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客沐阳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淡看天上云卷云舒。
一
放下手中的散文书,穿过图书馆的玻璃,周云舒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那里有一对情侣,男孩躺在草地上,女孩坐在他的身旁,他们手牵着手,说笑着。云舒也曾想象和自己的男朋友这样坐在草地上,欣赏着落日余晖,讨论着琐碎日常,这是这个女孩对爱情,对恋爱最美的憧憬与向往。
她的心里认为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可实际他们还并未明确开始恋爱。云舒和刘焱已经相识十五年,她比他小一岁,她六岁上学,他七岁上学。在他们那个贫瘠的村里有一所小学,这座只有一栋楼的学校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所有的学生要么小学毕业辍学,要么上完初中因为没考上县高而外出打工。在这个村里,考上县高中就意味着一只脚迈进了大学,但村里初中教师水平有限,每年能考进县高的同学屈指可数。所以大多数学生都是念完了初中便结束了学生生涯,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刘焱在家排行老三,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在学校,每当同学听说他既有哥哥又有姐姐时都会不自觉地投来羡慕的眼光,他们认为这样的人是幸福的,在家不用干家务,在学校又没人敢欺负。刘焱的哥哥比他大三岁,姐姐比他大四岁,当他上一年级的时候,哥哥上四年级,姐姐上五年级。村里的这所小学只有学前班到五年级,小学毕业后就可以去乡里的初中,初中是七到九年级。奇怪的是,小学和初中两所学校里都没有六年级,好像从学校建立以来六年级就不存在,也从来没有人提出过疑问为什么不存在六年级,反正这里所有的学生都是这样,读完五年级,要么进初中直接上七年级,要么辍学。
刘焱第一次见云舒并不是在学校,而是在一次集市上。乡下有一种集市,是由各类商贩集中在一起与周围十里八村的乡民相互交易渐渐形成的。逢集的这一天,就排成了一条街,卖衣服的,卖水果的,卖蔬菜肉食的,各有各的地盘,有条不紊,很是热闹。镇南村里逢二五八是集,按照农历计算,也就是说每十天里尾数是二五八的日子就会有集。当然村里的集规模是比较小,虽小但也五脏俱全什么东西都不会少。乡里的集逢零四六,乡里逢集的时候,十里八村的人都会赶过来,俗称赶集,那就是另一番热闹了。也就是说,在这片不算大的土地上,十天里有六天会有集市,所以村里的人们并不无聊,赶集也成了这里所有庄稼人娱乐消遣的一种方式,不一定要买东西,只是随便逛逛,看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也足够打发一个上午的时光了。
云舒是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回到了镇里固乡。之所以说是回来,是因为云舒一直是镇里固乡的人,她有一个比自己大不到两岁的姐姐,在她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她的妈妈又怀上了现在的弟弟,由于计划生育,她妈妈怀着弟弟的时候就一直住在娘家,终于,东躲西藏十个月,弟弟生下来了。弟弟的出生就意味着这个家要被拆散了,虽然孩子已经生出来,不可能再被大队里负责计划生育的人抓去堕胎了。但是他们家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他们要时刻提防着上面来人检查,要时刻准备着再一次东躲西藏。所以,当妈妈带着弟弟回来后就把她送到了姥姥家,姥爷已经离世多年了,所以她就开始过上了和姥姥相依为命的生活。刚开始的那两年,计划生育风声太紧,云舒到了姥姥那边之后便一次也没有回来过,等到她三岁的时候,又因为姥姥不愿意与她分开,云舒也已经离不开姥姥,就这样她和姥姥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多的时间,镇里固乡的人似乎都忘记了这个小姑娘的存在。
云舒六岁的时候,家里生活条件已经有所改善,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在那个夏天,她的爸爸妈妈决定将她接回来了。多年之后,云舒脑海里的记忆已经模糊,时间这个强大的东西抹除了太多人们的记忆,无论是欢乐还是痛苦。在她朦胧的印象里,姥姥掉泪了。但是爸爸妈妈很高兴,并且极力逗她开心,姐姐弟弟也很高兴。六岁的女孩其实已经懂得了很多,她知道要与姥姥分开了,她也知道这次回去的地方本来就是自己的家,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送走的是她。大人们都一直忽略孩子们内心的想法,总是认为孩子小什么也不懂,只是他们忘了其实自己小时候也有自己的心思。虽然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云舒却像是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为了庆祝她的回来,那天家里包了肉馅的饺子。在准备饭菜的同时,妈妈让姐姐带她去逛街,村里正好逢集,她家就在街道北侧的一个巷子尽头,巷子不深,几十米远,出了门向南走,几步就到了东西走向的街道,路口这一块是卖衣服的地盘,再往西走就是各种布料,然后是各种小玩意,大概二百米左右就到了十字路口,十字路中间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八角楼,说是楼其实就是一间坐落在道路中间的屋子。这间屋子因为四周有八个棱柱,每条棱柱对应一个角,所以人们都称其为八角楼,这是镇里固乡的中心。在这间房子的各个方向都摆着不同的摊位,其东南角是两个专门理发的两个老师傅,他们骑着自行车,逢集便来,全套工具都在一个木箱子里,一个躺椅,一盆水,从早上到中午,经常是不停地在工作着。从十字路口向北是菜市场,是卖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而往西是买卖肉食的区域。
姐姐带着云舒在漫无目的地逛着,刘焱正和几个小伙伴们也在街上玩耍,云舒的姐姐认识刘焱他们,因为比他们大,就命令似的喊他们几个过来,对他们说:“这是我妹妹,你们以后可不许欺负她。”几个小伙子们顺承的答应着,刘焱对着她姐姐喊道:“你妹妹真好看,我们肯定不会欺负她的。”一边说着一边跑开了。姐姐哼了一声,云舒低头看一眼身上的碎花小长裙,便继续跟着姐姐逛街去了。
二
九月到了,九月是一个相逢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在九月相识,然后在六月分离,而那些离不开的人,便开始了长久的陪伴。学校开学了,这个暑假里,学前班又新招了二十七八个新同学,周围几个村里的同龄小孩们几乎都来了,当然也包括刘焱和周云舒。
刚开学的几天,很多孩子都不愿意待在教室里,他们哭喊着要回家,或者让他们的爸爸或妈妈在窗户外面看着自己才可以,刘焱就是这其中闹得最严重的一个。在上学的问题上,刘焱可没少让他爸妈操心,去年他爸妈就打算让他上学了,可惜往学校送了几次,他还是哭喊着要回家,来来回回折腾几天最后还是让他又回家了。今年他爸妈说什么也得狠心让他待在学校,不能再耽搁一年了。所以刘焱的妈妈每天都送他去学校,并且在第一节课守在教室的窗户外面,就这样一周之后,在学校里小孩们都相互认识了,才趁他不注意溜回家。就这样终于把他留在了学校,整个班级里就他适应的最慢。也许这就是他的性格,慢慢的适应,一旦习惯便不愿意轻易改变,这一点直到很多年后他自己才有所察觉,并且还得多亏了云舒的帮助。
和刘焱相比,云舒就显得懂事多了,虽然她比他还小一岁。开学的第一天,云舒直接跟着上二年级的姐姐来到了学校,根本不需要爸妈接送,也没有哭闹。也许是她小时候的经历使她有了更坚韧的性格,这个在大人眼里渺小的姑娘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有时候虽然幼稚,但也会令人惊讶,让你不得不对她有一种新的认识。在她四岁半跟着姥姥的时候,有一次她用稚嫩的声音问姥姥:“妈妈为什么不要我?”,姥姥心里一惊,但也随口说道:“妈妈不要,姥姥要呀,你这么乖我还不愿意给她呢。”云舒说:“妈妈太坏了,你为什么要生妈妈?”姥姥:“我不生妈妈,她怎么生你啊?”云舒:“你就不能直接生我吗?”。一句话问的姥姥啼笑皆非。
一个月过去了,小孩们之间熟的快,他们都彼此认识并且经常一块玩耍了。一次放学,刚出了校门口,刘焱小声地询问云舒:“你跟我一块回家吧?”云舒说:“好”。他们的家离得不远,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有一条大路先经过云舒家,再走一百米左右之后右拐,继续走几十米,路右边就到了刘焱家。但是这条大路没什么乐趣,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在走另一条小路,那是一条真正的乡间小路,左边是庄稼地,右边是常年满水的大坑,这坑更像是一条河,长长的,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就沿着这条河走,在快要到达刘焱家的一个路口,云舒向左拐,刘焱直走,就这样各回各家。
