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所谓男人
在遗忘之上，在指尖之上，在褐色的疼痛和轻声的叫喊之上，此时此刻，在黑夜的中央。—未名
自从接到过那个素不相识却与叶军有关的女人的电话后，我没再接到过类似的电话。我曾经打电话问过琪，她肯定地说不清楚这女人是谁，她叫我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希奇古怪的事情她见得多呢，只要自己谨慎点就行了。这之后的一个星期五晚上，我接到叶军打给我的一个手机电话，我当时没接，因为我妈妈在我家，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社会上有一些野路子朋友。我把手机关了。过了一会我家的电话响了，出乎我的意料，那电话竟是叶军打来的。电话里的声音很吵，好象他旁边有另外一个男人在说话。有过上次那陌生女人的来电一事后，我已经不再感到震惊了。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他说我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定会知道的，你出来吧，我会慢慢告诉你的。我说对不起我没空，你食言了，就算有空我也不会出来的。他说你现在就出来，你不出来我就上楼敲你家的门，我就在你家楼下。这时候我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而且现在我分明听见了他旁边确实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在竭力怂恿叶军说：“去，快上去，她不出来我们就闯人她家去。”他好象在拉扯着叶军，因为叶军在说：“别乱来，她家可能有人。”然后叶军又对我说：“你快出来吧，是你出来还是我上来？”
一时间我忽然很害怕，我害怕他们真的会闯人我家，我不知道那后果会是什么，我突然想到无赖两个字，想到曾经在舞厅中亲眼目睹的争风吃醋与打架斗殴。我妈妈那时侯在厨房间洗碗，她不知道我正受着威胁，这威胁是不应该让她体会的。于是我说：“好，你等着，我会下来的。”然后我“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在房间里徘徊了一会，想起一个月前我和叶军在KTV包房里他对我说的话。他说：“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我说：“别问我是谁，别一直找我，别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只要你做到这三点就足够了。”
“就这些？”他说，“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斜靠在沙发上，又把我拉向他说：“如果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会有办法的，我这个人尽管书没读好，可脑子绝对聪明，要不然炒股票搓麻将甩色子怎么会赢呢？不过我不会这样做的，你是我喜欢的女人，我答应你决不给你添任何麻烦，否则你可以不理我。”他拉着我的手往他脸上轻轻拍着。
我摆脱他说：“你如果这样做，你就别想再见到我。”
“好啦，我说了我不会这样的，你不相信我吗？我知道你有家庭，我不会去破坏你的家庭的，这不道德。你是谁无关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我可以叫你老婆吗？”
我说：“不行。你别做梦了。”
“那我可以在我的朋友面前称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我不会做你的女朋友的，你是你，我是我，我不会进入你那个圈子。”
“那我们总归是情人吧？我们是秘密情人对吧？”他涎着脸说，他涎着脸的样子却有一股顽皮的大孩子气。
我笑了，说：“你还是好好找个女朋友结婚吧。”
“结婚？！”他不屑一顾地说，“我对婚姻很反感，我父母失败的婚姻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们终日争吵，让我不得安宁。我学习成绩不好，不想读书主要是家庭环境造成的，为此我到现在还恨我的父亲，他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养野女人，难得回来一次也不给我们母子俩好脸色看。我算是看透了婚姻的实质，所以我是不会结婚的。”
过了一会他又说：“不结婚多自由啊，想爱谁就爱谁，想怎样就怎样，至少我现在比你自由，你肯定会担心你丈夫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你丈夫对你凶吗？”
“我不想说的事情你不会逼我说的，你答应过的。”我说。
“对对，好，我不问了，我不会让你讨厌我的，我希望你能爱我，因为我很爱你。”我离开沙发，走过去重新拿起话筒准备唱歌，不想再听他说的任何甜腻的话。他在我身后又说道：“真的，我现在真的很爱你，不骗你的，骗你是猪。”
男人他奶奶的真是太狡猾了，太会撒谎，太不可相信了。我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愤愤地骂着。对于叶军，我本来没有什么反感，但是今天他这样的行为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太让我震惊了。流氓加无赖！我怎么会和这种人鬼混在一起？我怎么能和这种人鬼混在一起？！我的脑海中闪过各类因爱生恨，反目成仇甚至凶狠报复的社会上种种真实发生过的事件，我对自己说，今天我绝对不能出去，如果我出去了，他便得逞了，以后他便会变本加厉的，我决不能输给这种人。
