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看不见月亮，几丝薄薄的云飘得很低。
姜颖……对不起。
暗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体会过，我明白。可我却让你受这样的苦受了两年……而我，却在和别人暧昧。
我对不起你啊，姜颖，我对不起你。
我很喜欢你，可是我配不上你……
你不要喜欢我好不好？这只会让你更痛苦……你为什么喜欢的是我啊，为什么？我根本不配！
我不配被你喜欢！不配被任何人喜欢！我连让我爱的人快乐都做不到，我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你？有什么资格被你喜欢？！
我给你带来的，只有痛苦和烦恼啊！
对不起……对不起！！
忽然，一只手拉住我的衣服，用力向后一拽，我一下子撞在了床边的铁护栏上，剧痛。
“你……还好吗？”一个声音让我找回了理智。
我抬头，从地上站起来，看向眼前旁边宿舍的男生：“我很好啊，怎么了吗？那么用力拉我干什么，想打架吗？”
“打什么架啊，你大半个身体都出去了，我要不拉你一下，你就下去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干什么不好偏偏要跳楼？！”
我一愣。原来刚才神智混乱间，竟是想……
我沉默片刻，对他道：“那谢谢你啊。”
“没事的，我们现在经历的都算小事，想开一点嘛。”
我也勉强笑笑，不再回答，目送他出了门。
这不是小事，你不懂……
我长叹，坐回床上，拿起手机一看，七八条未读消息，两个未接来电，全都是表姐的。
—其实能遇到一个和你互相暗恋的人真的不容易。
—要我说啊，你可以去试着和她熟悉一下。
—直接去表白，她可能会被你吓到。
—你有在听我说吗？
—小展？
—还在吗？
—人呢？
—黎展？！
看到此处，我飞快地给她回了一个“没事，我睡觉了”，然后把手机关了机。
外面熄灯号吹响，房间里的灯应声而灭。我躺下，望向虚掩着的门，一会儿舍管应该会来帮我关好，便不再管它。
或许表姐说的对，我的确应该去和姜颖熟悉熟悉，至少，我得知道她对于我和邻居之间关系的误解有多深，又对这事儿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今夜终究难眠。
-
“早啊，姜颖。”
一个藏着浅浅笑意的声音。
“早。”我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看着男生放下书包，在我的后桌落座。
他一边拉开书包拉链，一边问：“有什么作业要交啊？”
我瞥了一眼他挂在椅背上专用装作业的布袋子，不再多言：“自己看黑板，昨天作业没擦呢。”说罢，我将视线落回面前的书上。
“哦。”他拿起袋子慢慢晃悠到教室外交作业去了。
我的注意力却再也无法集中到书本上。
这次换座位，黎展正好换到了我后面。每天必要的一些交流中，我和他渐渐熟悉起来。
可抛开前后桌友谊，我总觉得他在刻意接近我。喜欢我吗？不可能，他应是早已有了心爱之人……
不过他和那位的交流最近似乎变少了，难道是吵架了？但他还坚持送她上下学。
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这一切只是因为换座位了吧。
以前以为他是一个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人，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也可能是我太过敏感。
我常常一回头，看见他望着黑板的方向，眼中充斥着忧郁。听课不该是这副神情。
难道真的吵架了？严重吗？要分手了吗？一想到两人可能闹掰，我难免生出几分窃喜。
偶尔忍不住了，我问他，为什么经常是这么一副表情。他猛地回神，眨了眨眼，看看我，笑着摇头，说没事，然后便低下头看书。
那分明在强颜欢笑的模样，看得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疼。
算了，还是保持距离吧，不多问，免得他因为我与即将到手的幸福失之交臂，若真如此，我会后悔莫及的。
早读和第一节课连堂考试，我合上书本，接过前桌传来的试卷，抽出一张，把剩下的递向身后。后面却没有接。
我不禁回头，只见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是给那位的和解信吗？
我轻唤：“黎展，考试了。”
他笔尖一顿，抬头。
我怔住。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我以前从未见过，似是痛苦极致的癫狂，又似绝望过后的迷茫。
眼神只持续了一秒，他便若无其事地收起信纸，迅速地接过我手中的试卷。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问。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样的神情，绝不只是吵架这么简单。
黎展，你的痛苦我不懂，可是我好心疼。如果可以，我好想抱抱你，安慰你，无论你遇上了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哪怕你不需要，我也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
可你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啊，你今天的状态真的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放学后，我背上书包走出教学楼，向宿舍走去。黎展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他竟是直接回了宿舍，竟然没有先送那位回家……难道他们真的分了？可最好的青春年华，只是谈恋爱分手不该如此绝望。
分岔口，他走进了男生宿舍，我拐了个弯，快步向女生宿舍走去。
我从小就很准的直觉告诉我，今晚，或许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晚上十点，我坐在桌前背古诗。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外面好吵啊……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折难为听……
外面到底是什么声音这么难为听？
男生宿舍区传出一阵阵躁动，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大喊什么，还有更多人的议论声。
“这还有救吗……”
“那么高……掉下来……”
“我看到的……已经出去了……”
“谁……拉不住……”
几句议论夹在风里飘入耳中，我脑中顿时响起了红色警报。