这条路上发生了太多的故事,陌生的面孔加入,熟悉的脸容离去。五年过去了,他们的小学生涯即将结束。这一年教育改革,小学里开始设置六年级,也就是说从他们这一届开始以后的学生都要再多上一年学了。不过因为这政策刚开始实施,所以这一届有例外,成绩好的可以直接升初一,不够优秀的接着上六年级。云舒成绩一直很好,几年来稳居班级前三,升到初中肯定没问题。刘焱成绩却时好时坏,最好的一次是三年级的一次期末考试,他得了班级第二名,也有好几次是班级八九名。不过男孩子四五年级正是贪玩的时候,很多男孩子都迷上了打游戏,那时候正流行游戏机,网络还没普及。“网吧”这个词很少有人听过,去网吧的人几乎全部是为了打游戏,他们班就有一个男同学因为通宵去网吧打游被发现而挨了家长一顿好打,后来那位同学还是沉迷于游戏连小学都没上完就辍学了。刘焱没有去过网吧,但是他有一个好朋友买了一部小游戏机,他们周六周日甚至上下学的路上都要玩,那段时间云舒没有管他,毕竟班里的男孩子都在玩。就这样,五年级结束的时候刘焱的成绩落到了中等偏下。
在五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刘焱的哥哥考上了县高,哥哥为家里带来了骄傲,因为整个乡里考上县高的学生还不到十个。在人们眼里,哥哥已经是半个大学生了,进大学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刘焱的姐姐已经辍学了,她是在初二的时候辍学的,无论爸妈怎么劝说,姐姐就是不愿意再上学了。因为姐姐的几个经常在一块玩的伙伴都辍学了,她们选择了外出打工,而且每年回来穿的光鲜亮丽,花钱大手大脚,外出打工赚钱的出路对诱惑着很多成绩不好的学生。那几年,乡里学校很多学生都辍学选择了外出打工。
在期末成绩出来的那个下午,刘焱去找云舒。在和云舒的爸妈打了招呼之后,刘焱就径直走到了云舒房间里。此刻,云舒正在读一本书,她浑然不觉刘焱走进了她屋里,走到了她身后。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刘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穿着小碎花裙的模样。现在云舒仍穿着一袭长裙,米黄色的裙摆,身材修长。她很喜欢穿裙子,原本要打招呼的刘焱却羞涩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呼唤她了。还是她先有所察觉,转过头来看到了刘焱的囧样,于是问他:“干啥呢?躲在我背后偷看我是吧?”刘焱更不知所措了,支支吾吾竟然忘记了来找云舒的目的。云舒暗自笑了一声说:“你猜我在看什么书?”说完就把书递过去了,原来是一本《世界未解之谜》,里面记载的全是各种奇异事件,其中有“人为什么会做梦?”“百慕大三角之谜”,“外星人之谜”等等。刘焱惊诧道:“你喜欢读这些东西啊?”云舒说:“也算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很好玩,世界太大了,有这么多未知的东西,如果我们能知道真相就好了。”随后又推荐刘焱读其中几篇自己特别感兴趣的,就这样,在这个午后,太阳炙烤着大地,人们都在懒懒地午睡,这两个对未来充满好奇的孩子度过了属于他俩的美妙时光。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了,他俩还在激烈的讨论着,关于梦,关于外星人,关于太阳的寿命。他们不断说着自己的想法,激烈却又不是争吵,幼稚而又新奇。云舒说:“看你这么喜欢,我把这本书借给你读吧。”刘焱收下了,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为了升学的事来找云舒的,于是问她:“你是不是要直接升七年级了?”云舒说:“是的,你呢?”“我的这次成绩不行,可能要再上一年六年级”,刘焱回答。没想到云舒说道:“没关系,我可以在七年级留级等你一年。”这句话说的那么纯粹,那么自然,就像每天中午刘焱率先吃完饭去她家等她一起去上学的时候说:“没事,你慢慢吃,我等你。”当然,这是属于他俩的秘密。
一年之后,刘焱升了初中。在这一年,老师和同学们都奇怪云舒的成绩一落千丈,有人说是因为小学和初中的知识不一样了,有人说初中的女孩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了穿衣打扮上。期末结束,和爸妈商量之后,云舒申请留级,学校老师们同意了。于是,在这个九月,云舒和刘焱又重新聚在了七年级二班。
三
初中这一年,刘焱的成绩稳定在十几名,最好的是在一次月考中考进了前十。而云舒在这一年成绩突飞猛进,她又回到了前三名。在那次月考结束后,学校里开了一次大会,会上表扬了年级前五十的同学,并且给每个人奖励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在那天下午结束的时候,同学们都去了食堂吃饭,班级里还有为数不多的学生在嬉闹,云舒走到了刘焱面前说:“我的那支钢笔不好用,咱俩换换吧。”刘焱便和她交换了。其实那支钢笔并不是不好用,很久之后,刘焱才突然明白云舒为什么和自己交换那支钢笔。可惜在一次考试中,刘焱的所有文具都丢了,连同那只和云舒交换的钢笔,那次考试学校全部规定了考场与座位,第一场结束之后,刘焱把自己的文具盒放在了自己座位的抽屉里,可当他下午再走进考场时发现自己的文具盒却不见了,那场考试他也只能借了别人的笔来答题。刘焱懊悔不已,自己的东西倒没什么,只是那支云舒的钢笔也随之不见了。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云舒,但这件事却深深埋在了刘焱的心底。
后来,他们有两年没有再见面,也没有彼此联系。初二的时候,很多人开始考虑升学的问题,在镇里固乡,这个问题实质就是自家的孩子能不能考上县高的问题。乡里的教学资源越来越差,好的老师都被县里私立初中挖走了。其中县里的春来初中在全县都很有名,虽然办立没有几年,但它的升学率却出奇的高。这是一所全封闭学校,老师们管的很严,因为他们都是靠业绩来得到更多的工资,因此对学生们特别上心,这所学校每年每个班里会有两三个学生考进市高。对这些乡村和小县城里的学生来说,市高是比县高更接近大学的阶梯。
县高中的很多老师都不看好从春来初中升上来的学生,他们觉得这所学校的学生成绩都是老师逼着学出来的,当离开了那个封闭的环境,进入高中之后,很多同学都会因为没人管自己而堕落的更快。事实也是如此,不少从春来初中升上来的同学在高中不到一个学期就沉迷于网络游戏而荒废了学业。即使如此,高的升学率还是吸引了全县人民对这所学校的关注,越来越多的家长将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以致于各个乡里公办初中招不到学生了。
镇里固乡初中也未能幸免,在刘焱的哥哥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里每个年级都有十个班,每个班级都有着六七十人。而在云舒第一年升入初中的时候,每年级还有八个班,当刘焱进入初中的时候,七年级只有四个班了。刘焱还记得初一的时候有次上级来校检查,据说要根据学校里现有的学生人数来对学校进行评估,当然学生越多越好,上级往学校的拨款也会越多。实际情况却是学校上报的人数较多,而在这里上学的学生远远不够了。校长和老师们想尽办法,动员每个同学联系待在家里面的闲人来班级充数,反正检查人员在门口看一眼就离开了,也不会细究坐在班级里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学生。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班主任宣布,如果哪位同学能找到合适的人,来一个奖励十块钱,找到五个就可以奖励五十块钱。那时候刘焱的生活费一星期也就十五块钱,因此这是一个很好的激励。当上级领导来校检查的时候,每个教室里都坐满了人,甚至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坐在七年级班级的后头。领导很满意,学校也很高兴,两天后,来校检查的一伙人也就离去了。
刘焱转学了,转进了春来初中。他转学的事在新学期开学后才被人知道,云舒还是留在了家乡的中学,依然保持着自己优异的成绩。她还像往常一样,依旧过着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那支钢笔云舒再也没有用过,而是被她小心地收藏了起来,她有一个正方形的箱子,里面存放着自己从小到大收藏的东西,她将这支钢笔刷干净后也放了进去。云舒越长大越发漂亮了,升初中后她一直留着齐肩长发,她的头发密而黑,皮肤白而细腻,每次笑的时候,脸庞两个不深不浅的酒窝就会若隐若现。有很多男生喜欢她,但这种喜欢是憧憬的喜欢,她总是给人不一样的感觉,男生们自觉地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现在她只想着从这所并不被人看好的学校考进县高。
四
刘焱转进新学校后并不开心,他离开了自己所有的朋友,独自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中途转学,班级里的同学都已互相认识,而自己是孤单一人。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孤独的滋味。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在了学习上,一年下来虽没有交上几个朋友,学习成绩却真的提上来了。初三的一次期中考试,他考了班级第一名,这是他上学以来最好的成绩,那次考试后学校开家长会,刘焱的妈妈在第一排为他的儿子感到十分骄傲。
