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

在还没开始收拾我的这些家当之前，我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一个收藏家。当然这里的收藏并不是指收藏稀世珍宝，而是指收藏个人记忆。

自从上了大学，我的家就搬到了现在这栋新房子，我的家当随之就齐聚在这十来平米的卧室里。

这里堆积着我从高考结束到参加工作这十年间的各种书本杂物。

小到一张纸条、一支空笔芯，大到一个日记本、一摞书，我的床底和一些目不所及的角落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期间一直寻思着抽空理理，但随着东西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愈来愈少，在家的时间又愈来愈短，渐渐搁置了。时间一久，也就懒于料理了。

今日晚饭后恰好无事可做， 又想活动筋骨，就提起勇气着手开始盘拨我的这些家当。

趴在地上，从床底里拉出一箱箱书。一层灰尘漫天飞扬，夹杂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置身其中，如同进入冷森森的地下博物馆，让人喷嚏连天，脊背发凉。

一箱箱打理，清出来翻看，无用的弃之一旁，有用的分门别类，再一项项重装入箱。工程繁重，劳命伤神，后实在没撑住，一屁股瘫软在地，伏在地上继续耙耙拢拢。

这一沓是高中日记本、贺卡，那一叠是入学通知书、学生活动和大学日记，这一摞是职业日志、公司简章……

还有十多本小记事本，四扎签字笔，三封信件，一版十字绣……

繁目众多，应接不暇。想中场歇息，但不干则已、一干不能收手的性子，逼着自己继续造作。

而且时候也不早了，原打算早点忙完，匀点时间看看书，想来已不大可能，也就松下心弦，放慢步伐，细细翻阅，让目光尽可能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紧要的时刻。

当盘点不再是一项迫在眉睫的任务，那它就成了一次悠然自得的探险。当追忆的速度跟上了手的节奏，所有的东西瞬间都横生妙趣。

1

打开一本数学笔记本，里面全是立体图形、函数解法，于我而言，这并不比天上的行星离我更近。翻到最后一页，一篇题为《这个日子》的日记跃然纸上，记忆开始倒溯。

直到回到那年刚刚知晓高考分数，并目睹妈妈脸上的愁云惨雾后所写下的。这份屈辱深深烙在我的心上。复读期间稍有松懈，想起它就能迅速回到奋发的轨道上。至今忆起也如芒刺背，时时告诫自己人生不可贪多求快，得过且过，意当志存高远，全力为之。

2

翻开一本黄灰色的牛皮本，有些吃惊。因为记忆里不曾有过这样一本摘抄本。只记得自己写过三本摘抄本，它们都被我带在身边。事实证明即使珠玉蒙尘，也难掩其光。

这本摘抄本恭恭敬敬地记录了鲁迅、张爱玲、三毛等作家作品里的断句残篇，其中有关顾伟丽的《相思树》就占去了半数篇幅，几乎把整部小说从头到尾都摘录了。

如今再让我手摘整部小说，已没有勇气了。不过友人书恒却能做到，尤令人钦佩。

这也使我想起文学的种子早在高中就埋下了，只是当时蒙昧，没能深入。误入他途，灵性尽失，终成了村中莽夫。

3

拿起那张有些褶皱的大学入学通知书，重温那种把命运紧紧攥在手里的感觉。上面的圈圈点点，无不回荡着当时激动的心情。这是一种胜利到岸的喜悦，是一种开始迎接自由的兴奋。

4

再打开一个文件袋，一张张精美的画报滑落而出。美的、京东、德邦、星火等校招海报，一下子把我拉回到烽烟四起的毕业招聘会场上。不知多少次起大早赶去武昌参加秋招会，也不知多少次简历石沉大海，也不知多少次面试完杳无音信。

那段充满挫败和无望的日子多么难忘，把那颗未经风雨洗礼的心磨砺成一颗勇敢的心，破壳重生也不过如此吧。

5

翻开一摞摞工作日志，职场上历经的九九八十一难一幕幕回放。技能、认知、胆量、自信、关系，一山放过一山拦。有过迟疑，也曾退缩，但从未停止探索的脚步。如今仍在职业的高山上艰难地行进。相信不忘初心，终能抵达。

6

十年时过境迁，百事成哀，诸多荒废，唯写作从未真正断忘。虽中途消靡，但终未放弃。或一张卡片，一张信纸，一本作文本，亦或一张餐巾纸，都能成为我书写的天和地。

它们真实地记录了高考的压抑、学业的紧张和求职的曲折，也满载了爱情的甜蜜和成长的喜悦。文字虽笨拙稚嫩，但真挚而热烈，浸透了我全部的情感。

幡然觉醒我的写作并不是空穴来风，毫无根据，其实多年前我就踏入了这条河流。它早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理应更执著地走下去。

7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抬头一望不知不觉到了子时。临了还收获了一个小小惊喜，那就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注》《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精选》。

毕业前夕，为了减轻负担，我们筹划着把专业书一起卖掉。但在收书人到达之前，我抽出了十来本还比较感兴趣的书，想兴许将来有一天有用武之地。

而今天这些书还真派上了用场，救我于水火之中。

近来疫情汹涌，被困家中，百无聊赖，只能靠着看书打发时光。家中书籍不少，但可供阅读的并不多。眼下正愁无书解乏，偶得两本文学古典，两眼放光，精神为之一振。

三月里来，天气诡谲。上午放晴，下午就转阴了，晚饭前后开始落雨。淅淅沥沥，可以下一整夜。此时窗外又在下雨，雨打在屋蓬上，滴滴答答，不知休止，也把我的心事都唱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