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谁在敲门
每一粒珍珠是一粒围绕着痛苦的沙子所建造的庙宇。什么东西渴望构筑我们的躯体?萦绕着我们的,又是什么样的沙?——纪伯伦
我丈夫的船四十天左右回来一次,所以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经常在我父母家吃晚饭,有时候也在饭店吃,有时候就干脆不吃。我不高兴自己一个人做饭吃,很没劲的,所以胃也给我弄坏了,经常胃疼。为了这个胃疼的毛病我丈夫和我父母没少骂我,可是我仍然我行我素,有一顿没一顿的,他们看拿我没办法,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我父亲烧得一手好菜,深受家人朋友称赞。也许是遗传基因的作用,尽管我平时不爱做饭烧菜,但如果真要做起来,我的手艺就会令人刮目相看了。所以在我请客或者我丈夫回家时,我都会做上一桌好菜。
那天林如天一走入我家,便被桌上满满一桌子的菜惊呆了。
“你请多少人吃饭?”他问。
“该来的多来啦。”我说
“好家伙,我成一个排了。”
我拿出两个高脚杯,请他开红葡萄酒,他连忙说:“不,我不喝酒。”
“喝吧,我陪你一起喝。”
“不,我不会喝酒,喝了酒我会犯错误。”他似笑非笑的样子。
“什么逻辑 !我们少喝点好吧,我保证今天回家你老婆不骂你。”我第一次把李秋萍说成“你老婆”。
他看看我说:“跟她没关系,是我不能喝酒,你喝吧,我喝可乐就行了。”
“那我也不喝酒了,不过我不喜欢喝可乐,我给你拿去。”我站起来。
他拦住我说:“那还是我陪你喝酒吧,不过只喝一杯好吗?”
“我又没让你喝一瓶。”我笑了。
他打开瓶盖,透明的红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煞是好看。将酒杯往桌上一放,通体透明,整个餐厅便亮堂起来。
我们面对面坐着,举杯相碰。
音乐在室内环绕,电视机的画面上有那英在唱《征服》。
“今天我允许你提三个问题。”林如天说。
“好啊,可是不必这么正式吧。”我说。
“这三个问题我都会实话实说,其他的我就不知道能说真话还是假话了。”
崔永元的《实话实说》他每星期天早晨都会到学校的电视室去收看。
“我发现在学校经常见不到你,你是不是很忙?”
“第一个问题?”
“是的。”我觉得很有趣,好象采访明星。
“我在学英语和电脑。大学时我的英语没学好,现在觉得不够用。”
“准备改行,不做教师了?”
“目前为止我还没考虑过。”
“不过我认为男人做中学教师没多大意思,学校太小,男人发展的空间不大。说真的,一个中学校长又能怎样?而且我相信你绝对坐不上校长的宝座。”
“你这么怀疑我的能力?”
“不是怀疑你的能力,而是你根本对这个不感兴趣,你和黄克他们不一样。”
他看看我,但是没说什么。
我知道我说得很对,这不是因为我了解他,而是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现在是第二个问题,你和李秋萍的关系怎样?”
“你一直好奇着?”他说,“你最想知道的是不是这个?”
我喝了一口酒,等着他的回答。
“我们已经结婚了。不过我们还太年轻,不想被彼此束缚,想多学点东西。所以有时候就各管各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不知道,”我说,“其实我知不知道无所谓,只是很多人议论纷纷的,我不喜欢道听途说,我喜欢真实的东西。”
“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所以不知道真相其实是最幸福的。”
他这样说我有些意外。然后我又问道:“那么你眼中的我怎么样?”
“很好。”简单的两个字,然后他又说:“你丈夫也很好。”
“你没见过我丈夫,你怎么知道?”我很惊讶。
“听黄克说的,而且有一次他来学校找你,没找到你却找到了黄克,黄克给我们俩作了介绍。”
“我怎么从来就没听他俩说起过?”
“有这个必要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到也是。”
一杯酒喝得差不多了,那英的《愿赌服输》也接近尾声。
“再加一点好吗?”我问。
“不行,说好了就一杯。”
“好吧,那就多吃点菜。”
他看着满桌的菜说:“秦晴,你干吗这么破费,两个人弄四个菜也足够了,这么客气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想显露一下我的手艺嘛,味道怎么样?”
“很好,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上海的女孩都娇生惯养的,看看你的手就知道你是个从来不做家务的人,没想到你还能做出这么多好菜。”
有人表扬自己心里总是美滋滋的。我夹了一块走油肉在他碗里说:“吃吧,这是我爸爸做的,以前黄克和余波他们来我家吃饭时,最喜欢我爸做的走油肉了,我老公特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吃肉,他一回家,我家和我爸家的走油肉就会满天飞。”
电话铃在林如天身后响了起来,他侧过身看了看。我走到他身后拿起了话筒。
“秦晴,还没睡吗?”
我丈夫软软的声音越过太平洋传来,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还真神了。
“没有。”我兴奋起来。
“我给你邮寄了一件生日礼物,明天应该能够到达上海,是特快专递,邮局会送货上门的,送货之前他们会打电话和你联系,我把你的手机号码给了他们,所以提前告诉你,免得你明天接到电话时感到意外。”
我丈夫是个很细心的男人,跟他相比,我可粗心多了。
“知道了,谢谢你亲爱的。”我高兴地说。
“生日快乐!宝贝,我提前说了,明天我可能很忙,没空给你打电话了。”
“没关系的,明天我会收到你的生日礼物的。”
“我很想你。”
“我也是。”
“让我亲一下好吗?”
“好。”
电话里传来我丈夫快乐的笑声,我同时也笑了。
“我爱你,”最后他说,“做个好梦。”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将左手放在林如天肩上的。
我打电话有个习惯,如果右手握着话筒,左手便会捏着电话线转来转去,打电话聊得忘形时,我会从电话线一直摸到旁边任何东西,比如墙壁,比如花瓶什么的,有时候还会把花瓶里的花摘掉几片叶子或花瓣。这些动作都是无意识完成的。
现在我的右手放下电话时,我发现我的左手正摸着林如天的耳朵,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我赶紧缩回左手,离开他有些僵硬的身体。
“对不起,我把你的耳朵当成电话线了。”我有些尴尬地说。
他很快恢复笑容,说:“我的耳朵就是电话线。”
我肯定我和丈夫之间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因为我就站在他身后,电话听筒就在他的头顶上方。
过了一会儿他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好。”我说,发现自己有些心神不定。
临出门时他说:“做个好梦。”
第二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电话铃响了,我刚拿起话筒说了声“喂”,林如天低沉的磁性的男中音声音就从电话那端传来:“生日快乐,秦晴。”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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