转学后的两年时光,刘焱只在初三交了几个比较好的朋友,中学毕业之后,他回顾自己的这三年时光,唯一能记得起来的女孩的名字还是周云舒。两年没见,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云舒家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而是搬到了镇南村西边的一个名叫常洼的村庄。
那是他们上初三前的暑假,云舒的爸爸出了点事故,她爸爸是一名建筑工人,并不是在城市里面建造高楼大厦的农民工,只是在家乡那一片地方添砖加瓦。这样一群人,谁家需要盖房子或铺地砖,都会找他们来,价钱相互商量。他们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在农忙的时候就干自己家里的庄稼活。盖房子是一件危险的工作,乡下简陋的设备也没有十分的安全保障。那天他们是在盖一栋两层的楼房,已经快要完成,正在铺最上面一层楼板,整个流程就是:吊机在房子前面把楼板送上去,在屋顶的人负责摆放好位置然后将楼板取下来,再用水泥填缝。
这天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还剩下最后两块楼板就可以歇工了。事故就出在了这里。当吊机将倒数第二块楼板送上去的时候,操纵吊机的人完全被房屋遮挡了视线,只能听从楼上人的指挥来调整安放楼板的位置。云舒的爸爸此刻就负责在房顶摆放楼板,这种工作他已经干过无数次了,可就在他扶着楼板安放的时候,不知是指挥出了问题还是操纵吊机的人失误,吊机挂钩带着楼板向楼房边缘的地方移动了过多的距离,本来就在边缘的云舒爸爸就这样被楼板推了出去。将近九米的高度,幸亏在坠落的时候中有棵树缓冲了一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即使如此,云舒爸爸的腿部,脸上还是有多处挂伤,最严重的是左脚后跟处,巨大的冲击力使肌腱拉伤,部分骨折。后来,虽然康复不错,但云舒爸爸再也不能干较重的体力活了,没过多久云舒一家就搬到了现在的住处,这里离乡里的集市近,云舒大舅家在集市上开了一家饭店,经营着各种卤煮和凉菜,她的爸妈就时常在这里帮工,也算是一份收入。
中考后的暑假是漫长的,等待成绩的过程更是煎熬。关于夏天的记忆都是热烈的,但很多人因为有所期待,夏天便变得更加漫长,更加沉闷。这一年夏天,刘焱十六岁了,云舒也十五了,校园里的蔷薇花开了又败。社会的发展让这个偏远的农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乡里的杨树林被砍伐殆尽了,再也不会有杨柳絮纷飞的场景,蝉鸣声也不如从前聒噪了。
整个暑假,刘焱与云舒没有见面,可他们都感觉这个夏天的安静有些异乎寻常,记忆里的夏天再也不会回来了。刘焱喜欢钓鱼,云舒喜欢陪他钓鱼。镇南村除了有那个在他们小学路上的大坑外,村庄南头与智集村的隔界还有一条河,河的名字叫洪河。而村里那大坑没有名字,人们习惯称之为海,海呈C字型,将整个镇南村分为了两部分,分别是海内和海外,C字半圈包着的部分为海内,外面的部分称海外。刘焱爷爷家位在海内,就在C字左下角拐点的位置,这个位置是钓鱼的好地方。洪河是一条人工河,刘焱还记得小时候在这条河的河床上放过风筝,那应该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了,那时候河床刚被挖好,还没有放水,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那是真实的记忆还是一段梦境。洪河从西北方向蜿蜒而来,像一条巨龙包围着镇南村在村子的最南边界向东游去。村子西面和南面分别有一座桥,这是村子通往外界的两个通道。如果不从这两个方向走,向东便是安徽省地界,接壤的区域是一片庄稼地,若从村子里向北出发,很快便会到达山东省界内。这是一个三省交汇的地方,但还是属于河南省。话说回来,洪河上的那两座桥也是钓鱼的好地方。这两处地点是村里爱钓鱼者的集合地,也是刘焱童年里最喜欢呆的地方。
刘焱钓鱼的渔具很简单,鱼线鱼钩是花五角或一元钱在商店里买的,而鱼竿就是自家院子里种的竹子。没有鱼饵,自己挖蚯蚓,或和面当做鱼饵。在这个过程中,云舒帮助刘焱发明了许多不同口味的面食,比如,和面的时候加香油,添加各种调料等,他们甚至发现不同口味的鱼饵可以钓到不同种类的鱼。简陋的钓具没有消除他们钓鱼的热情,相反,他们渐渐经验丰富,也可以像大人们一样根据鱼咬钩时鱼漂的晃动情况判断出是什么鱼在咬钩,以及最佳的抬杆时间。
在那些夏天里,从那路上经过的人们总会看到有几个懵懂的孩子耐心地蹲在河边静静地等待,其中便有云舒和刘焱。女孩子钓鱼是很少见的,她们大多数喜欢跳皮筋一类的游戏,但云舒不一样,她喜欢那种耐心等待有所收获的感觉,她更喜欢看刘焱抬起鱼竿时的自信与满足。夕阳西下,满载而归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刻,有时候是鱼,有时候还有虾,路上的人们投来赞许的目光,他们扛着鱼竿,像勇士挎着剑一样走在路上。云舒曾问刘焱:“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钓鱼。”刘焱说:“我喜欢握着鱼竿的感觉,因为总会有那么一刻,你能感觉到鱼线那端鱼钩的晃动,伴随着这感觉,一条又一条三寸长的草鱼被收入囊中,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和幸福”。
云舒不怕蚯蚓,她不像很多女孩子见到蚯蚓都会吓得大叫,她甚至帮刘焱一块去各种腐质里挖掘蚯蚓。蚯蚓是一种很好的鱼饵,她知道要找红色的那种,颜色越红,越容易钓到鱼,她还知道蚯蚓不能太细,要不然串不到鱼钩上去,也不能太粗,鱼不喜欢吃太粗的,可能是因为鱼嘴巴太小的原因。他们挖到的蚯蚓放到一个小盒子里或者放在一个塑料袋中,还要添一些泥土供蚯蚓钻爬以保证蚯蚓的鲜美。
近几年,洪河里的水渐渐减少,村里的坑也干涸了,喜欢钓鱼的人都去了其他乡里有鱼塘的地方垂钓,那都是钓鱼还需要花钱的地方。刘焱家的竹子更旺盛了,他的鱼竿却再也找不到了,只是在云舒的那个箱子里还留藏着他们曾经用过的两个鱼钩及一个鱼漂。
五
新的学年开始了,他们都考进了县高,直到在学校里的一次偶遇,他们才发现原来他们俩离得如此之近。
开学的第一天,刘焱是上午到了学校报道,云舒因为上午在舅舅家帮忙,下午才去了学校。刘焱被分到了高一十班,办理完所有手续,将被褥送到宿舍,选择床铺,所有这些整理结束,他打算在学校里转一圈,熟悉熟悉学校的环境。这是他接下来三年要生活的地方,教学楼-食堂-操场,他把这些地方转了一遍,随后便去了教室。已接近中午了,教室里仍空无一人,他趴在教室门前的走廊栏杆上发呆,他在想接下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又将遇到什么样的人。
任凭着思绪飞扬,他又感受到了孤独。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就像他初中那次转学到新的地方一样,他再次感到了无助。他想起了两年前第一天到春来初中的情形,那天开学是父亲送他来到了学校,依旧是首先办理报道手续,待一切办理完毕,带着被褥,父亲和他一块去了宿舍。他们班级的宿舍在二楼,一间大房子里摆满了床铺,上下铺一床两人,班级里所有男生都在一间屋里。他选了进门左手边的上铺,父亲帮他把床铺好,又买了洗漱用品。等到一切收拾完毕,也已经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别的同学都是仨俩成群,有说有笑,而他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父亲显然发现了这一点,因此没有早早离去,等到他所在的下铺有人来了,父亲首先和那位同学聊起了天,在得知那位同学的家离他们村并不远时,父亲紧接着让刘焱也加入了聊天的队伍。他还清楚地记得,为了不让气氛显得尴尬,父亲所有的话都是故意无意间说出。可是不管再怎么拖延,他终归要一个人在这里学习,在这里生活。父亲也到了离开的时间,将父亲送上回家的大巴车后,刘焱回到了宿舍,躺在了床上。就是在这一刻,他感到了孤独,感到了无助。
小时候,刘焱一直是家里的开心果,他总会有一些新奇的想法逗得家人捧腹大笑。可自从五年级暑假后,他的性格就变得越来越内向,与人交往也熟的很慢。后来,他的父亲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以为是那次转学使他性格发生了变化。作为一个农民,尽管发现了儿子的变化,他也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只能靠自己去尽可能保护儿子不受伤害,而把这种变化当做是儿子随年龄增长自然而然的改变了。
这个时候,突然地,刘焱想到了那本书,那本《世界未解之谜》。两年前父亲离开后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自已,就萌生了读书的念头。他要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全身心地进入到故事中去,这样就可以忘记自己,就不会再想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有什么苦恼。然后就在书包里翻出了这本书,那年夏天云舒让他把书拿回去看,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轮着看,一人看一天,每天都讨论书中记录的奇异的事情,后来云舒先看完,就把书交给了刘焱,从那以后这本书便一直被他拿着了。现在这本书正好适合他,因为里面记录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神奇,引人遐想。他可以将自己完全沉浸其中,不再受孤独侵袭。
现在他不仅想到了那本书,更想到了云舒,她会在哪里呢?
