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暖暖的依恋
最近殡葬制度改革掀起了轩然大波，每天刷到这些新闻，我总会想起自己的外公。
早在四个月前，我的老家就已经开始收缴棺木，推行火葬。那时乡亲们早有怨言，只是不知道去何处诉说，不知道求救谁才会阻止这一切，事件也没有发酵到网络上。
年前，外公病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过年时，我们就隐隐约约的知道外公撑不过2018年，过年的时候都争着抢着跟外公一起拍照留念。外公也自知身体大不如前，在过年之前，他就谋划好了要给自己和老伴一起做好木棺，做好百年之后的“房子”。
于是，舅舅和姨父拉回来一车粗壮的木材，请回来一名木工，开始制作起棺木。在制作期间，除了几名小孩子在工匠旁边上串下跳，远远望去，就看到外公坐在距离工匠不远的地方，细细的观看他的一举一动，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目视着前方，仿佛是在呢喃。在棺木起工之前，外公几乎整日躺在摇椅上，要么躺在床上，病痛折磨着他精神不振。可自从工匠师傅来了之后，他似乎有了点精神，偶尔给工匠递工具，偶尔坐着和村子里的人聊天。
农村里有很多风俗，有很多我不知道的风俗。比如，开始制作棺木之前，要宴请宾客，制作完之后，也要宴请宾客，就像平时做楼房一样，非常的隆重。从开始做工到完工，大概要花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的时间，外公几乎每天逗留在院子里，每次太阳快要下山时，院子里的夕阳就落在他身上，外公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切。
如若不是因为外公请来工匠制作棺木，我已经快忘却了农村还有这一风俗，也不曾再看过制作棺木的场景。搜罗着记忆，恍然间想起18年前爷爷离世前的一天，正好打造好了一口完整的棺木，并且也宴请完了家人，棺木上盖着红布，打着爆竹，人家都认为这是喜庆的事，丝毫没有一丝悲伤的情绪，小孩子在屋檐下嬉戏，大人们在一起忙活，聊着天，筹划着大事小事。但第二天，爷爷因为肺癌晚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家里人说：爷爷是知道做好了棺木，他才可以安心的走了。这是我的印象中和棺木最深刻的记忆。很多老人在五六十岁的年纪就把棺木放在家中，一放就是十几二十年。看到这个，老人们心里才会安心，生怕哪天撒手人寰，无法入土。棺木也不简简单单是他们百年后的归宿，更是他们心灵的依托。
外公的一辈子都与苦离不开，70多岁的年龄，他依然每天在田里耕种，依然在帮子女带着子孙，依然要养鸡鸭牛。外婆因肿瘤两次住院之后，他要每天洗衣服做饭，还要照顾老伴。他承受了四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身体承受着各种各样的疾病。外公在临死前依然在念叨着，他真舍不得走，舍不得离开外婆，担心她没有人照顾，担心家里没有人料理事务。在和死亡搏斗着数次，他还是抵不过病痛的折磨。
四月份，姐姐发来消息说，大队里带人抬走了老两口的棺木，外公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悲痛欲绝，还发来了这些人径直去家里的地下室里抬棺木的照片，以及用挖掘机捣毁一口又一口棺木的视频。我听到这个消息，震惊愤怒涌上心头。这是外公拿出为数不多的积蓄做好的棺木，就是为了给自己能有一个心灵寄托和安慰，而如今，难以想象他是如何的悲痛和绝望，这给本身就处在巨大病痛折磨中的他带来了更大的痛楚。
端午节前夕，跟外公视频，他蜷缩在床角，艰难的睁开双眼，努力喊着我的名字。姐姐问我端午节回不回家，我说要监中考，马上放暑假了，一放暑假立马就回去。然而端午节没回去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在放暑假的前三天，也就是期末考试前一天，外公走了。表妹发来消息的时候，我懵了，呆坐着很久，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我还没有回去看他最后一眼，他就这样走了……
“亲人在，不远游”这句话此刻才深有体会。如果我能待在亲人身边，是不是就没有这些遗憾。在他们艰难的时刻，我们可以照顾他们，在他们难受绝望的时候，我们可以安慰他们，然而事实是当他们经历苦难的时候，我都不在他们身边。外公走了，他还有很多的遗憾，在病发前说不出来话时，他用笔歪歪扭扭的写下几句话：两个孙女要好好中考，几个外孙女还没有出嫁，他舍不得离开。
老人一世可怜，就希望入土为安，几千年来的习俗和传统观念不能说改就改，人情大于法治。外公去世之后，大队里的人都过来祭拜了外公，他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夺走了老人最后一丝信念。外婆外公秉性好，大队里的人收走棺木时，他们除了哭泣，除了向子孙们诉苦，没有为难别人，更是顺从了政府的改革。近期江西弋阳一81岁老人已经入土，却仍被执法人员强行开馆拉去火葬，这样的行为激起了民愤。在推行殡葬制度改革时，政府采取一刀切的方式，不顾民心野蛮实行，在追求完美的政绩背后，伤的是老百姓的心。且外公两口棺木花了将近一万块钱，而得到的补助仅仅1000，这是他们省吃俭用，除去治病存了很久的积蓄，就这样付诸东流，相信还有很多像外公这样在殡葬制度改革下损失重，默默垂泪的老人。习主席曾说：一项政策好不好，要看百姓是哭还是笑，寒了大半个江西的人心的改革怎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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