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青坡
到最后,那个曾经自信得像头狮子一样的敞亮,孤零零地待在那泳池边上,就仿佛一个苍老的、被丢掉的、泄了气的皮球。
叫他“老兵”有点戏谑也有点敬重的意思,敞亮考学之前是野战部队的炮手,他所在的老单位早上要跑一个三公里,下午要跑一个武装五公里,晚上还要做上三百个俯卧撑的扎实作风,早已让他磨练成为我们队里体能训练上的“带头大哥”。
在我们眼中敞亮是带着一丢丢自恋和骄傲小情绪的。从军校新训开始,每次我们训练到满头大汗的快要放弃的时候,敞亮就不厌其烦地向我们讲他在老部队那些光辉事迹:如何一个连手榴弹从投不及格的新兵蜕变成为一个用双手托举起据说有160斤重的炮栓的老兵,最后还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瑟”地告诫我们要想成为老兵就必须“一根筋走到底”。
有人说敞亮这人有点“轴”。新训时有几个老兵准备伙同他趁着带训班长不注意训练时打着出公差的名义偷偷溜号,本以为敞亮会开心,可没想到敞亮知道后却“不近人情”地痛斥说:“老兵要有老兵的样子,做不好,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兵。”也就是因为敞亮的“轴”,他们几个关系一度有点紧张。
但说到底我们打心眼里还是敬重敞亮的,第一次打靶射击,是他为了让我们打的时候放松一点毫不犹豫地打第一枪。第一次搭帐篷,是他在我们还一脸茫然的时候手把手地教我们把帐篷搭好,在我们受挫情绪低落时,也是敞亮轻轻地拍着我们的肩膀,
静静地陪着我们,告诉我们这一切都会过去.....
在我们眼里敞亮做足了一个“老兵”的样子,仿佛生下来就是一个让我们敬重的老兵。可等到大二学游泳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老兵”原来非但不是天生的,他的心里其实是有着一股劲的。
敞亮以前是个“旱鸭子”,只记得当时我们赶训练进度,在水里面手脚不协调的敞亮,在水里面完全就像一个需要急救的溺水人员。
五天下来,我们几乎所有人都学会游泳的时候,敞亮还没有学会。那时候游泳前敞亮是不用吃饭的,因为每次游泳游泳池里的水都能让他喝饱;每次游泳都是一种折磨,再也没有游泳这么不“敞亮”的事了。
当然对敞亮来说最大的心结还在于我们都叫他“老兵”,而在游泳这里他表现的还赶不上一个“新兵”。教员给他纠正了无数次动作,他都没有学会。我们带着他游了好长时间,也是无功而返。
到最后,那个曾经自信得像头狮子一样的敞亮,孤零零地待在那泳池边上,就仿佛一个苍老的、被丢掉的、泄了气的皮球。我们多次劝他再重新游,都没有成功。教员看着他直摇头,无奈之下,就让敞亮一个人先休息。
等到第六天再训练,教员让我们所有人都去五米高台上轮流跳水。我排在敞亮前面,跳完便是敞亮。当时说实话,我对自己还是蛮有把握的,担心的还是敞亮。可等我站在高台上,看着水,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知道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我挣扎了
又挣扎,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过了好几分钟,还是不敢跳。
周围战友们加油呐喊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我咬了咬牙想着一定要奋力一搏。可再次走过去,我还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情急之下,对着身后敞亮说了一句:“敞亮,你是老兵,你先来,别让那帮‘孬蛋’吼了。”
我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本以为敞亮会退缩,没想他听完,一改昨日的颓气,捏着鼻子,两眼一闭,便跳了下去。看着他笨拙的入水动作,听到水面巨大的撞击声,我呆住了。
他都还不会游泳,我竟然让他先跳,我忽然有点羞愧。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心中内疚裂变增长,倍感煎熬。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呛水的敞亮才终于顺着大家递过去的杆子,爬上了岸。也在那一刻,我知道,我的敞亮老兵,已经为我做好了“样子”,我再也没有退缩的理由。就那样,我鼓起勇气走到跳台前。起初是站着,还是感到有点恐惧,就又坐了下来闭着眼睛。
听着战友们排山倒海般的鼓劲声,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跳到要爆炸的心房平静下来,在心中默数一、二 便两手用力往
后一撑,便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在空中的那一秒种,我迅速地捏上鼻子,那种第一次感受失重的感觉,是那么的奇怪,感觉就好像失去了意识,但又仿佛看到敞亮对着我笑。
还没来得及回味,入水带着一点点疼痛的清脆,在水面绽放出一个巨大而又美丽的花朵。那一刻,我知道我不仅战胜了自己,敞亮的努力也有了意义。当然在那一刻,我读懂敞亮,也读懂了老兵。
爬到岸上,我不顾耳膜几近炸裂的感觉,给了敞亮了一个熊抱。敞亮笑呵呵地用方言说,“行了,这么瘦,劲咋恁大呢,以后别当水兵了,去改行当炮手吧。”
我对敞亮说起了自己激他先下水的事儿,敞亮听完后,笑着说道,“看你小心眼的,老兵不就这样么?要不是你刺激了我, 我以后估计还不敢去深水区游,能学会游泳鬼才信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