六
云舒是下午四点多才赶到学校的,她被分到高一二班。他们的校区主教学楼纵贯东西,北窗南门,共有三层,每层六个班级,二班在三楼,从西边楼梯上去右手边就是,而十班所在的班级在二楼,从同一个楼梯道在二楼左手边。一班和二班是重点班,都是这届考生里面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优秀生的宿舍楼是在主教学楼旁边的一个三层小楼房,其中男生在一楼,女生在二楼和三楼,而普通班的宿舍就比较远了,他们在主教学楼北面隔着一段距离。忙碌了一个下午,云舒一切收拾齐备已经快七点了。
每年新生入学,报道的第一天晚上每个班级都会有例会,首先班主任与大家见面致辞,再让大家做自我介绍,让同学们互相认识,而重点班又因为全是优秀生,班主任在最后又会讲许多激励人的话,所以例会就开的比普通班级时间更长。在班会结束的时候,窗外有人喊周云舒,当她站起身往外走的时候,班里的同学才发现原来班里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女生,云舒的头发此时又比初中时长了十公分左右,一如既往地浓黑,犹如一团乌云,却又是那么飘逸。今天她没有穿裙子,而是一条紧身牛仔裤搭配白色短袖上衣,苗条的身材使她一双腿显得更加修长,刚刚发育的胸部略微隆起,那两个深浅恰好的酒窝在她不经意微笑时还会若隐若现。
原来是王楠,她初一的同学,那时候刘焱他们仨都在七年级二班,只是后来转学潮兴起,他们班很多同学初一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王楠也是转进了县里是另一所初中,现在她也考进了县高。王楠说:“我在三班,就在你们班隔壁,今天报到的时候就听说你也来这儿了,真是没想到你还考进了重点班,真是太厉害了”。云舒也高兴地说:“没想到我们又进了同一所学校,说不定有其他同学也考进了这里,你还知道有谁来了这儿吗?”王楠说:“当然有,我知道黄飞也在,还有孟响,这都是我们初一的老同学,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你心里想的刘焱同学。”说完便哈哈大笑,云舒脸上泛起微红用胳膊捅着王楠说:“你胡说什么,我想谁了啊,你给我说清楚。”王楠接着说道:“还不承认,某人的脸已经泛红了,还害羞啊。”云舒听完便要挠她,王楠禁不住痒求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随后,她们又聊了一会,并约定以后要经常见面,然后各自回自己的班级了。
第二天下午开始军训,上午各自领了军训服装,因为还没发课本,同学们在教室也只能先聊聊天,互相熟悉。午饭过后,休息一段时间,下午两点在操场集合,军训以班级为单位,由东向西依次排开。夏天还未结束,午后的阳光更显毒辣,高温曝晒很快就打败了这群少年少女的激情,所有的人都在盼望着休息。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因此同学们休息的时候也并不走远,只是在自己班级所在的周围寻找阴影,来躲避刺眼的阳光。
军训一天后,云舒因为身体不舒服就请假了。刘焱在军训的这几天里一直在留意着所有遇到的人,他碰到了好几个以前的同学,可是没有太多的时间交流,都是见了一面打声招呼,接着寒暄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班级的队列。这是很多同学人生中第一次军训,对于那些以后没考上大学的人来说更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高中的军训毕竟比不上大学,急匆匆五天便结束了。尽管只是短短的五天,同学们之间也学会了团结,熟悉了彼此。当然,每个人也都晒黑了不少。在这个周六回到家的时候,家长们全都吃了一惊,自己的孩子上高中的第一周回家,都晒得像黑煤球一样。不过他们是高兴的,这周结束,真正的高中生活就要到来了,而且这里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
七
周日下午是同学们返校的日子,从镇里固乡到县城需要做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汽车全停在新公社的街上,也就是逢四六零有集市的那条街,这条街的南头就是车站,每半个小时发一班,乡里的人们坐车都来这里。从刘焱家到这里步行需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每次都是家人骑电动车送他过来。这天吃过午饭,刘焱收拾了书包,他妈妈便送他来坐车了,到了停车的地方,问了司机哪辆车先走,刘焱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使自己晕车的症状减轻一些。妈妈走后,车还有十分钟才走,车上人不多,刘焱把书包放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便眯起了眼睛,他想如果能在车上睡着就不会感觉头晕了。
为了让自己尽快入睡,他开始在脑袋里遐想,这是他自己发明的一套快速入睡的方法。闭上眼睛,遐想宽阔的大海,广袤的草原,巍峨的高山,这些宏伟的景色能让自己的脑袋放空,不知不觉就会真正入睡了。可这一次他当他想象大海的时候却想到了村里的大坑,他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想这个坑呢?坑里已经没有了水,当然也不会再有鱼和虾。他又想到了云舒,想到了他们俩曾一起在这坑里捉到过的一条泥鳅。
那是他们俩上学的第二个学期,此刻他们在上下学的路上已形影不离。有几个顽皮的孩子曾欺负过他们,在一次放学的路上,刘焱和那群孩子之中的两个人打了一架,连刘焱都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这么有劲,他打败了那两个孩子,从此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他俩了。那段时间大坑里的水已经少了很多,有几片地方已经露出了坑底,坑底遍布淤泥和人们往里面扔的砖头。有一次在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和云舒便在坑里掀翻那些砖头,看下面躲藏着什么小生物,其中大多数都是蚯蚓,蚂蟥之类的东西。当云舒掀开某一块砖的时候,忽然大叫一声,刘焱跑过去看到了砖下面藏着一条大泥鳅,泥鳅钻的很快,还没等他蹲下,整条泥鳅就只露一条尾巴在外面了,刘焱兴奋地用手挖起来,因为都是稀泥特别容易挖掘,他们很快就将它捉到了。云舒在旁边捡了一个完整的塑料袋,在里面盛了些水,他们就这样把泥鳅带回家了。后来刘焱在自己家的水池里养了它很长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消失不见了。
刘焱正想着那条泥鳅的去处,在朦胧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以为是自己快要睡着了做的梦。“刘焱,是你吧?”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声询问。确定不是做梦,他赶紧睁开眼睛。一个穿着米黄色长裙的女孩站在他放书包的座位旁,他向上看她的脸,是云舒,没错,就是云舒!他惊讶的半张着嘴,连招呼都忘了打。云舒说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你这儿没人坐吧?”“没人,没人”。刘焱迅速将自己的书包拿起来,让云舒坐下了。
刚好到了发车时间,车启动了。刘焱内心激动不已,有无数的话想说,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终于说出了一句:“咱们很长时间都没见了吧”。“是啊,自从初一暑假你转学后,就一直没见过了”,云舒回答。刘焱看看窗外,又转过头看一眼云舒,这才发现云舒也抱着书包,便问道:“你现在在哪个学校呢?”云舒说:“县高,王楠也在,好像还有几个同学,你呢?”刘焱心里高兴不已,他们现在离的如此之近,而且又都在同一所学校,以后在学校可以经常见面,返校回家也可以一起坐车。
他打算逗一下云舒,先不告诉她真相,便说:“我没有考进县高,现在在二高上呢。”接着就把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聊了很多,刘焱知道了云舒一直没有转学,就在乡里的初中考进了县高,也问了她许多这两年家里发生的事。云舒也了解了刘焱转学后的生活,他们还一同回忆了许多小学时共同做过的囧事,一路欢笑,他们都觉得很久没有这样和别人聊天聊的这么开心了。事实也是如此,这两个相互最好的朋友,虽然两年没见,但他们一见面还是一如既往地熟悉,竟没有一丝陌生感。
刘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窗外毒辣的阳光在他眼里不再炎热而是绚丽多彩。他的身体散发出一股向上的力量,他觉得自己高大起来,虽然只有一米七五,在班级里也只是属于中等,但这一刻他感觉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就像小时候他一个人对抗另外两个人一样,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云舒觉察到了他的变化,她明显感觉到了刚上车时在座位上眯眼睡觉的他与现在的区别,她没有说出来,但她心里很高兴,因为他是与她重逢之后才变成了这样,她心里明白,他心里还有她。
八
车到站了,刘焱奇怪这次车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以往每次坐车都是一种漫长的煎熬,他晕车,因此特别希望车能够快点到达。而这一次,路上的时间并没有减少,他却第一次感觉车到站的速度太快了。出了车站,距县高还有一段路程,大多数人都是再坐一辆电动三轮,两三个人拼车,每人两块钱,就可以坐到学校门口。刘焱在车上跟云舒说自己不在县高,因此现在不能和她一路回校了,他帮云舒叫来了车,让她先走了。他对云舒说自己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其实在云舒走后,他步行回到了学校,一路上,他边走边想:今天晚上,他就要给云舒一个惊喜。他想送给云舒一个礼物,可又不知道送什么,送花太过张扬,送笔记本又太普通,正想着,他走到了一条买卖花草虫鱼的街道,他想不然送一条金鱼,又觉得在班级里养鱼太不合适。这时,他看到了盆栽植物,一颗多肉也许正好合适,可以放在书桌上,也可以放在窗台上,而且也不需要费心照料,当然刘焱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云舒每次为它浇水的时候也会想到自己。
