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卫·林奇的母亲是个城市姑娘,但他父亲在乡村长大。我们可以以此为起点开始讲述,因为林奇的故事本质上正是个充满双重性的故事。“一切都笼罩在温和的状态之中,一切都很鲜活,但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完美的世界里。”林奇曾这样表达他对世界的观察,而这种理解恰恰是他所有作品的核心。[1]我们生活在矛盾的王国之中,善与恶、精神与物质、信仰与理性、纯洁的爱与邪恶的肉欲在这里并存,处于令人不安的休战之中。美好和邪恶的相互冲撞之处,塑造出一片复杂难懂的区域,林奇的作品正好栖息其中。
2.林奇的母亲埃德温娜·松德霍尔姆(Edwina Sundholm)是芬兰后裔,在布鲁克林长大。她吞吐着城市里的烟尘长大,鼻子里闻到的是汽油味,眼睛里看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狡诈,大自然在她心中并不占据任何分量。这些都成为林奇的一部分,塑造了他的世界观。他的曾祖父在靠近华盛顿州科尔法克斯(Colfax, Washington)的小麦之乡务农。1884年,其子奥斯汀·林奇(Austin Lynch)在那里出生。木材厂和高耸的树木,割草后的清新香气,远离城市才能看到的星空——这些东西也成了林奇的一部分。
3.我父亲深爱着他的父母,但他同时又很鄙视他们所谓的美德,讨厌教堂周围的白色尖木桩栅栏和所有一切。他对宗教有着浪漫想象,但又痛恨它,因为他很想抽烟,想过艺术家的生活,可每周他们都要一如既往地去教堂,一如既往地过着完美、安静、善良的生活,这让他有点儿发疯了”。
4.想想林奇后来创作的那些影片,可能就不难想象他的童年时光混杂着黑暗和明亮的记忆。或许因为父亲的工作和患病的树木相关,林奇在耳濡目染之下获得了一种高度的觉察力,他称之为一种能感受到万物的表象之下所潜伏着的“疯狂的痛苦和腐朽”的能力。新事物一旦产生就不可避免地会滑向混乱,林奇对这种熵增生来就异常敏感,感到很不安。他也不知道这种天性是如何来的。到纽约看望外祖父母也让林奇非常焦虑,他回忆说,在那儿遇到的每样东西都让他不安。“让我不开心的那些东西其实都很平凡,但却引发了我很激烈的感受。”他说,“我觉得有时候人们就算找不到源头,也能具体感受到那种恐惧。有时你走进一间屋子,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纽约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恐惧像毯子一样把我紧紧裹住。身处大自然之中你会产生另外一种恐惧,大自然可不算柔顺,身处其中照样会遇到可怕的事。
5.然而留存在他身体中最重要的东西是那个时代的情绪:泛着微光的天真和善良,伴随着汹涌其下的黑暗力量,以及四处蔓延的性感气息。这些都是林奇艺术的基石。
6.虽然林奇后来在亚历山大的高中生活也很丰富多彩,但博伊西的那些日子在他心里永远占据着特殊位置。他说:“回想博伊西时,我看到是20世纪50年代那种心满意足、闪亮夺目的乐观主义。”林奇家搬离博伊西时,有几户邻居也随之搬走了,约翰·林奇记得大卫说了句:“那一刻,音乐停止了。”
7.林奇在作品中确实涉及了自己的童年,但他的创造驱动力和作品不能简单地和童年经历画等号。你可以分解一个人的童年,从中寻找线索来解释他成年后的种种表现,但你很可能找不到任何关键性的事件,找不到那个玫瑰花蕾。我们天生就带着些许个性,林奇天生就富有寻求快乐的能力和陶醉于某事的强烈欲望,他从一开始就表现得自信且富有创造力。他不是买T恤队伍中的一员,而是那个做T恤的男孩。“大卫是个天生的领导人物。”他弟弟约翰如此说道。
8.但我知道,“我们是谁”其实在出生时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管这叫生死轮回,我也相信我们已经在人世间走了很多很多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自然规律。 在这一生,你的过往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回访。想象一下打棒球:你把球击飞,直到球再触碰到某个物体,它才会往回飞。这期间已经产生了巨大的空白空间,球也已经离开了很久。但它终将往回飞,向你的方向飞去,而你正是一开始击球的那个人。
我也觉得命运在我们的生命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否则很多事情无法解释。我怎么就能获得一笔独立电影制作者奖金,然后去了美国电影学院高级电影研究中心(Center for Advanced Film Studies at the American Film Institute)呢?你怎么就会遇到某个人,和她相爱,但就是没有遇到剩下那么多的其他人呢?你的天性已经在那么大程度上被决定了,虽然父母和朋友能产生部分影响,但你却一直还是最初的那个你。我的几个孩子个性都不一样,他们都有独立的人格,而且从一出生起就带着他们各自的小天性了。你有机会认识他们,你那么爱他们,但对于他们将来会走上什么样的人生道路,你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很多事是注定的。不过儿时的经历确实能塑造一个人,我在博伊西度过的时光对我就有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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