我脱下刚刚穿上的风衣，从我的手机里找出叶军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叶军，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你要我出来我就必须得出来吗？你是谁呀！你这样打上门来算什么？威胁我吗？你这样做太没意思了！你忘了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了？你他妈的不讲信用！说过的话统统是放屁！”
电话那边的叶军显然被我的话镇住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一个劲地说：“你搞错了，我不是这样意思，你别发那么大的火好不好？你出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但是他旁边的男人却在说：“别跟她罗嗦，上去找她。”
我不知道他旁边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但我想他肯定比叶军更无赖。我继续说：“我们已经没必要好好谈谈了，你不是准备强闯民宅吗？我可不敢惹你，不过我知道110这个电话号码。”
“好啦，你不想出来我不会逼你的，别这么绝情嘛，我马上就走好了吧？以后有空再联系？”他的气焰一下子烟消云散。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我希望你以后别以这样的方式找我了，我胆子小，承受不起。”
电话里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怎么说走了？不上去了？多没面子，上去吧。”叶军说：“别乱来，我们回去吧。”然后他又对我说：“小秦，我们走啦，不会来打扰你了，你放心好啦。”我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我崩着脸从卧室出来，我妈妈在客厅看电视，因为白天下过一场雨，地上很湿，所以今天晚上她住我这儿。我妈见我出来便问：“刚才和谁打电话呢，吵得这么凶？”
我说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学生家长。我妈就要我说话做事耐心些，尽量别跟人吵架，会伤和气，更伤身体的。我说知道了，然后我就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过了两天，我再次接到叶军打到我家里的电话。他小心翼翼地向我道歉，说那天他和朋友喝醉了酒，借着酒劲才找上门来的，绝对没有想威胁我的意思。“我只是太想你了，”他说，“你一直不接我的电话，也不打电话给我，我心里难受啊！所以只好借酒浇愁了。”
我说那先前我接到过一个女人的电话是怎么回事？他说那是他朋友的老婆打的，没其它意思，她只是想证实一下是否有我这个人存在。因为他一直在这对最要好的朋友面前提起我，所以他们很好奇，想知道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那天我又没接他的手机，后来干脆把手机关了，万般无奈之下他才告诉了她我家的电话号码。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号码的？他说这是秘密，他不会告诉我的。不过他说在知道我家电话前，他就知道我家地址了。他说那天我拒绝说认识叶军这个人使他很伤心，也很难堪。为此他跟他们打赌说：“十天之内准保让你们见到她。”但十天眼看就要过去了，他仍然没联系到我。那天在他们家吃晚饭时喝多了酒，在他们的怂恿下趁着酒劲找到了我家楼下，想强行拉我出来去见他们。他说：“没想到我还是输了，我承认我输了。”他有些悲伤地说，“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你出来见见我好吗，我想死你了，你来救救我吧。”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无论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当真的。我说：“我既不相信你也不爱你。你答应过不追究我是谁的，不来打扰我的，可结果你什么都知道，还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来，我不想见你，你好自为之吧。”
“我这样向你道歉你还不原谅我？你真这么绝情？好啦，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这天我本来因为感冒在发烧，浑身乏力，没心情听他的胡搅蛮缠，我说：“我今天在发烧，没力气跟你多说话，我要睡觉了。”
他一时没吭声，也许在掂量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然后他说：“要不要紧？严重吗？我来看看你吧。”
“你别吓唬我，我才吃了药片，本来我已经快睡着了，被你的电话吵到现在，不严重也变严重了。你有完没完？”
“哦，真是这样？那我就挂了，等你身体好了就出来玩玩吧，我们一起跳舞唱歌总还可以吧。”
“到时候再说。”
这个星期的周末，很晚的时候，我刚从网上下来，电话铃便疯狂地响了起来。电话还是叶军打来的，我说你怎么又打我家电话了，他说没办法，你的手机一直关着，我就是想见你，决不想骚扰你，我们约个时间一起玩玩好吧？我说对不起，我这人脾气很倔，我就是不想见你，而且我现在很忙，没时间玩。你比我年轻，你完全可以去找别的年轻女孩，老找我干什么？他纠缠了一会，拗不过我，便偃旗息鼓了。后来他就没来过电话。