云舒到学校后,先去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回了教室看书没再出去。有几个男生一直想和她聊天,但她只是礼貌性地回复几句,他们便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她看书了。到了晚饭时间,王楠过来叫她一块吃饭,云舒便和王楠说了她们班里有几个男生一直找机会和她说话这件事,王楠便逗她说:“谁让你打扮的这么漂亮的,可能他们看上你了”。云舒说:“我没打扮啊,真是烦人”。见云舒是认真的,王楠便不再开玩笑了,她说:“你穿着裙子,身材这么好,连我看到你都要流鼻血了,更别说男生了,一会吃过饭,把裙子换了吧,现在学校里穿裙子的人不多”。云舒听了她的建议,吃过饭就回宿舍换上了休闲裤,上身穿一件普通短袖。
晚自习是六点半到九点,等到八点零五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靠着窗户座位的一个同学叫周云舒,说外面有人喊她。云舒却说道:“是谁喊我,让他自己喊我再出去”。刘焱在窗户外听到了这句话,却也不好意思直接喊她,就让靠窗的那位同学又传了一句话,让云舒快点出来,不然一会上课了。云舒这才走了出来,看到刘焱,先是扑哧一笑,又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问道:“怎么是你,你不是不在这个学校吗?”刘焱这才知道自己下午并没有瞒住云舒,原来都是云舒在配合他闹着玩,于是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骗你呢?怪不得你刚才说让我喊你才出来,原来你知道是我在找你啊”。云舒得意地说道:“对啊,我就是知道怎么了,我还知道你被分到了十班,没错吧?”说完后,看到刘焱一直背着双手,便问他手里拿的什么。刘焱说:“你猜”。“不会是送给我的礼物吧?”云舒回道。刘焱说:“没错,就是送给你的礼物。”这下轮到云舒不好意思了,她感到自己脸上一阵微辣。幸亏是在晚上,要是白天,肯定要被很多人看到自己的脸红了,她小声说道:“我知道你晚上肯定会来找我,可没想着你还给我买礼物。”刘焱把手里的“多肉”植物递到了云舒手里,对她说:“你可要好好照顾它哦”。云舒看着手里的礼物,很认真地回了一句:“嗯,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它的”。马上就要上课了,刘焱匆忙下楼奔回了教室,云舒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九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学校里,高三学生月考一月一次,每次考试都需要占用全校的班级。月考的前一天,高一高二的全体同学们必须清理自己的班级,打扫卫生,将课本及学习资料搬到自己的宿舍,把教室布置成高考考场。这是县高的传统,高一高二的同学们也都尽心尽力布置考场,因为两年后,他们也需要那时的学弟学妹们为他们这样做。将全部课本资料搬回宿舍并不是一项容易的工作,学习资料越积越多,负担也就越来越重,通常每个同学都需要从教室到宿舍往返两三次。所以每到月考前一天,整个学校就像大扫除,乱哄哄的,但每个同学也都乐此不疲,因为平时的学习生活太过枯燥乏味,这样热闹的半天也是许多同学能够忙里偷闲的时光。
这天下午,各个班级都已经基本上完成考场的布置,每个人都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往宿舍搬运。刘焱也在整理自己的课本及学习资料,教室中的座位都是坐东面朝西。他坐在教室靠后靠左的位置,左手边是一条过道,再往左还有两个座位,然后就是教室的后窗。“咚,咚”。有人在窗外敲打玻璃,坐在靠窗位置的同学打开了窗户,刘焱转头间看到了周云舒。
云舒对刘焱说道:“把你的书先放我宿舍去吧。”原来云舒的宿舍就在教学楼旁边的那个三层小别墅里,将书放在她宿舍可以少搬很远的距离。但是这栋宿舍楼男生只能进一楼,二楼三楼禁止入内,而云舒的宿舍在三楼。另外,刘焱看到班里的其他同学都是把书本搬到了自己的宿舍,自己一个大男生总不能全让云舒把自己的书搬走吧,于是说道:“我把这几本比较厚不方便搬的书放你宿舍吧,其他的我一会回宿舍的时候就搬回去了。”
刘焱将自己的一本大字典,还有一本比较厚的散文书递给了云舒。这本散文书中有好多篇刘焱特别喜欢的文章,里面有许多关于亲情,友情,还有爱情的故事。在阅读这些文章的许多个夜晚,他有时被感动的泪眼朦胧,有时被文中的乐趣逗得捧腹不止。他喜欢那些优美的文字,他渴望遇到书里面那真挚的感情。他曾默默下决心,自己也要写出那样感人的文章,以后要时刻留心观察周围的生活,因为他知道,那些文章的作者就是因为有细腻的情感,敏锐的观察力,以及内心时刻保持纯洁,才能够写出这样美妙的文字。
再返校的时候,云舒将字典给刘焱送了回来,而把那本散文书留下看了。她也被书中美妙的文字吸引了,刘焱告诉她,以后他也要写这样的文章,云舒说到时候她要当他的第一读者。
高中的生活是漫长的,漫长到足以让人忍耐不住,而其中的压力不知道又会使多少青少年倒下。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这是这群少年以后人生道路一条重要的选择。按照往年的规律,大部分学生默认选择理科,选择文科的同学依旧不多。云舒选择了理科,她的成绩还是那么优秀,让人觉得无论她选择理科还是文科,她都会有一个辉煌的未来。刘焱在选择的时候有些犹豫,半学期下来,他的成绩还不错,但还说不上特别优秀。在理科中,他最担心的是化学;在文科中,他又担心地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理科,选择后他也没有太过纠结。整个年级有三十二个班,分科之后,理科占二十七个班,文科仅仅只有五个。
分科之后的一次考试,刘焱的成绩有所进步,他考了班级第二名。如果将这个成绩保持下去,下次升级重新分班,他就有机会进入重点班。高二这一年,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教学楼旁的蔷薇花开了又败,每一名高中生都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感,班主任也时常开班会,用力鼓舞,他们无不挑灯夜读,奋笔疾书。
高二结束了,刘焱这一年多的努力没有白费,在暑假来临前的期末考试中,他考进了重点班。现在很多人都看好他,因为一年多下来,他的成绩在一直进步。在高三开学的那一天,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在重点班的名单的时候,刘焱激动不已。更令他高兴的是,云舒也在那个班级。高三如约而至,所有的高考知识都已学完,接下来的一年将会不停地做题,刷试卷。
令人意外的是,进入重点班后的两次月考,刘焱的成绩一再退步,他始终适应不了这个学习环境。原来他所在的班级里只有两个人进入了重点班,另一个同学还被分到了另一个班级。在这里,他又遇到了“适应”这个难题。班级中全是陌生的面孔,而他们又彼此相识,在高三这个紧张的环境里,没有人愿意抽出更多的时间来进行社交,在他们的心里成绩变得最为重要。
幸好有云舒,她一次次地帮助刘焱,才让刘焱稍微感觉到了这个班级的温情。在原来的普通班里,他成绩最好,又乐于助人,因此老师们都对他特别照顾,同学们也都特别愿意跟他在一起。那时候,他所感受到的全是乐趣,并没有太多的烦恼。而现在原来熟悉的一切都没了,他一直以为进入重点班,有更优秀的老师来辅导,结识更多优秀的同学,他的成绩将会有更大的进步。然而,事与愿违,重点班里老师讲解的速度太快,那些已经在重点班里待了两年的学生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讲课,刘焱却跟不上了。又因为怕被别人耻笑,有很多问题也不敢问,他的心里越发烦闷。
第二次月考,他退步了太多,成绩还不如在普通班里考的好,那天成绩出来的时候,他伤心欲绝。他再也不愿意待在重点班了,他决定要去找老师,希望能将自己调回普通班级。晚饭的时候,他跟爸爸打了电话,哥哥也在家,他本来只是想平静地告诉爸爸自己这次的月考成绩,可是当说出名次之后,他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了,终于,他哭出了声。爸爸在电话的那头感到了儿子身上的压力,他在极力劝说:一次考试没有什么,没事…没事的。不善言辞的爸爸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哥哥接过电话又安慰了他几句,哭过之后,刘焱的心情好过了一点,这么长时间积累的压力终于随着眼泪一起流走了。
后来有很多次,刘焱想到自己的那次经历,他奇怪自己怎么会那么脆弱,一次考试就把自己的信心全部摧毁了。也许高三年级的学生们都是那样,他们身上背了太多的希望,家长的,老师的,亲人的,更重要的还有自己一生的命运。表面看他们还是一群稚嫩的少年少女,可他们的内心早已变得沉重不已。
十
云舒的成绩一如既往的优秀,在刘焱往家里打电话的那个晚自习,云舒感觉到了刘焱的异样。她知道刘焱这次考的不好,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晚自习结束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室,还有几个人在埋头做题。刘焱收拾了课桌也要起身回宿舍了,这时候云舒追了过来,对刘焱说一块走吧。现在,刘焱进入了重点班,他们的宿舍都在教学楼旁的那个三层小别墅了。
走出教室,在下楼梯的时候,云舒问刘焱:“你以后想做什么呀?”刘焱没想到云舒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想了想说:“这个我也没具体想过,以后看情况再说吧。”云舒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警察,我想抓世上所有的坏人,还要把所有的贪官都抓起来。”刘焱说:“看不出来,你一个女生还想当警察啊!”云舒:“对啊,不当警察当检察官也行,这样我可以将所有的坏人都判刑。”说话间,他们已到了宿舍楼下,云舒告诉他:“这些话我可就只和你说过,你别乱传啊。”然后他们便各回各的宿舍洗漱了。刘焱没有调回普通班,他在内心挣扎了许多次,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这个班级,他想:别人可以,我也可以。
距离高考还有半年的时间,现在的每一次考试都是对高考的模拟。刘焱的成绩也基本稳定了下来,照这样下去,考上一本没有问题。为了更加调动学生们的学习热情,进一步激发学习动力,班主任让班级的每一名同学在贴纸上写下自己的目标大学,下次模拟考试要达到的分数以及自己的座右铭,然后将所有的贴纸贴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以便同学们每天都可以看到。另外,前面的黑板一侧写着——奋力拼搏,铸就辉煌;另一侧是高考倒计时。整个教室两侧也贴着多张用毛笔书写的条幅,全是激励同学们全力备战高考的话语,这俨然成为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在倒计时一百天的时候,学校里举行“百天誓师大会”。大会的操场上,学生们斗志昂扬,教师们信心满满。三月,春天还未真正到来,蔷薇花还未开,高三的同学们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高考前最后一次月考,那天早上刘焱出去吃早饭的时候碰到了云舒。早饭摊在出学校门口的右手边,这里有三四家摊子,有包子,油条,菜盒子,还有八宝粥,小米粥,胡辣汤和豆腐脑。他们全集中在一个搭起了很多年的棚下,每个摊位后面都放着几张桌子,周围立着不少小凳子,但在桌子旁坐着吃饭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同学都是买好后用塑料袋装了带走,这里的主要客人就是学校里的学生,他们每天只卖早饭和晚饭,常年如此。
