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的游走

作者: 9632e4ef25de | 来源:发表于2019-01-14 16:25 被阅读37次

    雨依然在下,似乎有不了的情丝,整日整日地下,太阳城的上空布满阴霾。我塞紧耳塞,抬头向上望,望身边单削高耸的街灯,然后我就想起了她,想到和她并排走过浅水湾的那段难忘岁月,时间如流水逝去,水流如金,模糊了记忆。我早已记不起她的面容,除了她那单削的左肩和那大片大片葱茏的香樟林。

    天渐渐黑了起来,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合上书,再看看窗外,窗外漆黑一片,听风吹落叶沙沙声响,房间角落猫打着鼾,突然感觉有点冷,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多愁善感。

    我又翻开书,再读一遍刚读到的一句感触颇深的句子:不知孤独与我,为何相处了这般久,支撑人类生活下去的不再是我们的身体,而是永恒的孤独;我看不见原来走过的路,我看不见远方的灯火,是什么遮蔽了我的眼睛?是谁拿走了我的方向标?

    这是我一直关注的作家千叶的新作,我不知道为何一直痴迷于她的文字,她脆弱的内心,她真实的想法,她单薄而孤寂的氛围。但是她绝望的文字,反而让我有足够的勇气生活下去。在这个越来越虚幻的世界里,爱情,越走越远。我起身泡了杯苦丁,这个时候的我想到了香子,香子她正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一个人安适地躺在沙发上听着她的袖珍收音机呢?我知道她一直喜欢收听一个音乐频道,那是很早以前就有的一个专门播放古典音乐的频道,以前我们常常躺在沙发上,一起享受音乐给人的安静。现在我常常想象我们那个时候所处的空间应该是一座孤岛,孤岛的四周涌着黑暗的潮水,一旦走出岛外,任何洁净的事物都将被吞没,但是在岛上,自会有鸟语花香,绿树成林,清静宜人。

    “香子,我们去趟浅水湾吧!”我拿起电话,香子果然还未入睡。

    “作一次远足?”

    “是”

    “不忙?”

    “不忙!”

    “那好,我们明天一早去!”香子答应得很爽快,我就很喜欢她的个性,她也喜欢远足的,而且是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

    清晨,忽地爬起床,然后我就意识到我要迟到了。拉开窗帘,天空布了一层浅浅的灰。天气还不算太坏,想到今天要和香子作一次远足,心底就有如白鸽在蓝天上驰骋。洗漱完毕,将乱渣渣的胡须清理干净,选了件白色纯棉衬衫,再将皮鞋擦得光亮。关好门和窗,喂饱猫,然后奔向车站。

    “香子”我热切地喊了一声,这个时候之前的她,应该在站台边踱步很久了吧?她今天穿了件米色的裙子,手上提着上次她去凤凰带回来的浆染的布包,紫颜色的,嵌着白色的花纹,跟她很相衬。

    “等了很久了吧?”

    “为了这次远足,我愿意!”香子低头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零乱的头发。

    “不是为了我?”我说。

    “你说呢?”香子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

    太阳城的地铁站很狭窄,站台边的墙壁被漆成天蓝色,香子说那代表希望。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上下班时间,车上人不是很多。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看见一名穿着职业装的中年女人不停地化妆,脸上厚厚的粉底却掩盖不了若隐若现的皱纹;另外一名男子病恹恹地睡着觉。

    我们都没有说话,但是这对于我们来说,这正合适,也不会觉得因为没有话题而感到尴尬,有时候我们都需要安静,去理下自己的思绪,这或许也是我们远足的目的。香子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远处的山峦,有了春天的色彩。然后她从布包里拿出素描本和铅笔,开始画。

    香子是喜欢画点东西的,虽然她没有经过专业方面的培训,但是从小她就有这个方面的天赋和爱好。我问过她为什么不去培训一下,这样的话你一定会成为非常著名的画家,你将会闻名于世。香子摇摇头说,她喜欢自由自在,内心有所想,就有所画,画由心生。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觉得香子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每次她画完一幅画都会拿给我看,要么是一起相处的时候;要么,赶很远的路程,只为让我欣赏。因为她知道,从画里面我可以看得穿她的内心。而我也很期待,因为画里面心灵的东西,我也很需要。

    而相反,我却喜欢写些文字,因为写字的这个过程可以让我在这个喧闹的世界中,脆弱的内心得以安静。从上衣口袋拿出迷你本时,香子微微抬起头,面容略带讶然地问,“怎么?今天也带出来了吗?”

