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道318 |跑马山（第三）

国道318 |跑马山（第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一大早了，但并不见那群大学生的嬉闹声，昨晚睡在我旁边床铺上的几个男性旅客也不见了，被褥分明已经换洗过了。

        当我洗漱完毕准备叫醒琴子的时候，琴子笑嘻嘻的喊住我，“终于睡醒了，大懒虫，我们早餐都吃了，看，桌上是你的，快来吃吧，吃完上路了。”说完又是一阵爽朗的欢笑声。仿佛昨晚的事就根本没发生一样。

        嗯…..不对呀，我们？谁还没有走呀？那些大学生不都走了吗？一阵狐疑使我向大厅餐桌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身穿白色外衣的女孩静静地坐立在餐桌椅上，一头齐肩秀发自然散向四方，齐刘海下一张鹅蛋脸，听琴子叫我，眼神随着我的回声方向看来，当我们两人眼神交汇的时候，她羞赧地想要躲闪着她的双眼，但一时不知将眼神投向何处，慌忙之中竟急出一丝汗津，脸刷的一下红了。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害羞的女子，我的第一直觉竟然是我们是否似曾相识，一时慌忙之中不知所措，更没有注意到白衣女子右手后边一个站立的身穿女色羽绒服的女生，和白衣女孩比起来，绿衣女孩倒没有那么羞赧，倒是显出一丝开朗活泼，主动向我打起招呼来，交谈中倒也缓解了我的长期尴尬站立。

        在吃饭过程的交谈中，我知道两个女孩是昨晚琴子认识的，和琴子住在一个房间，白衣女孩叫阿姊，旁边那个穿绿色衣服的是她妹妹，叫佳宇，两人也是趁着假期来玩耍的。昨晚听见琴子给我说第二天去跑马山游玩，我走之后就琴子聊起来，原来她们也准备第二天去跑马山。

        “那我昨晚为什么没有看见你们俩呢”？

        “当时我们已经睡下了，只听见你们在外面玩得很开心，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再后来就听见琴子姐姐进屋来了，我们就急忙盖上被子”，绿衣女孩似乎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一样惊喜地说到，“后来又安静了一阵，就听见你们说第二天去跑马山”。

        “我们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希望你们别介意。”白衣女孩终于说话了，因为害怕怪罪，所以说话语气带有一丝急促，但很温柔，说完就低下头看了看琴子。

        “不会不会”，我急忙说到，又看了看琴子，琴子也点头示意。

        大家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跑马山位于康定县城的南面，与城北的郭达山遥遥相望，共同守护着康定这一片土地。跑马山腰台地，藏名“登托”，意为垫子。据琴子说，清末明正土司于农历五月十三日在“登托”山坪祭拜山神，并举行赛马会，远近农牧民中骑术使住者，都前来参赛，一时间山上云集了众多康定城乡观众。土司头人及富室都搭建白色帐篷于林旁坪边观赏玩乐。赛时，赛者皆穿着新色，跨骑骏马。赛始，土司号令一响，赛者争先恐后向上一山坪驰去。先到顶者获首名，依次是二至五名。前五名接等级赏给不同分量的哈达、茶叶、花红，尾末者则群众戏洒糌粑面，示驱晦气。

        琴子一个人走在队伍前面，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就像一个解说员一样，我们阿姊、佳宇三人跟在后面听着，一时恍然大悟，一时丈二和尚。当然，最按捺不住的还是佳宇。

        “我说，琴子姐，你是来玩的还是来给我们上历史课的？”佳宇一脸正经又有些无奈的看着琴子背影说到。

      “所谓‘内行看门道”，你怎么能像一般游客那样游玩就拍拍照，刷刷朋友圈呢？”琴子说到。

        “但是游玩本来就是应该开开心心的游玩呀，四处看一看，谁像你一样，说一大堆听都没听过的，什么‘土司’，什么‘山神’，又什么‘登托’，我呀，完全被你搞懵了。”佳宇严肃的反驳道。

        “我这样游玩也很开心呀，这就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有实践与知识的结合，才是真正的求学问道。”

        “我……”

        正当佳宇准备反击琴子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阿姊开口及时阻止了佳宇，佳宇不再说话，但是看得出，她似乎真的有点生气了。一个人急匆匆地跑到队伍最前面去了。

      “她就这样，活像一个小孩子，永远都长不大，希望你们别介意。”阿姊向琴子解释到。

        琴子没有回应。

        “对呀，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可千万别伤了和气。”我一旁调节说到，害怕真的因为两人斗嘴吵得大家不愉快。但是在我内心深处，却也对琴子更加佩服，佩服她的才学，佩服她身上那种为真理争辩到最后的勇气。

        或许是琴子听了我说的话，又或许是想了想，大家难得才在这千里之外的地方相识结伴，就这样伤了和气确实不值得。她也就点了点头，不再生气了。向前叫上了佳宇，叫她给自己拍照。

        佳宇大学专业学的就是广告摄影，拍照技术还真的不赖。连严谨挑剔的琴子都夸她。佳宇这才又挑衅的对琴子说了一句，看到了吧，这才叫真才实学。琴子看了看我和阿姊，撅着嘴笑了笑。