八点半进考场,早上同学们自由复习,吃早饭,然后进考场考试。现在是七点半,上午考语文,刘焱把背过的古诗词温习了一遍后便出来吃饭了,刚走到那儿,他在早餐摊位边看到了周云舒,云舒正在吃一个菜盒,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碗八宝粥。
“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吃饭,”刘焱打招呼道。云舒回了一声:“嗯,你也快吃吧,一会进考场了。”刘焱要了四个包子和一份粥,他们便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路上的考生一拨又一拨的走过去,他们俩却没有加速吃完,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在一块吃饭,一张桌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高三的他们并没有对高考以后的的生活有什么太多的想法,他们现在只需要考出一个好成绩,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生活前途无量。多年之后,云舒在无意间回想到过这个早晨,记忆已变得模糊,她记不清他们这顿饭说了几句话,也记不清刘焱看了她多少眼,也许除了那声招呼,他们并没有说其他的话。
高考终于到来了,六月七号和八号考试,五号学校放假了,这是很多学生的最后一次假期。四号下午,这个战士出征的时刻,每个班级里都迸发出前所未有自信,这是班主任们在做最后的动员。这天放学后,他们便永远不会归来,有的同学哭了,他们朝夕相处的老师和同学们在今天都要别离。更多的人是平静的,高考还没结束,他们绷紧的弦不敢松弛。五号六号是全校人的自由时间,这是县高多年来的传统,这两天学生们可以回家,可以留校,但在六号的下午必须回来。这天下午考场会开放一段时间,他们要提前找好自己的考场和座位,提前试指纹,以保证第二天考试顺利进场。
六月五号,学校里人声鼎沸,有的学生开始将被褥提前运回家,很多家长也都来学校看望自己没回家的孩子。学校的操场上,主路上车水马龙。老师们说这两天不需要再刷那些让人头痛的试卷,随便做点简单的题维持着感觉就行。上午过去后,校园里恢复了平静。真正的夏天还未到来,中午的阳光耀眼却不毒辣,困意肆虐,还在校的同学们都纷纷开始午睡。
梦是多种多样的,却没有多姿多彩。看那一个个少年少女,他们心中的压力无法想象,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异常沉闷,黎明前的黑暗最令人恐惧。此时,他们就在这样一个时刻。每个人都不敢大声嚷闹,他们之间说话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心底那口为高考准备的气吐出。晚上,为数不多的同学们还在班级里自习,他们不再刷困难的数学题,而是在温习语文课本里的古诗词。
这两天,刘焱和云舒都没有回家,他们也静静地在教室待着,像大多数同学一样不再言语。六号早上,校园里的人虽然不多了,而在学校里的人仍是一如既往。他们在天还未亮的时候都已经起床,每个人都找一个自己的地方,再背一遍课文,再温习一边单词。零零散散,不再是只待在班级,教学楼下的亭子,浓密的蔷薇架下都有人在站着,或坐着。刘焱在旗杆旁读单词,他读着的时候,云舒也来了这里背课文,在歇息喘气的间隙他们相视一笑,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七号……然后八号……
八号下午,当最后一场考试打铃收卷的时候,无数人的心终于落地了,他们心中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了。学校门打开了,外面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家长们,在等待校门打开的时候,云舒遇到了刘焱,淡淡一笑,没有询问,没有言语。但这一笑,他们都明白,这是一种十分放松的笑,嘴角上扬,目光清澈,他们一路回到自己的校区,谁也没有打破路上不言语的默契。
十一
像所有的六月一样,接下来又是一场别离,没有电影里高考结束后撕书大吼的疯狂,也没有大闹一场彻夜不归的狂欢。八号的晚上,校园里却更显冷清,落寞。就在几天前,所有人都以为高考结束后,这里必定有一场狂欢,必定会热闹非凡。可是当这一天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有的只是平静,格外的平静。仿佛这两天,每个人都成长了很多,再也不像两天前那样幼稚。现在他们只想静静地感受校园,转遍每一个角落,回忆这三年里所有的经历,然后静静离开,回家,睡觉。
晚上八点左右,夜幕已经降临,教室里的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来。刘焱趴在班级门口的栏杆上,他在回忆这三年的时光,有过辉煌,有过不堪,过往历历在目。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他曾经那么渴望这一刻的到来,这一刻终于来到的时候,他却没有兴奋的感觉,他在心里默默地想:高考不过如此。
不知何时,云舒也来了这儿,她趴在他旁边的栏杆上,望着没有灯光的夜幕。“终于结束了”,云舒有意无意说了一句话。“是啊,终于结束了,我们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了”,刘焱说。
一阵沉默。
“我们出去转转吧”,刘焱提议。云舒说:“好”。于是下楼,出校门,他们校门前是文化路,出门右拐几十米就到人民路。人民路是这个小县城的主干道,向北直通到火车站,向南通到南关出县城的地方。他们出了校门走到了人民路,天越来越黑了,在小县城里,夜晚路上人很少,车也很少,特别安静。他们走到了不远处的大同路口,路口的一个大荧幕循环地播放着房地产广告,走过了木兰街。虞城县是古代替父从军的那个花木兰的故乡,这里有木兰广场,木兰公园,当然还有以木兰命名的街道。虽然名字叫木兰街,这里并没有一丝关于花木兰的气息,这只是一个买卖衣服,杂货的街道罢了。当然,在木兰广场,木兰公园里有木兰像,墙壁上还雕刻着那首木兰辞。不过此刻,历史与他们无关,他们走进了下一个路口旁的新华书店。
书店里人很少,在这里,老板不会管你,买不买书都行。刘焱和云舒随便翻弄着,这里有他们为了提高自己的语文写作能力而看过的无数期的《意林》杂志,可能他们学校的每个学生都看过这个杂志吧。还有《智慧》,这类杂志里面收编的都是各种小故事,可以当做写作的素材。他们喜欢看,也真心觉得里面的内容写的很好。不知不觉,已经快十点了,书店要关门了,他们不得不离开。学校今天自由出入,很晚了,他们打算回校。
在回去的路上,云舒告诉刘焱,这段路她一个人已走了无数遍,每当压力比较大的时候,她都会出来散步。有时候叫上关系好的同学去木兰街逛,有时候独自一人在这条路上徘徊。云舒想告诉刘焱自己喜欢他,可几次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她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如果他们都考上大学,身居异地,他们面对的是全新的生活,想到这儿,她便再也不敢将自己的喜欢表达出来。
刘焱感到了云舒的不自在,其实他一直知道云舒喜欢他,因为他也是同样地喜欢着云舒。可是他们还是高中生,虽说马上就要步入大学了,可他们还是不敢将爱表达出来,在他们脑海的记忆里,好学生是不应该早恋的,老师们曾无数次强调早恋的危害。而且他也有和云舒一样的担心:未来他们不知道会在哪里。
刘焱告诉云舒,他压力大的时候,也会出来走走。不过他走的方向正好和云舒相反,云舒走到人民路后是向北拐,她走向这个小县城的中央,这边是繁华的中心,而刘焱进入人民路后是向南拐,他走向了郊区,走向了人少的地方。
云舒笑道:“怪不得咱们在路上没碰到过”。
刘焱接着说:“我高一时有个特别好的朋友,记得有一次考试成绩出来后,我们考的都不理想,那天晚上,但没有今天这么晚,我们决定出去走走,那次走的路就是我经常去散步的那条路,在路上走着我们的心情特别沉重,当走完那条路返程的时候,我们决定不再沮丧,重新开始。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脆弱的不堪一击,有时候又会突然变得坚强。可惜在高二的时候他退学了,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再同一个班级,他走的突然,我至今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许这一生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了。”
云舒听了很伤感,她说:“明天我们也要各回各家了,你要记得我的联系方式,等你买了新手机后别忘了告诉我手机号码。”刘焱说:“放心,我肯定不会和你失去联系的,说不定我们还能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呢。”
回到了学校,已经近十一点了。校园里还有不少同学,他们也没有入睡,夜很安静,伴着夏虫的低鸣,他们都在静静地告别。走到宿舍门前的亭子时,他们决定再待一会,亭子里没人,他们便走进去坐下了。夜晚还是有点凉,星星很亮,虽然每天都顶着星辉起床,入睡。但他们一心只顾学习做题,已不知忽略了天空多久。群星闪烁,不远的角落里有只蟋蟀在“吱吱”叫,这是夏天的夜晚,这是美丽的夜晚。
不知又过了多久,校园里已经没人了,同学们都回了宿舍,困意渐渐袭来,他们不得不回去了。他们做了个约定,不管自己将要到哪座城市读书,寒假回来的时候,他们要一起再来母校。
第二天早上,天微微亮。各个乡镇的大巴车都来到了学校门口,今天是全部高三学生必须离校的日子,宿舍要封闭了。刘焱的姐姐和哥哥来接他,被褥衣服,生活用品要全部带走。他们上车之前,云舒还没有走,她舅舅开车来接她,云舒守着她所有的行李在宿舍门前那个亭子里等待。
刘焱随着哥哥姐姐回家了,家里为了犒劳这位刚结束高考的战士,中午做了好多菜。刘焱不知道云舒什么时候到的家,他们还没有手机,联系方式全是留的自己爸爸的电话号码。午饭过后,这次回家,终于不用再刷题了,终于不用再数还有多少张试卷没做了。