    “是的”

    “不是寂寞的时候才写些东西的吗?”

    “是的,但,习惯了。”

    香子的嘴角微微上翘,那是微笑的意思。然后她又低下头,继续她的画。我们又回到了安静里。半个钟头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我们下车,转车,然后我们又恢复平静。

    有时候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我跟她,其实,就是一个人。

    我翻开笔记本,又合上,看看窗外,空气更加凝重了。似乎到了郊外,空气更凉一些。浅水湾,我和香子都没有去过,只是听说那里很适合远足。适合那些初恋的青年男女和那些年岁过百厮守一辈子的老年夫妇远足谈心。听说那里有一条弯弯漫延的河流,河水清澈。河岸两边植满了香樟树,和城里的香樟树一样。

    等我恍过神来,身边的香子侧身熟睡,她双手抱着画于胸前,头靠着窗。她安睡时的样子,犹如刚出世的婴儿。她娇小的身材,微微有些发胖。只是双肩有些单削,但总的看起来要比以前成熟,胸部要比以前丰满,臀部微翘,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女生了。当我的目光触及她的眼角时,一股酸从内而外直到鼻孔急速分泌开来,内心顿时惶恐而不安。香子的眼角分明有一滴泪。香子,她是寂寞的。我就静静地注视着她,直到到达浅水湾,直到她醒过来,我才扭过头来。

    “重生,浅水湾到了?”

    我点了点头。

    “这么说,这里就是浅水湾了?”

    我说是的。不知道香子为什么喜欢这样问,可能是她想确定一下,也可能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确定。她将素描本重新放入她地布包里,我偷看了一下,没有看清楚。

    “怎么,今天不想让我欣赏一下?”我说。

    她看了看我的笔记本说,“怎么,重生,今天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我无力地笑笑,“是啊。”然而这时,我的脑海却重复呈现着那一滴泪,那滴泪是否是因为太困而落,还是内心有什么隐情呢?

    我们到达浅水湾啦,香子用一种歌唱的方式轻唱道。跟香子在一起总是很让人愉悦啊。我看见新抽出来的绿得发亮的香樟叶在风中摇摆,灰色的天空下有几只白鸽掠过,空气很湿润。我们并排走在排排的香樟树下,香子在我的右边,我在她的左边,我扭过头来的时候,正好能看到她好看的单削的左肩,我们静静地走着,脚下凋落的枯叶发出轻脆的声响。天开始下起了小雨,前面的樟树林腾起层层白色雾气。

    “香子,香子,香子……”我呼唤了许多次,泪水浸湿了面庞。香子在浅水湾的河岸边奔跑,我在后面追,我呼唤她,她却只是笑着,朝前跑着,不时地转过头来朝我笑笑。

    我知道这只是个作了许多次的梦而已,梦见她依然穿着那条米白色的裙子,拿着画册,她微笑时,真的很好很好看。我从床头坐起,窗外下雨了,我摸了摸脚,这个清晨,有点冷。我床对面的墙壁上,贴着那天浅水湾远足后,香子送给我的最后一幅画,这幅画是她在我们远足中开始,远足后完成的。现在,每天起床一睁开眼,就可以看得到它。

    我将双脚安放在行走中的走廊,给香子打了无数个电话却杳无音讯。我飞快地跑下楼去,往香子的住处赶,自从我们远足回来后,香子就失踪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已无亲人。

    那是怎么的一幅画呢?我始终看不懂,也只有那幅画,唯一的一幅,我看不懂。我的脑海反复呈现着那幅画,香子的声音总在我的耳际响起。

    “重生,你知道吗?今天,我很幸福。”

    “我知道,”

    “为什么呢?”香子停下脚步,朝左看了看。

    “以太很好啊!”

    “重生,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不知道,生活,活着,是为了什么?”

    “怎么说?”

    “就是让我们存在理由。”

    “就是梦想啊,每个人都有梦想的,你不是也有嘛!”

    “你说的是哪个梦想?”

    “你还有很多的梦想?”

    “我想听听,你认为我的梦想是什么?”

    “恩?恩,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想成为一名画家的!你知道,画家,这个,很好!”

    香子笑笑,摇摇头。

    “我也写字的。”

    “什么?你也会写字?那我怎么都不知道!”我惊愕了,我以为我很了解香子,这么多年来,她的生活,我想,我了解她的。可是现在?

