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社戏

作者: 钟坤 | 来源:发表于2019-05-27 03:59 被阅读0次


    我们村的习惯,但凡外出挣着钱或是升学考试或是求姻缘的,每逢农历五六月份便会朝村中央许上一出戏。一家一出戏,遇着阔绰的,连排十几天,气派的很。要是哪年碰上求子的人多,这戏班子足足要待上三个月以上,没法子,谁让我们这仙台娘娘灵验呢。


    恰是夏时,秧早插完了,花生薄膜已经铺好,红薯也长的喜人,除了伺弄几分青菜,再把辣椒上苗的草除一除,大人们再也不用整天埋在田里。闲下来三三两两,邀上张三李四,往村里空场子坐着拉家常,同时等待着社戏的到来。


    戏被分成下午和晚上两个时段,以半班戏采茶戏和歌剧为主。我那时候还小,坐在台下听着老生咿咿呀呀,看着他挂下巴飘飘悠悠的灰胡子,直打瞌睡。我最喜欢的角色是小丑和花旦,这大抵是孩子和男人的通病。小丑自不必提,大脸上画着白鼻梁,一个夸张的口红,两侧腮红一深一浅,后脑勺扎一个小辫子再加一身管家二狗子的衣服,还没等他耍几个表情,我们已经笑成一团了。


    这和看花旦完全不同。花旦出来时,两边拉二胡敲锣打鼓的伴奏会突然提高,直把我们目光拉过去——一双丹凤眼,一对秀气的眉毛,黑亮亮的眼睛,脸上抹的白粉胭脂正合适,白里透红,一身绣着龙凤呈祥的华丽戏服拖地,头戴珍珠镶嵌头饰点缀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玩意儿,像孔雀开屏似的,标致极了。这个时候只消她一亮嗓,台下一众人甭管老少爷们还是孩童妇女,一股脑的准叫好。那时候我老想着她的头冠什么时候坏,我好去捡几颗珍珠玩。这都源于有一次表演前我曾上台,把老生的胡子,武生的刀都摸了一遍,还差花旦的头冠,来不及摸,就被戏团的人赶了下来,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神秘那么新鲜。


    天气炎热的午后,还没开场,台下就聚集了一团团人。几十个本村的老人和邻村的闲汉已经把阴凉的亭子挤满了,后来的人们只好顶着别人的脚跟,戴顶草帽干巴巴的等着开始。
    “近台没有什么空了,我们远远的看罢。”
    “不,我有办法。”
    声音刚落,几个村里的小鬼便爬上了墙,一溜烟踩着墙头来到戏台脚下坐了下来,时不时望着后面的人群,得意洋洋。


    大伯母是最爱看戏的,每当快到戏点,她便加速着她手里的家务活,为的就是准点到。

    实在来不及了,只消门口有人喊一声:“红秀,走看戏了!听说今天戏班子是外地来的,还有采茶戏呢!”

    她会扔下手里的活擦个手就看戏去了,有时候黄昏,有时候夜晚,她看的大饱眼福回来才想起碗还没刷,对此,大伯父深有意见,特地给她取了个“戏长”的称号,以讽刺她有戏必看。然而这毫无用处。

    事实上,大伯父他自个也看。他和大伯母两个人是我们村有名的“戏精”。


    上午的时候,戏班子是不出戏的,戏台有表演木偶戏。大人们不愿意来,这倒便宜了我们这些野小子们,我们可以站在最前沿,仔细看着一个个半人多高的木偶人被师傅们提上提下,点头哈腰。这些表情呆滞,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小人儿对我们有些致命的吸引力。即便是只有我们这些小观众,师傅们依然鼓着腮帮子提着气唱,边唱同时边提着七八根木偶线,灵活极了,我们听不懂腔调,但是光这些木偶就能让我们忘记一上午的时光了。


    在那个夏天的夜晚我放走过许多蚊子。家里蚊子多了,自然人在家待不住,家里待不住,去哪呢?唯一的好去处当然是村里看社戏去啊!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我为村里社戏的繁荣昌盛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墙头墙角处的我们固然在,然而我们也不在乎过多的看戏,多半是缠着家里的大人专到戏台下来吃糕饼、水果和瓜子的。倘若事后再加一根冰棍,那在这个宁静的星光夜晚,是美妙绝伦的事了。


    大约到了十点,许多熬不得夜的老人小孩和家离的远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回家了,场间疏疏朗朗的站着的不过是十几个本村和邻村的闲汉。


    没了吃食,我们也撑不住的想睡觉。索性一股脑的都各自回家了。


    回家的两里路,照例是没有路灯的,黑漆漆的路面和四周,不禁有些发凉,偶尔一辆汽车经过照射的灯光让我拼命奔跑。就这样,我听着各种各样的虫子叫,在微弱的星光下大口大口的就着泥土青草味的空气跑回家。

    你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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