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岁月
李亦风
我教书生涯的第一站是高台学校。高台,在土坪人心中是个很特别的地方,都说那个地方的人野蛮,牛气冲天。最有名的就是,他们一点都不怵土坪坝子上的两大地头,一个朱家湾,一个付家院子。
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风水树事件”。那次,高台Pk朱家湾,几乎完胜。
因为土坪中学那棵古枫,说是他们高台郑氏的风水树。原来,土坪中学那地方,是几百年前,郑氏始祖武略将军郑昌孙,在土坪沙场点兵的点兵坝。后有郑氏祖先埋骨于此,植枫树于坟所,故视此枫树为高台郑氏的风水树,他们世代捍卫,不容侵犯。
你一定会说,后世子孙捍卫自己的祖坟,天经地义,这也值得大惊小怪,还说什么牛气冲天?那你就错了。那是什么年代?大集体。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大搞社会主义建设,提倡破旧立新的时代。最有名的就是破“四旧”。什么祖坟、风水、家族,统统作为封建文化,予以清除。人们提都不敢提,动不动就会被批斗的。何况,经土改政策之“四固定”后,土坪中学这块风水宝地早就不属于高台了。对郑氏子孙而言大的社会背景,明摆着的不能提,就属地管辖而言,土地都不是你的了,你有什么权利出来干涉土坪当地人对古枫树的处理?何况当事人是土坪街坊一霸的朱家湾?
但他们生偏偏就敢冒时代之大不韪,就要男工妇女的(就是指男女老少,婆娘儿女的方言统称),集数百人,怀抱沙刀斧头、柴花子,赶来枫树下,阻止朱家湾人剔树伐树之举。朱家湾人望之胆怯,恢溜溜的就放弃了。
这件事,让高台人露脸了,世人开始探究高台人的来龙去脉。原来郑昌孙于南宋理宗年间,率兵抗元来到真州(正安),固守南山寨,大本营却是撂通坝(意为撂得开场子的通衢大坝),训练点兵之所为土坪坝子。
后随着南宋的灭亡,郑氏部队就留了下来,自然就以兵营核心之处撂通坝为定居之所了。他们是军人后裔,所以极具血性。后来人民政府成立,去旧出新,就连地名几乎都要去掉,所以撂通坝建了一个大队,办公地点在坝西侧的高台之所,所以就将整个大队命名高台,现在顺延叫高台村。
其实这个地方,四围高山,中间是个盆地,比土坪镇所在地要矮得多,偏偏叫个高台,有点不伦不类的,这也就和当时的破旧立新的文化底蕴一样,招后人诟病。
所以这个地方,就是个小台湾,独立王国。我去报到的时候又突然觉得它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世外桃源。因为从土坪下去,必经一段羊场小道,两边山高沟深,屈曲婉转,日光难到,可一走到凉风洞那地方,突然眼前一亮,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好一个美的所在!
我就要于此展开我的教学生涯,诗意地栖居了。
我在那里呆了不久,就写了一首诗:
奋笔一经翰墨悠,
遵师三载苦研求。
贾谊长沙悬辞赋,
睿君高台把春秋。
讲台横吹纤掌动,
陋室卧听河水流。
平生事业一教鞭,
万古贤愚在高楼。
看得出,我被分在高台有些失落,但凭着我的草根本性,也颇能落地生根,随遇而安,还时有得意之感,于是“睿君高台把春秋”、“讲台横吹纤掌动”了。
我还写了一篇散文《高台》,开头的部分一直背得:
高台的山,是有个性的山,即使有个缺口,也是为了方便行人的缘故;高台的水是充满激情的水,即使在山也冻僵的严冬他也呐喊不休;高台的人是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活在这奇山异水之间。
的确可见出我爱上了高台这个地方了。不过很多的人和事都被我一不小心就写进我的第一部《我的苦难人生》里去了,再写也就重复了。
所以,这里我专择我没写的部分写,渲染我的诗意人生,同时也是对我那时的一切人和事的一种缅怀罢!
我又想起我曾看过的《孔子》一书中,说孔子对“命运”二字的解释:命运,就是指生命个体在人类社会的运行中,看你碰到什么人,而产生的不同结果。比如你本来很优秀,但你在人生中遇到的全是比你更优秀的人,那你的命运就堪忧了。反之,如果你本来一般般,但在你的生命个体运行中遇到的人,全是比你还差的,你就会活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了。这就很好的解释了“人挪活,树挪死”的哲理了。因为人一旦觉得生活在全是比你厉害得多的群体中,你就缺乏成就感,自信力减退,自卑感增加,所以必须挪一下,挪到和你相当的人群中,只有极少数人比你更厉害,你就活的自信而又有挑战性了。当然了,如果身边的人们都比你差,你就活的很平庸,生命没有了质量,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所以中国哲学讲究中庸,还通俗的解之为“别人吃干我吃稀,别人骑马我骑驴,回头看,又有饿死鬼,又有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种状态其实很好,如果调整得当,就会把你的人生经营得很诗意。
就我而言,我爱好文学,爱好书法,爱好音乐,爱好象棋。这些爱好在高手眼里都是三脚猫功夫,如果我硬要挤进什么“学会”里和专业人士混,肯定一点自信都找不到。就会觉得命运不好。可是,我生活在乡下,三十年前的乡下,特别是乡村学校,身边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都没有,若是去到农村更是高中生都稀薄,我就成了他们眼里正宗的知识分子了,备受尊重了。
何况,我当年所处的高台学校,说好听点是世外桃源,说难听点就是与世隔绝的偏僻之所,我在第一部里就写过,你里不通路,不通电,还仅仅得一间学校在坝子中间,其他没有任何机关单位,乡政府所在地都在十里以外的牛都坝。整天和半文盲的农民们打交道,也真是接地气。就连我校的老师多数都是民办教师。所以,我的优势就出来了,我的语文水平在那里就是一流的,虽也有周君老师这样的高手,毕竟只有他一个,何况我们各有所长,他长于小说和叙事作品,我长于文言和诗歌,他年纪比我大普通话明显没我好,不能用普通话讲课,也很少执笔写文章。
书法,或者更准确点说,写毛笔字,这一点全校就只有一个韩老师会写,他小字比我好,但大字不如我,要写标语或者给老百姓“写笺”(老百姓把写给死人的挽障或结婚送的彩屏上的大字,通称“写笺”)几乎都喊我写,我年轻好动热情,有表现欲,也觉得乘机练字还可以推销自己,何乐而不为呢?韩老师懒得动,几乎都由我代劳了。
音乐方面,几乎被狭义的理解为唱的歌了,他们几乎都不会简谱,要学首新歌就难了,我好动好唱,深得学生喜欢。
至于业余生活中的下棋,整个学校只有一个何老师比我略占上风,这恰好可以激起我的好斗之心。所以,我的教书生涯一开始幸福指数就很高的哟!
于是,教书生涯中满满的
诗意,就从此发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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