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大概是1932年的一个冬天，一个小孩呱呱坠地，他就是我的外公。

正是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兵戴着钢盔，扛着步枪，来到了建德这块山区。很多人都逃到了深山里。日本兵抓壮丁，也跟着上山了。人们一路逃啊，日本人一路追，越逃越远，越逃越深，进了一千多米高的高山。亲戚啊兄弟姐妹全都逃散了。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日本兵扫荡到村子里，一路上烧杀抢掠。强迫村民们做饭给他们吃，吃了以后还拉大便在锅里。他们随意地抢掠财物。还祸害了许多的女人。村里有些人就是当年日本人造孽生下的种。

日本人把太爷爷家的八仙桌抢去当饭桌。等他们跑了，我们去拿回来时，发现他们把腿脚都锯短了，变成矮桌和茶几一样，因为日本兵腿短，习惯坐在地上吃饭。

外公，一辈子住在高山上。一辈子没走出过。一辈子，和外婆守着过日子。那个木头老屋是他年轻时，全村的人帮忙盖起来的。全村十来户人。都是逃避日本人抓壮丁逃到山上的。大家守望相助，什么事情都去帮忙。生老病死，红白喜事。就像一个半封闭的世外桃源。

外公没有上过学。他认识几个字，也不算文盲。大概是年轻时候别人教他认的。他就在山上，种些菜。种土豆玉米，过着简单清苦的日子。就像在深圳修行的苦行僧。山上物产丰富，空气清新。有大片竹林，有梨树柿子树，香泡树各种果树。以前外公自己种点烟叶和鸦片。头疼脑热的就全靠它了。

山上的冬天特别寒冷。小时候，我的寒假都在山上和外公外婆一起度过。他们会生一个火盆烤火。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守着火盆烤火聊天。我的小黑狗趴在旁边。下雪了，高山都披着银色的外衣。小鸡小鸭在雪地上找来找去找食物，不怕冷。外公抽着旱烟袋，外婆在昏黄的灯光下缝着衣服，讲述以前太外婆告诉她的民国老故事，铁盆子里柴火暖暖地烧着，我摸着小黑狗的脑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现在，高山上的乡亲们都迁下山来了，外公外婆也搬下来和儿子一起住。外公住不惯，常常站在门口看对面的高山，一看就半天，一直看。他烟也戒了，头发也白了，身体还好硬朗。

外公住了一辈子高山上，空气好，山泉水好，好山好水养人啊。我也怀念以前山上烤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