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试雇一个恶鬼,来杀掉我弟弟,虽然他在妈妈肚子里,甚至都不确定是弟弟还是妹妹,我与恶鬼约好了……
我个子很小,胆子也小,从小他们都叫我小黑蛋,可我不是真的黑,我记得小时候,妈妈在家时候,给我洗过脸后,我的脸和妈妈一样白。
只是,后来她去南方打工,我再也没感受过那种有温度的手,在脸上抚摸的感觉。
爸爸妈妈对于我来说,就是村口的红色座机,这个座机每月的一号,偶尔会在我耳边当个妈妈,有时任我在外面傻站,它也拒绝当我妈妈。
我是留守儿童,留守的不是很彻底,
家里还有一个聋哑奶奶,奶奶只会做红薯饭,做好饭,她拿起木棍和薄的像纸似的铁盆,敲的乓乓炸响,经常是我与鸡鸭一起跑到灶前。除了这个声音,我周围总是异常安静,破草房里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我尤其喜欢去山坡上的坟茔地,邻居刘奶奶说,每个土堆儿底下都有一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这山坡至少有几十号,晚上有猫头鹰在头顶盘旋,乌鸦在树梢歌唱,我听着热闹,一点也不孤单。
一年多后,我还能看见很多鬼,他们好奇的围着我转,我和他们一起玩儿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学校里没人和我玩的游戏,鬼们都陪我玩了个遍,他们比我还黑,在这里,没人叫我小黑球。
有时候玩的太晚,第二天上学就要迟到,或者睡过了头,也不会有人责怪我。奶奶自顾自的忙她的园子地,整日在土里刨,除了地里的红苕,她不关心任何事。
我不怕山路,不怕鬼,不怕蛇,就怕那些频繁更替的支教老师问我,
“你几岁了?”“家里几口人?”“爸爸妈妈呢?”
一到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就像臼里的草,被人用力捶导出腥绿的汁液,茎干纤维苍白且僵硬漂浮。
支教老师偶尔要上门家访,他们陆续参观我家摇摇欲坠的黄泥巴草房子,和房子一样,斑黄着眼的聋哑奶奶。
然后他们给我悲悯的目光,可怜的抚摸,以及无力的神态,这些老师最无趣,与奶奶一样无趣。可他们想走马灯一样照进我的生活,我的生活不需要灯,需要声音。
晚上坟茔地里最淘气的恶鬼,缠着我缠着我,他羡慕我可以在阳光下奔跑,羡慕我可以上学,甚至羡慕我的泥草房,还有哑巴奶奶。我可怜的看着他,“你这有六十多个鬼,比我那好玩儿”
他鬼魅的浮在我肩膀“我不信。”
我笑的好开心。
在坟地睡了一夜,早上跑回泥草房,院子里除了奶奶居然还有个女人,她肚子涨得老大,居然没叫我小黑蛋,而是唤我小名,“小妮?”
对呢,我叫小妮,不可思议,心心念得人居然回来了?妈妈居然就站在我面前,那个淘气恶鬼会更羡慕我了呢。
我站在矮斜的丈门边,紧盯这个一身红裙的女人,用眼神作青藤将她一寸寸缠紧,包裹,收在心底,可她肚子太大了,我眼睛胀出许多水,青藤不够,她肚子太大了。
妈妈蹲在我身边,给我洗脸,碎碎念她肚子里有了弟弟,念弟弟怎么淘气,念家里条件不好,她过两天就回城里,念我要听话懂事,念我该学会洗脸……
草房子周围不仅有哑巴奶奶的身影,多了一个大肚子女人,那红色电话活了,居然主动跑到我面前说话。
最深的夜,我依旧跑向坟茔地,“你还羡慕我吗?”
“羡慕羡慕”他飘来飘去,声音环绕立体。
“我想雇你杀了我弟弟,他在我妈肚子里”我嗓音暗哑坚定。
“有代价的,我要在你身体里,你要当恶鬼,你要在我的坟茔里,晚上飘来飘去,白日不能见光,无法投胎,就一直这样这样”
“好,现在就换。”
六十多个恶鬼围着我旋转,他们又哭又笑,他们觉得我傻透了,傻透了。
恶鬼代替我回到草房子,他推倒大肚子女人,村里人火急火燎的将女人送到医院,难产险些丧命,孩子没了,只留她失魂落魄的裹着头巾回到草房子。
恶鬼完成了任务,他变成了小黑蛋,他在太阳底下奔跑,从山顶跑到山脚,他回到草房子,期待的看着他的妈妈,虽然她压根儿不瞧他。
聋哑奶奶不与他说话,还把聋哑传染给了妈妈,妈妈身体稍好,便回城里,临走的时候,她对他说“以后不会打电话了,我就多余回来,就不该来看你……”
他很迷茫,对这个妈妈很迷茫,对聋哑奶奶很迷茫,对阳光也很迷茫,之后每天晚上他都跑到坟茔地里找我,他说他好羡慕我,羡慕这里更热闹,羡慕可以不用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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