“五一”节期间，我没有收到林如天的电子邮件，尽管在打开信箱时，我一直希望那正在接收的邮件是林如天的。然而大部分是一些无用的广告、通知之类，只有两封邮件是朋友的贺卡，其中一封来自于鼠。
5月6日晚上，琪约我一起去跳舞，没料到在歌舞厅却遇见了叶军。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见我的，我只不过跳了一支舞，第二支舞曲响起之后，他便走到我的面前邀请我跳舞。起先我没认出他，还以为是别的没有舞伴的男人来邀舞。等我看清他后，我一时楞住了，坐着没动。叶军拉了个椅子在我身边坐下，此时琪已被邀去跳舞了。
“你终于出来了，”他说，“我等得好苦。”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脸，“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你还是那么漂亮。”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他抽起了烟，烟雾正好往我这个方向吹，我皱着眉头用手驱赶烟雾。他突然站起来走了，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又回来了，后边跟着一个比他个子要高得多的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强壮，是打架的好手，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叶军又坐在我旁边，并且对那男人说：“你快讲呀。”那高个子男人也找了个椅子坐下，和我面对面。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只是想我反正不怕你们。那男人开口说话了，出乎我的意料，他显得彬彬有礼。
“我是叶军的朋友，那天很不好意思打搅你了，我们真的喝醉了酒，是我怂恿他打电话并且找到你家的，很抱歉，请你原谅。还有一个电话是我老婆打的，也请你原谅。叶军这个人很好，他不会强人所难的。好了，我就说这些，你们谈吧。”他站起身推开椅子走了。
叶军说：“我没骗你吧，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骗你呢？到我们那儿去坐坐吧，见见我的朋友。”他伸手拉我。
我甩开他的手说不去不去，别烦我。此时又一支舞曲结束了，琪回到坐位上。叶军赶紧递给琪一根香烟，并且为她点火，琪熟练地吸着烟，说小兄弟怎么啦，欺负我的小姐妹是吧。叶军说大姐哎，看你怎么说的，有你在我敢吗？给我十条命我也不敢哪。琪又笑得稀里哗啦，她很爱笑，她的笑很媚，她是个又高又胖的女人，不过脸很漂亮，我一直认为她的脸比我漂亮多了，有一股我所不具备的野性的美。男人大多喜欢这样的女人，特别是那些只想找野味换换口味的男人。这是她以前跟我说的，她有些私生活我是知道的，都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她说我这个人嘴巴紧，说给我听也没关系，反正我不会搬弄是非，以前在读中学时我就是这样守口如瓶的，所以她对我很放心。
慢四舞曲响了起来，灯光转暗。叶军又来拉我的手要我和他跳舞，我不理他，他说：“怎么，连跳个舞都不行了吗？”我不想在这样的场合拂他的面子，便把手伸给他，于是他搂着我的腰很夸张地滑进了舞池，我当时就后悔了。
灯光完全暗了，我几乎是被他抱着在一点点移动着步子，周围都是人，我没办法离开他走出去，我只得坚持不被周围的氛围所感染，坚持不让他吻我。他见我一直不抬头，便不停地吻我的耳垂，我躲避不掉，干脆抬起头对他说：“你别逼我，你朋友刚才还说你不会强人所难的。我们好好跳完这最后一支舞好吗？彼此留个好印象。”
“好，”他含糊地说，“跳完这最后一支舞我们就回家，到我家去好吗？你还没见过我妈呢。”
“你这人真没意思。”我不再跟他噜苏，随便他怎么样吧，反正这曲跳完之后就别想再有下次。舞曲终于结束了，他却硬将我拉向他的桌子，说那儿有很多好吃的，去坐一会吧。我几乎是被他挟制着走到他那些朋友面前的，并且又被强行按倒在椅子上。然后我看见一男二女围桌而坐，他们在暗处，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只感觉他们都在看着我，那男的从形体上看我知道就是刚才和我说过话的男人，而那个身材瘦小的年轻女人几乎是紧紧盯着我，一边还机械地磕着瓜子。我感到很不自在。叶军坐在我对面，抓了一把瓜子给我，我没接，他又拿了一块巧克力给我，我接了，但随即又将它放在桌上。幸好迪斯科开始了，音乐奔放激昂，我站起来一个人走到舞池中央跳起了迪斯科。过了一会叶军出现在我的面前，对着我疯狂扭动起来。我看到那身材瘦小的女孩（她站起来后我猜想她可能还是个女孩）也过来了，在他的斜对面跳着。我闭起眼睛，只顾自己跳舞。他见我不理他，便与那女孩对跳起来。这时琪找到我，和我对跳了一会，迪斯科还没结束，我便和琪一起离开了歌舞厅。
后来他打过我两次手机，第一次我接了，他说你还不原谅我是吗？我说我们之间无所谓原谅不原谅，我们之间只是感不感兴趣的问题，现在我对唱歌跳舞已经不感兴趣了，我那天看到的那个女孩不错，带她去见你母亲吧。他说还是想带你去，我说你这人无聊吧，然后我关了手机。第二次我连电话都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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