    我们继续走着,沉默了,都没有说话……

    “那,写字不就是你的梦想了吗!这就是你生活下去的理由啊!”

    “写得太多了,不想写了……”

    “太多了,你写过很多?”

    “也才出过几本书而已。”

    “什么?几本书而已?你的笔名是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香子,我觉得,我觉得有时候我并不是很了解你!”我很些气愤,相处这么久,她对她自己还有所保留。

    “重生,不要生气。你知道,谁会真正地了解一个人呢!你了解我吗?你了解这个社会,你了解你自己吗?”

    我沉默了,也许吧,这个世道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东西。

    “香子,你真的写文字?你会写些什么呢?”

    “我会写自己心灵的东西,和画一样,你知道的。”

    “那,那有没有写过我?”

    “也许有的。”

    “也许?”

    “因为也许那不是一个真实的你,而是一个梦想中的你。”

    “梦中的?”我回味道。香子梦想的重生是个什么样子呢,是以前的那个消瘦落魄的少年,还是当今与之同行的即将进入报坛的前途无限的翩翩青年呢?那么她认为现实中的重生又是什么样子呢?我急切地想知道,我在香子心目中的形象,但又不知道何从问起。

    香子快步走着,雾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我们在雾气中穿行,像两条在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的金鱼。

    “重生,我希望你能活在阳光下”香子说,

    “怎么说,”

    “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活得这么悲!”

    “悲?”

    “乐观向上的去生活。”

    “难道?香子……”

    我的脑海如浅水湾的雾气一样,有一层浅浅的迷糊。

    “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进入报坛的?”

    “从来都没有想过,”

    “从来?”

    “从来!”

    “你知道,大学毕业后,我在老家待了半年,”

    “为什么不参加工作,要知道从名牌大学毕业,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我知道,你也知道由于家庭的关系,家里只剩下母亲孤单一人,我不想走得太远,让她挂念。你知道我是喜欢写些字的,母亲迫切地希望我能够进入太阳城晚报社,”

    “不是挺难进的嘛!像这种还属国有企业的企业。”

    “是啊,不过母亲已经托人处理好了一切。”

    “啊,你不是对此很反感嘛!”

    “那有什么办法呢,我是她唯的依靠。”

    “你母亲还单身一人?”

    “是的。”

    “一个女人这样,日子过得是很苦的。”

    “我知道,”

    “听说报社关系层很复杂,你得作好准备!”

    “我知道,只要我不参与进去就可以了。”

    “我希望你依然还能保持内心的东西,我们的初衷,这样你就不会那么悲,人活着就有自尊就有希望。”

    香子不也是孜身一人么?日子过得不也是很苦么!她瘦弱的身子让人看起来是那么悲伤。香子米白色的裙子在风中飘扬,如朵莲花盛开在春的原野上。这朵白色的莲花一直都在我的梦里盛开,在我发呆时的眼角膜上图腾。

    我想我是爱她的,我想她也是爱我的。只是我们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怕说出来后,会有一垛无形的墙在我和她之间隔开。香子紧紧地抱着画在胸前,头低垂着,迈着步。

    “重生,你还爱着她吗?”香子问,

    “有时候我想,我跟她,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就是一个人。”

    “那就是很爱了。”

    “也许吧。”

    其实这时的我,很想从后面抱住她,然后跟她说,“香子,我们结婚吧!”

    然后,我走上前去,跟她说,“香子,很冷吧?”

    香子摇摇头,她说她的内心很温暖。

    我们就这样沉默下去,一直走下去,我多么希望浅水湾不仅仅是一个湾,而是一个完美的圆,我多么希望就这么安静地走下去,和她,牵着她的手,抑或挽着她的腰。

    香子的住处。房门紧闭。我拿出钥匙进入房间,不出我所料,里面已空无一物,但是她以前安放床铺位置正上方的墙壁上,赫然贴着和我床前一模一样的画。那幅画上有签名,千叶,你知道的,那是我喜欢的作家。香子她是去过很多地方的,全国各地。西藏,湘西凤凰,平遥古镇等,无一是处都是游子的处女地。每到一处,她都会小住一段时光,过后,就会游回来,但这一次,我想她是不会游回来啦!而我,一直都没有脱离过太阳城,从小到大,一直在原地打转,在原地孤单而寂寞地游着。但现在,我不会肯定,我会不会也像香子一样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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