现在的他只想睡觉,回到自己屋里躺到床上,仔细一想,这几天下来,甚至这段时间以来自己都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他还想思索其他的事,可没过两分钟,便沉沉地睡着了。
在刘焱走后,云舒又等了好长时间,舅舅临时有事耽误了一会,云舒那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她便开始帮舅舅家干活了,傍晚的时候,舅舅将她送回家,爸妈同样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晚饭后,她困得再也熬不住了,帮爸妈收拾好家务就回自己的房间了。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困意莫名消除了不少,她想到了昨天和刘焱的约定,想到自己的未来。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入睡了。
十二
这是一个漫长的暑假,漫长而又充满着希望与绝望。在高考成绩还未出来的这段时间,每一名高考生都可以彻彻底底,无忧无虑过着这些时光。高考改革,这一年不再是估分报考院校,而是等国家线和高考成绩出来后再填写志愿。估分报考曾经是许多高考生的噩梦,刘焱的哥哥当初高考时还实行这这一制度。那些年,高考结束后,考生们在学校靠着自己答题的记忆与试卷参考答案相对照,估算出自己的高考分数,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考生们就必须凭借着对自己答题的估计分数来填写志愿。
每年都会有这样的传闻,某某虽然考了很高的分,但因为自己估分不准,而去了一所不好的学校。还有胆子大的敢于向上报志愿,结果因为报这所学校的考生太少反而被录取了。每年每个县城都会出现这样的新闻。因此考生们不仅需要成绩好,还要记住自己在考场上的答题情况,当然像作文还有一些主观题就更是考验一个人的判断能力了。因此,那些年虽然高考结束,考生们还是不能放松下来,估分报志愿仍然会折磨他们很长一段时间。
而现在不一样了,就在刘焱和周云舒高考这一年发生了变革——等国家线和成绩出来后再填写志愿。因此,他们只需要安心的等待,终究是夏天,天气也变得一天比一天热,知了趴在树上整天地叫,正逢爬蚱(蝉的幼虫)钻出地面的时节。
镇里固乡原来有很多杨树林,特别是那条洪河两侧种满了杨树。每年初夏,爬蚱开始钻出地面的夜晚,村里的家家户户吃过晚饭后,每个人都会带着手电筒和一个盛着水(防止爬蚱蜕皮变成蝉)的塑料桶,其中小孩们会再扛着一根竹竿,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向树林深处进发了。他们是去找爬蚱,而且要在爬蚱钻出地面蜕变成知了之前捉住他们,然后放进自己盛着水的桶或瓶子。
在村里人眼里,爬蚱既是美味又是财富。他们每天深夜回家之后,将自己一晚上的成果用清水洗净,放到碗里,再撒点盐腌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或煎或炸,就成了一种美味佳肴。但更多的人不舍得自己吃,而是选择将自己摸到的爬蚱卖了换钱,在爬蚱出来的时节,每天晚上都会有小贩来收购乡民们摸到的爬蚱。而且价钱越来越贵,在云舒小的时候,都是几分钱一个,后来逐年上涨已经涨到了四五角钱一个,这意味着如果每天晚上你能捉到上百个爬蚱,就可以卖到四五十块钱。也因为此,这周围的爬蚱越来越少,在金钱的诱惑下,很多人彻夜不眠,只为能多找几个,能多卖几块钱。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农村收入来源本就不多,生活的压力促使他们为了能多卖一块钱而彻夜不眠。
在刘焱的记忆里,这个时节的夜晚是有趣的。上高中之前,每年这个时节的夜晚他也会和伙伴们一块出去寻找爬蚱。那时候有哥哥,还有几个邻居家的伙伴,天刚刚黑,他们早早地吃过晚饭,便结伴向洪河的方向走去。树林就在洪河桥的两边,东西走向的河流与南北走向的柏油路将整片树林分成了四部分,每一片树林都可以自由穿行,他们便在这几片树林中来回穿行,用手中的手电筒将一棵棵树照亮。
夏天的夜晚,昆虫多了起来,这个时候以虫子为食物的动物们也开始活动了。在摸爬蚱的过程中,遇到癞蛤蟆不算什么,蛇才是这些少年们最大的恐惧。有一天晚上,他们分散而行,每个人都睁圆着眼睛盯着一颗又一棵树寻找着爬蚱,突然有人大叫一声,当时吓到了不少人,周围的人全都闻声赶去。原来这个大叫的人碰到了一条碗口粗的蛇,那条蛇在树上盘绕着,他差点用竹竿捅到它。就在刚在,这个人也是在认真地寻找爬蚱,当走到这棵树旁的时候,树根处正好有一只爬蚱,他便弯身去捡,顺便将手中的竹竿倚着树干放下了,捡了爬蚱后正要去拿自己的竹竿,当他不经意将手电筒向上照时,突然看到了盘绕在自己头顶树干上的长蛇,他被吓得瞬间跑出几十米远,竹竿倒在了地上,盛装爬蚱的塑料桶也不知被甩在了哪里。
在农村有一个传言:蛇会复仇。如果你伤害一条蛇,它如果没有死掉,无论过去多久,它肯定会找那个伤害它的人报仇。当然报仇的方式不得而知,也许这只是老一辈们吓唬小孩子编出来的吧。但镇南村的很多人都信以为真,不敢去伤害蛇,哪怕是一条很小的蛇。
几年前,刘焱还小的时候,他家也曾出现过一条不小的蛇,那条蛇不粗,但接近两米长,它的身上有红色条纹,这里的人称为红花蛇,这种蛇是无毒的。那也是在一个夜里,家里人全都睡了,半夜时狗一直叫,好像有人翻墙进来偷东西似的。刘焱和爸爸起来到院子里查看,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是狗叫并没有停止,于是他们便去拴狗的地方,原来就在离狗窝不远处有一条长长的蛇在与它对峙。刘焱害怕极了,但是爸爸认出了那是一条无毒的蛇,他们没有伤害它,而是用一条长棍将那条蛇挑出去了。爸爸看到被吓坏了的刘焱,告诉他说:“其实每家院子里都有一条蛇,它是守护这个院子而存在的,只是很多时候它们并不出现,当你发现它们的时候不要伤害它们就不会有事的”。刘焱一直记得爸爸说过的话,他也开始相信每家院子里都会有一条守护蛇,既然蛇是来守护他们的,那么也就肯定不会伤害他,他渐渐不再恐惧,夜里一个人出去上厕所也不再需要爸爸陪着了。
十三
上高中以来,每到摸爬蚱的时节,刘焱都是在学校上课。而今年终于有机会去摸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家乡原来变化如此之大,小时候记忆中的一片片树林已经不见了,只有在河堤上零星地分散着几棵树。现在,他有时间了,却没有了可以摸爬蚱的地方。不过还是有爬蚱依旧在夜晚钻出地面,白天还是可以听到知了的叫声。
没有了集中大片的树林,路边的树木,家前屋后的榆树还是可以寻到爬蚱的踪迹。刘焱还是像以前一样,吃过晚饭,带着手电筒,拿着塑料瓶,用不着竹竿了,他已经长高了。即使遇到爬的很高的,路边随处就可以找到足够长的树枝,再够不到也没关系,小时候多年摸爬蚱的经历让他掌握了一项新的技能,当然不是爬树这种他很小就会的技术,而是用石子或泥疙瘩投掷,他投的非常准,即使爬的很高的爬蚱,用不了五次肯定就可以将它砸下来。
不过爬蚱是真的越来越少了,每晚只能找到十来个,甚至有时候转了两个小时才摸到三四个。来收购的小贩也渐渐少了,但在那几天里,刘焱还是坚持每天出去寻找,他更多的时候不是在找爬蚱,而是在找逝去的村庄,在找过去的回忆。
每年的这个时候,云舒也喜欢外出照爬蚱,每发现一只,她都会特别兴奋,然后大声呼喊同伴或让她弟弟来捡,呼喊别人的原因是因为她不敢碰爬蚱。平日里,她并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可就是不敢碰爬蚱,她并不是怕被抓到,爬蚱的爪子虽然有劲,被抓到却并不痛。多年来,她寻找到的爬蚱不计其数,但从来没有自己去捡过,当没有人帮助她的时候,她宁可不要也不敢用手去抓。当然她也从来没有丢弃过自己找到的任何一只,因为她也有自己的小诀窍,那就是找两根小棍,像用筷子夹菜一样将爬蚱夹进自己的瓶里。
那些年每到初夏,爬蚱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爬出地面的时候,在镇里固乡总可以看到三两个小孩围绕着一棵树在挖掘着什么东西,他们在寻找爬蚱。爬蚱的洞在地下,用铁锹敛起地面的一层土,有时候就会看到一个小小的洞口,越往下挖洞口越大,这洞里可能就藏着一只大大的爬蚱。在爬蚱还未开始大量钻出地面的时候,他们靠这种方法就可以挖到很多只了。
云舒回镇里固乡的第二个夏天,她和一群小朋友去树林里挖爬蚱。小小的肩膀扛着大大的铁锹,每个人手里还带着一把小铲子,她们分散开去,每个人在自己的那一小片区域开始寻找。云舒很会找,她慢慢知道了距离树干多远的距离更容易发现孔洞,也掌握了每次应该敛起多厚的土层。一个上午,她能挖到二十来只,而伙伴们最多只挖到了十三四只。有时候她们让爬蚱们赛跑,每人选择一只出来,放到地面上,看谁的爬蚱跑走的更快。当然爬蚱不会听明白这些孩童像将军一样发出的指令,它们有的往前爬,有的待在原地不动,总之,四面八方都有可能。她们仍在一旁加油助威,实在是欢乐至极。
今年云舒没有再去摸爬蚱,她已经好几年没去摸过了。随着知了叫声的减少,除了一如既往的炎热,夏天的滋味也越来越淡。她现在更希望所有的人都不要去摸爬蚱,她怀念的仍然是那个嘈杂的夏天。
高考成绩还有两天就要出来了。十几天的轻松生活即将过去,夏天的气息越来越重,炎热的天气让人变得更加懒散,不过考生们的热情丝毫没有减少。打电话,发短信,上网,每个人都用着不同的方式关注着高考最新动态,六月二十四号下午,分数线首先公布了,这条消息迅速传播到了县城的每个角落,今年考题难度较大,分数线比往年平均分整整降低了三十分。得到这个消息后,很多人先是高兴,因为分数线降低了这么多,自己被录取的可能性就变得更大了,随后又开始担心,既然分数线都这么低了,这次改卷肯定是很严格,便又开始忧虑自己不知道能考多少分了。
二十五号凌晨零点出成绩,千家万户在这个慢慢长夜等待着,刘焱和云舒也是如此。刘焱家开着电视机,爸爸妈妈也在一起等着,没有人关心电视机播放着什么节目,他们在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时间。云舒也在等待,她在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爸爸妈妈在另一间房里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个夜晚是那么漫长,万籁寂静,一切都像是在屏息等待。零点时刻到来了,每个有高考生的家庭这时都沸腾了,宛若除夕夜跨年的情形,只是少了鞭炮声。乡下的狗叫起来了,等它们发现那动静是从主人们房屋里发出来这一事实后,便不再吠叫,跑到自己的窝旁卧下了。县城里更像是一个不眠之夜,有电脑的人家一直不断地在更新网页,但怎么也挤不进去,网站被挤得崩溃了。于是开始发短信,打电话,家家户户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夜不再寂静,而是出乎寻常的热闹。