不会是他吧……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夜风在耳边呼啸，几点微弱的灯光闪烁，强光手电筒乱扫，不时有几只手出现在眼前拦住去路，很快又甩到身后。
高高的铁栏对面一处围了许多人，大家都在看着地面。几声大吼驱散了人群，可大家很快又聚了回去，如潮起潮落。
我看见站在铁门边的舍管，勉强从混乱中拉回了一点理智，停止狂奔，隐匿在了一旁的小树林中。
一小时后，舍管去换班，有五分钟无人看守，那时候人群也该散了。
这将会是我唯一的机会。
黎展，不要走，请你等等我……
树林中的一小时，我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恍惚之间，舍管室的灯闪了一下，灭了，一个人影走出来，慢慢走远。
我拼尽全力冲过去。黎展的房间号舍管这里一定有，我在一堆文件中翻找起来。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怎么还没找到……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远处，咳嗽的声音。
下一个舍管要来了……快快快……眼前终于跳出了一行字：
514：黎展。
我抬头，望向隐没在夜色中的宿舍楼，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刚刚的一阵躁动过去，只有个别宿舍中还能听到窃窃私语，却没有原本应有的鼾声。想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无人能眠。
514，里面没有一点声音。睡着了吗？
我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推开半掩着的门。
破灭。
屋里没有黎展，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床头柜上放了一张字条，旁边是一个清晰的脚印，窗户敞开着。
黎展……你为什么一个人走了……怎么不等等我……也对，我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我努力抑制住双手的颤抖，拿起字条，借着月色看清了上面的字：
“不论你是谁，看到这张纸条，请转交给姜颖。
“姜颖，我喜欢你，可我让你受了两年的暗恋之苦，还在和别人暧昧，我对不起你，我配不上你。
“我能感受到你在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难过，可我知道这是我活该的，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种行为很自私？对不起，请原谅。
“我真的，太累了。
“如果有来世，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细长的字条化作一块巨石，从空中坠下，心被砸碎了一地。
原来……那么难过，是因为我吗……那样的神情，竟是因为我吗……
可你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其实我也有错啊，如果我能主动一点点，我们谁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明明是可以在一起的……
我与你保持距离，只是不希望影响你……可谁知你竟然……
我也对不起你啊……
皎洁的月光暗了下来，乌云层层叠叠。
窗外的夜色中，黎展的身影渐渐浮现。
“姜颖，我喜欢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吧，好不好？”他站在窗边的不远处，微笑着，张开双臂，向我而来。
一滴泪滑到唇边，咸的，甜的。
他向我越走越近，我笑了，蹬上床头柜，跨过窗框，向他扑去。
黎展，我好想抱抱你。
我答应你，永远在一起。
-
*后记*
入秋的第一场雨，无声无息，缠绵地落在地面上，棚顶上，木棺上。
沉默着，死寂。
“啊——！！！”惊雷划破天际，不知是谁的哭声，将压抑的人群劈开一道裂缝。
最前面的大姨再也绷不住，挣脱了我妈的手，扑到了木棺边，瘫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我妈颤抖着叹了一口气，退到我身边，也开始啜泣。
我尝试着挤出几滴眼泪，却失败了。
当初接到老同学的电话时，我是震惊的。
“昨晚我学校有两个学生跳楼了！”
“……什么？！“我正在吃早饭，听到这话，一愣之后立刻放下碗筷，走到窗边。
这样信号会好一些，至少不会让我听错。
“昨天晚上十点左右，有个男生从宿舍跳下去了，大概一小时之后，有个女生摸进他宿舍，从同一个地方跳下去了。唉，这姑娘真可惜了，太执迷不悟。”
“那姑娘是谁啊？”
“就我上次告诉你那个，去你那儿咨询的。”
“是……她？”我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喘不上气，连忙挂了电话。
那另一个男生……不就是小展吗……？
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我妈。我缓缓接起来，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小展……小展他……”
“我知道。”
“你……后天是葬礼，他一直跟你最要好，你一定要来送送他啊……这孩子也是命苦啊……”
“嗯，我明白了。”
我放下手机，不再去听。
几个人缄默地将木棺抬起，慢慢走上了一条小道。
我跟在送葬的队伍末端，随着人群向前走。
其实，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当年大姨和姨夫离婚时，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小展。
他那晚到我家来，停止哭泣后便站在阳台上，怔怔地望着下面，然后他打开了窗户，想要往外面爬。我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了回来。
这才是我学心理学的真正原因，我想要治好他因受到刺激而出现的抑郁。
人总是生而天真的啊……
妄图修改他人的命名，却不知只是蚍蜉撼树。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最终还是亲手把他推上了绝路。
如果我没有告诉他姜颖的事儿呢？那只怕总有一天他自己也会发现。
一样的结局，天命所归，宿命难逃。
或许……这应该算是好事吧？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
确实以这样的方式。
（完）
（本文为草稿，比较粗糙，敬请谅解，在发完整版时会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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