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五床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大哥,他是我在医院见过的最不像病人的病人。
彼时我在十一楼的血液科实习,它是这家医院输液量和采血量最多的地方。外人管这里最严重的病叫“血癌”,白血病是它的医学专用名称。
得这种病的人很辛苦,他们中的大多数在用生命等待一个骨髓配型成功的消息。这种等待的感受我无从体会,但我见过一个个隐忍沉默的病人,有时是八岁的小姑娘,有时是五十多的汉子。只是,这中间往往有许多遗憾。
就像我们害怕新冠肺炎病毒一样,血癌病人害怕一切易感因素。自身粒细胞(免疫细胞的一种)的缺乏,加上抗生素和化疗药物对身体的影响,他们需要常年佩戴口罩,不被允许去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普通人患场小感冒可以增强抵抗力,血癌病人轻易不敢尝试。
在生死临界点的时候,你会发现,任何的加班,给自己太多的压力,买房买车的需求,这些都是浮云。如果有时间,好好陪陪你的孩子,把买车的钱给父母亲买双鞋子,不要拼命去换什么大房子,和相爱的人在一起,蜗居也温暖。
——《此生未完成》
我见到25床时,他就是这样不小心住进了11楼。带教告诉我,两周前他刚从这里好转回家。
他热络的和护士们打招呼,时而在病房里天南地北的侃大山,往日沉闷的病房在他的带动下连空气都活泼了起来。如果不是手上的吊瓶,我一定以为这是哪个来看病人的家属。尽管他还戴着口罩,不过我们一贯要求前来探视的家属也必须戴上。
他言语间充满活力,举手投足也是生气无限。我实在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丝患癌病人的影子,哪怕一声叹息或是微微皱眉。倒是他那隔三差五来一趟的老丈人,每次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听说女儿和女婿一直在江浙一带做生意,这次女儿怀孕,女婿回来是打算把老丈人接过去一起生活,没成想自己在这边住上了。
不过奇怪的是,我们一直也没见到25床那怀孕的媳妇。
一个乐观的患癌女婿,一个唉声叹气的老丈人,再加上从未露面的女儿,真是怪异的组合。
名利权情,没有一样是不辛苦的,却没有一样可以带去的。
——《此生未完成》
这样的怪异一直持续到二十五床离开人世的第二天,他在夜间突发腹腔脏器大出血,抢救无效。
老丈人搀扶着女儿出现在了病房。
那是个温婉的女人,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
她在护士站前向我们鞠了一躬,面容悲戚。我们知道她在道谢,只是这样的谢意过于沉重。
她说丈夫和父亲都瞒着她,怕她伤了身子。她还说丈夫是个好人,在世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工作挣钱,她没吃过一丁点苦。边上的老丈人眉头上刻出了深深的川字,他一言不发,只一手抱住女儿的肩,不停的轻拍着。
后来,老丈人在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告诉我们,那个成天乐呵呵的女婿是听说心情舒畅能抗癌,他是盼着哪天能等来好消息,治好病了回去。
我们在边上听得唏嘘不已。那个年轻男人一直在用一种绵长、柔软的力量对抗着病痛,不让死亡的阴影过早的降临到家庭。只是碰到这样天意不可违的事,人能做的不多。
他走后病房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模样。
在这个惯见死亡却又对它讳莫如深的地方,能用微笑直面生命的人值得敬佩!
三十岁之前的努力更多的是因为自己有着太多的欲望和执著,从没有“只要活着就好”的简单。
——《此生未完成》
注:白血病的发病因素多样,过劳只是文中人物的对话,各位不要误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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