸都已停止，手足也已冰冷。死的本来应该是我，不是他。

　　可是他在临死前的那一瞬间，心里却绝对没有恐世怨恨，只有幸福平静。他并没有疯。在那一瞬间，他已经天下无敌，当然也没有人能强迫他。

　　那么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为什底？

　　为什么？

　　为什么？…夜已经很深了，很深很深。（收尾摘自三少爷的剑）

此文是献给古龙的，在秋天死去的英雄，必然在春天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