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英(湖南星沙)
城市的黄昏,不用夕阳温馨提示。街两边,冷不防次第亮起闪烁不定的霓虹灯。
我的目光无法穿越时光抵达你。四十多年前,乡间田垄上赤脚的少年。
嘭嘭嘭、嚓嚓嚓……街这边,廉价卖场,劲爆音乐震耳欲聋。街那边,哦哦哦,耶耶耶……劲爆音乐不知疲倦。我倦了,却不能拒绝这城市的声浪……
又是酷夏,一样有风,猴急猴急,钻进街头巷尾。汗湿的肌肤,顿觉微凉。我想跟风追风,由于逼仄,风左冲右突,最后一心向上蹿,俄而劳心烦躁。还有无处可去,随处可见,亲热男女,招人现眼。风不一样,在乡下老家,无思无虑,散散漫漫,清清爽爽,几多凉快。不像眼前,明目张胆,糅杂了形形色色的灯具,射出五彩斑斓,狐惑的眼神,裹挟着烈焰红唇呼哧呼哧的热。整座城,膨胀着,反复悸动,难以平复,慌里慌张。
穿过高楼,我的目光,无奈和知趣,又收回。天色还早,归途亦早。目之所及,蓝天白云,依然寄托,痴心或妄想。冷不丁,突然想起,蓝天保卫战正火,刚才走过大马路,这个内容标语口号,贼响,贼醒目。时不时,看到用来改建和新建,蓝色挡板或彩条布,挡了这里,遮了那里,速度贼快。它们都是:城市的补疤、乡村的伤口。
才过三伏不久,工地热火朝天,天、地、人都热火朝天,我看得也热火朝天。我也想加快步伐,感觉明显不行,会中暑。发烫的脚手架上,向上攀登的人,极其辛劳,让人仰望。那些汗珠,滴在城市的半空,很快蒸发,没能掉在远在家乡的禾苗上。
有精心者,建筑工地临时围墙,设计涂抹成文化墙,所选大多是国学的形式、内容。临时建筑文化墙,这次充当了一道文化快餐……低眉处,一条狭窄的巷子,通往菜场。我必须去那里,为所爱的家人,准备一日三餐,购选新鲜食材。
我喜欢将复杂的过程,想象成简单的结局。或者只想象内心的美好,反刍人性的善良,细弱的感动。这样,很易获得幸福……
立在黄昏拐角,回想这座小城,二十年经历,时光匆匆,发展匆匆……刚起步时,人冷落,小车稀,我焦躁。那时,我站在黄昏里,这片被形容成荒芜的土地上。它飞扬开发的黄昏激情,与过去鸟鸣山更幽的清晨,形成强烈对比。沸腾的不只是工地,还有我的心,忙碌,没有天早日暗。我祈祷车流如织,张灯结彩,满足愿望开来,又热切,又不安。我处在这种状态,深夜加班,没有双休,持续了旧三年、新三年。中途,有钱的农民、外乡人,买地皮、买户口、买房子……一窝蜂,拥挤来。现在想回去,很难了。难以动弹的不是青山,不是绿树,是不安分的人,爱折腾的人。还有强烈的欲望,痛苦的深情,圆缺的忧患。成功的标志,满眼的光环,是白昼。黄昏很短促,可以在生命中忽略么?人很容易选择原谅,那时或许正犯下不可饶恕的错。历史天生清醒,现实,往往热火朝天。努力糊涂着,酸甜苦辣,都努力活着。
初识黄昏,在老家。少年心境混沌,心地光明,依恋黄昏,乐不知返。摩挲过去,久久玩味,生命怕是真正渐入黄昏,由不得自己了。快乐老家,此刻倦鸟或许已归林。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一种旧境,好没来由,又被新生打破。我在路上,落满尘,在乱哄哄、热闹中,顺流逆流中,孑孓,踌躇,蹊跷……天色渐暗,体力渐衰,心存害怕,充满敬畏。不敢践踏,轻率跨越。
这座城,教我爱上了瘾,还是乡村理解我的忠直。乡村老师曾夸我,小乖巧,城市教授也夸我,有个性。我继续前行,远方,不只是诗。“黄桃,黄桃……”本土和外乡人混杂在一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健硕的农妇,临时摊位上,我买了袋黄桃。无惧行走中的暗,我加快了步子,向黄昏的尽头走去。这个城市,有等待和盼望,亮着家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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