半小时后,声音渐渐褪去。家长们开始入睡,考生们却再也难以入眠,刘焱是打电话得到的自己的成绩。当电话播报声想起的时候,他拿着纸和笔的手颤抖不已,当语音播报完毕,他大脑一片空白,并不知道刚刚听到了什么,不过他都已经记录在了纸上,电话挂掉之后,又收到了短信。他的成绩和平常模拟考试相差不多,高出一本线二十五分。这样的成绩可以上一本院校,但是只能上一般的学校。这并没有超出他对自己的估计,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接下来考虑的就是报考志愿了,他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将会走向何方,思绪万千,不知不觉东方已出现了鱼肚白。
云舒也是在凌晨那一刻查到了自己的成绩,她仍然考的不错,她的成绩可以进985名牌高校。虽然不用担心报考会不会被录取的问题,但她对未来的生活除了期望还有一丝隐隐的恐惧。她又要到达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认识那里的人,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将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还有没有机会再遇到刘焱。她在纷乱的思绪中渐渐睡着了。
十四
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终于尘埃落定。云舒离开了家乡,不只是云舒,刘焱也离开了家乡,不过云舒去的地方更远一些,她被南开大学录取了,她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天津这座城市,以前从未出现在云舒的脑海里,而现在,她将要去慢慢熟悉。而刘焱去了开封——河南大学。
高考结果确定之后,刘焱和云舒第一次在高考后联系,他们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部手机。他们注册了QQ号,互相加了对方为好友,终于他们可以经常互相聊天了。他们每天关注着对方的动态。刘焱心里有一个想法,他想告诉云舒,以后无论对方是否在线,每天我们都互发一个微笑的表情。不过他最终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他怕云舒嫌弃自己太幼稚了。
“从此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一天,云舒的动态发了这样一句话。刘焱也明白,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故乡,第一次离开县城,第一次一个人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生活。故乡从此只在心底,回来的日子屈指可数。
开学季到了。火车站里人潮涌动,早已没有了月台票,火车站进站口成了与亲人告别的地方。云舒坐上火车的时候,她戴着耳机,手机里正放着一首摇滚音乐,嘶哑的声音,伤感的旋律。她透过车窗,望向窗外,一片漆黑。现在是晚上九点多。故乡在身后越来越远,她心里的一条线越拉越长,她小心翼翼不敢动弹,生怕和故乡相连的那根线被扯断。
下火车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半,天还未亮。她出了地下通道,看到四面高楼大厦,灯火通明,来到天津站广场,这里仍有不少人,熙熙攘攘。她还要继续等待,天亮后会有班车来迎接新生直接到学校。坐在石凳上,困意袭来,但她不敢睡,她抱着自己的行李箱,那里面有她在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东西。现在的她无所依靠,繁华的城市,万家灯火却无一盏是为她而亮。
立秋好几天了,清晨已多了几分凉意。几个小时后,人们从睡眠中苏醒,太阳照亮了东方。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人生,他们不会知道别处生活的处境,当然,他们也没有兴趣了解。云舒等到了学校的班车,她打起精神,终于撑到了学校。
还有很多报道手续要办,此刻她没有时间休息。还好早上来的人不是特别多,她在学校志愿者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将沉重的行李放下了。紧接着便带着录取通知书去报道,领校园卡,又去买了生活用品,再次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宿舍里又来了一位同学,也是把行李放在了那里,人却出去了。云舒顾不得多想,她将自己的床铺铺好,便倒在了床上,她太累了,没几分钟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下午六点了。恍惚中她忘记了自己这是在哪儿,揉揉太阳穴,努力回想了一小会,她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离开家了。肚子有点饿,她下来床,看到宿舍其余三个床铺都来人了,正奇怪她们怎么都没在宿舍,这时有一个女生回来了。她们打了招呼,互相做了自我介绍。这位住云舒对面的女生叫陈青青,她来自青海。青青已经吃过饭了,云舒不想去食堂,于是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吃了点零食。
晚上,宿舍的另外两个人也陆续回来了,她们彼此认识后又聊天聊到很久。报道的第一天都已经很疲惫,困意最终压过了初到学校的新鲜感,晚上十点钟,宿舍灯熄灭,她们都要准备睡觉了。
云舒下午睡了一觉,现在反而不是那么想睡了。她打开手机,浏览了一会新闻,又去空间里转了转,继续向下翻,她看到了刘焱发的一条动态,一张在大学门前拍的照片上面配了一句话——新的征程,新的开始。
刘焱也开学了,高中的同学们现在真的是各奔东西,互失音讯了。
是啊,大学时光到来了。这是他们曾经日日夜夜梦想的生活,这群少年少女将要度过他们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光。云舒不再畏惧这座陌生的城市,她的同学也是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她相信,在这里相聚的她们也一定会有精彩的故事。
十五
刘焱也已经到了学校,开封离商丘不算远,不到三小时的火车路程。而且并未出省,因此刘焱离乡之情并不浓烈,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故乡离他越来越远,那个叫镇里固的乡村在他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将会出现的越来越少。
他们报道之后,第二天就是开学典礼。校长致辞,欢迎他们来到这所学校,并像所有校长讲话都会提及的东西一样,鼓励他们认真做人,认真做事。第一周是学前教育,每天很轻松的听一些报告,学习学校的规章制度以及各种纪律。
刘焱班级一共有三十位同学,一周下来,他们彼此认识,渐渐熟悉了。接下来是军训。这是一段让所有经历过的人都会永远铭记的时光。在太阳的暴晒下,在一次次站军姿中,他们经过了磨练,得到了成长。在那来之不易的休息片刻,他们唱歌,搞笑。军训结束,他们懂得了什么是集体荣誉,学会了团结,更收获了友谊。
经历了军训后,刘焱的大学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初来大学的兴奋感渐渐褪去,同学们又开始了上课的日常生活。当课程表到达他们手上的时候,所有人叫苦不迭。以前高中老师经常在课堂上说:等你们上大学就轻松了,每天只需要上一两节课。确实在课表上每天只有一两节课,多的是四节课,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大学里的一节课不再是四十五分钟,而变成了九十分钟,两节课就是一上午时间啊。课的节数变少了,可上课时间并没有减少,所以刚入学的他们都有一种被高中老师欺骗的感觉,但是他们也明白,这是老师们为了鼓励他们而说的话,并且并没有欺骗,现在一天真的只有两节课了。于是在自嘲和玩笑中,这群大一新生开始了大学学习的正常生活。
学校里的生活是多彩的,全国各地四面八方的人聚集在一起,因为共同经历了军训,所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群少年少女都已经相互熟悉了。接下来第一学期的生活除了上课,大部分学生都参加了学生社团。刘焱报名了三四个社团,经过面试后最终进了学院辩论队。可以说第一学期的生活是精彩的,所以当寒假到来的时候,刘焱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高中同学联系了,但云舒不一样,她还和几个关系比较好的闺蜜隔几天就会在网上聊聊天,而且她们还约定寒假期间要一块回一次高中,在小县城的人民公园里聚一下。
青春时期的懵懂让一群群高中毕业生有了更复杂的情感。他们志向远大,不甘平凡,都深深地相信着自己会有所作为,能够出人头地。同时,他们也都有着自己的秘密,对爱情的渴望,对喜欢的人的执着在折磨着他们。大多数人在这个年龄段是没有勇气表白的,虽然他们互相喜欢,但为了学业,为了家庭和老师的期望,他们只能够将此情感深深埋在心底。
进了大学就不一样了。情感的压抑让每一个经历过高考的人都渴望着释放,每一个人都渴望着一场恋爱。但令人苦恼的是,高中那个喜欢的人却不在自己身边,有的人刚进大学就谈恋爱了,有的人怀念着过去,迟迟不愿面对眼前的生活。而往往怀念过去的人又是最重感情,他们对爱情的执着既可以跨越山海,又可以忍受油盐酱醋。周云舒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表面来看,她在这半年的大学校园里过的很好,快速的融入了新环境,成绩也一直保持着优异。可是她的内心深处一直记挂着过去,时不时还会想到高中生活。
当然,她的记忆里更多的是关于刘焱。她喜欢读书,特别是一些文学作品,所以在平常没课的时候就泡在学校图书馆,以前学业太重,从没有过这么多可以由自己支配的时间,当别的女生逛街,刷剧的时候。云舒就整日在图书馆坐着读书,她读小说,也读散文。书里的世界常常让她遐想不已,仿佛自己也有了那一个世界的经历。
当她把手中的《人生》放下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一本未完成的书,这本书还可以描绘出一个更大的世界。此时她想到了刘焱,这个从小和自己一块长大的男生此刻在做什么呢?她在想他们以后的人生道路还会有交集吗?后来她想到了高考结束后她和刘焱的约定:今年寒假要一起再回母校。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想象的思绪中脱离出来,黄昏到来了。
图书馆还是一如既往的静,看着她面前的那本散文,她拿起又放下,穿过图书馆的玻璃,目光望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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