        从县城的环城路上山，道路十分陡峭，加上昨晚刚刚下过一场小雪，虽人迹罕至，但依旧湿滑不堪。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缓缓爬行着，风呼呼的吹响着两旁刮着的经幡。只有佳宇穿梭在我们三人之间，活蹦乱跳就像一只小兔子，到处拍照。

        翻过第一个小山坳， 就到了琴子说的跑马山赛场。只见一块比两个足球场大一点的圆形草地凸显在我们面前，整个草场比周围空地低下半米多，活像一个斗兽场。寒冬腊月，青草已经变成枯草，草地旁边一座严实的居民建筑静静伫立，一匹白色老马被拴在屋前默默咀嚼着冬前储备的粮草。一只被惊醒的狼狗龇牙咧嘴的向我们示威着。

        往日的赛马盛世早已烟消云散，仿佛一夜之间被这白雪覆盖，只留下四周静静站立的青松。

        阿姊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冷清与寂静，呆呆地打量着四周。佳宇却一个人玩得起劲，最后竟然前去招惹那只狼狗，嫉恶的狼狗疯狂的向佳宇吼叫着，扑打着，佳宇倒也不怕，也学它的叫声向狼狗吼叫。奈何身上的锁链，最后它发现它越是吼叫，越是想挣脱身上枷锁，自己越是难受。索性选择放弃才是明智之举。在这样的一个对手面前，狼狗最后还是选择投降了，回到了自己的窝棚，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我们找了一块空地，稍加休息，补充了一点能量后继续上路。或许是大家渐渐熟悉起来，又或许是佳宇一路的古灵精怪，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姊也渐渐的变得活跃起来。

        “一路就这样走着太没有意思了，不如我们来唱歌吧，就唱《康定情歌》好不？”佳宇第一个应和着。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

康定溜溜的城哟

李家溜溜的大姐

人才溜溜的好哟

张家溜溜的大哥

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亮弯弯

看上溜溜的她哟

世间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爱哟

世间溜溜的男子

任你溜溜的求哟

月亮湾湾

任你溜溜的求哟”

        记忆中，第一次听到“溜溜”这个词，正是源于《康定情歌》。那时年少，情之于我，自然是不懂，但“溜溜”这个词，却给了我一种特殊的感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充满了喜悦和俏皮，特别适合含于口中，绕在舌尖。

        有时候我会想，男子、女子、一朵云、一座城，时间的一切，倘若都是如此的“溜溜”该有多好？曾经猜测，能写出这样一首歌的，会是怎样的人儿呢？或许也是溜溜的，溜溜的像草原上漂浮的云朵，后来听琴子讲述，《康定情歌》的作者，据说是一对相爱的知青，来自北京。多少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康定政府用尽一切办法，也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那对相爱的人啊，一定有着刻骨铭心的爱情或动人心弦的故事，要不然，怎会留给世间这般美好的歌声呢？或许他们就藏在草原的深处，或许，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但是，他们的歌声却永远盘旋在人们的心中。

        我们一边单曲循环着手机播放器里的曲子，一边聆听着琴子讲述其背后让人叹惋的动人故事，之前的兴奋劲儿一下子被着悠扬的旋律带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在牛羊成群的草原上，在白云朵朵的天空下，李家的姐姐，张家的哥哥，溜溜的人儿，溜溜的城，一切可亲可爱的事物都随着歌声走进了永恒。

        沿着铺着薄薄白雪的石阶继续踱步而上，不时回头张望，远处群山叠嶂，仿佛青黛色的礼服上头戴着洁白头纱。不知为何，思绪横飞，我想到了金庸剧《天龙八部》里面逍遥三老中的李秋水和其师姐天山童姥在玉龙雪山顶上相争的情景，两人因爱生恨，因情而痴，在临死之时方大彻大悟，含笑而去，在令人感憾的时候，也让人钦羡不已。

        武侠小说里情宫之类的地方，呆着的都是些有情而思想偏激的人，最终都被情所困。也许跑马山上的情宫，是可以诉说衷肠的地方，是让有情人得到归宿的地方。

        来到山顶，九龙浴佛寺静静坐落，是保佑情侣爱情的地方。一个女孩静跪在佛前，是应情而痴，还是正在等待着爱情，我不得而知，我只愿这虔诚的祈祷，能得到因得的善果。

        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歌声相伴，当我回头张望的时候，青春已渐行渐远。流年似水，时光荏苒，如今这世间有多少溜溜的女子可以任你求？有多少溜溜的男子可以任你爱，又有多少溜溜的时光可以任你留。

        从跑马山回来，我的内心深处，不由的被一丝涟漪所牵动，它一阵阵的从全身血管汇集血液，直抵心尖，焕发出特有的激情和冲动。如同残荷发出新绿，如同雏鸟第一次迎来飞翔。那一晚，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直过清晨才恍惚睡去，半夜里听到阳台上鸽子发出的咕咕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