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

作者: 甲申纪事dcl | 来源:发表于2017-09-18 17:20 被阅读27次

    黎明


    第一幕

    场景:1950年,夏夜,深。有风。地点不明,空间感缺失。

    叙述:破败的教堂,大风的夜晚,灯烛下,只一个书生倾听老年神父的祷告

    倒叙。

    幕启。

    人物登场

    书生:华侨,其他身份不明,年轻人,卷发。

    神父:一个老年人的魂魄,穿着夜色教袍,神情严肃。在此之前,是一个家庭教师。

    1.我的孤独

    神父:(拿着《圣经》)你的疑虑与困惑,才刚刚开始。

    书生:(默祷)这真的只是开始吗。

    神父:(继续看着《圣经》,微颤着手)是的,这是主,不,是你自己的旨意。

    书生:(哽咽),先前的磨难也换不回一次一次的价值。我无时无刻的祷告,我无时无刻的追逐,我无时无刻的期盼,那都是没有尽头的黑洞吗?我连我的生母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一个父亲……你说说看。

    神父:(放下《圣经》,吃力地抬起头,风吹过一缕他的秃发)不是黑洞,那是一个遥远的世界,我们能追寻的只是一段能够安详的小路。你也可以追寻,你的足迹,血缘根本不再重要了。

    书生:可是,那也是漫长的。迷惘与黑暗,我仅有的小路也那么遥不可及,甚至望去,冷冷的恐惧。不重要的,可对我很重要,我想知道我来自哪里,是东方,还是西方?

    神父:(转移了目光,手指布满灰尘的窗前)看那片晴空,竟不是星光点缀的夜,那依然是黑暗。

    书生:也许?(困惑)那似我的人生,无尽。

    神父:那是没有挣脱出生命的黑色。你挣脱不了他的强大的内心,他永远镌刻在你的恐惧里,你的精神,你的困惑在这里埋葬。

    书生:(满眼望去,目光迷离,许久没说话)。

    神父:(顿了顿,言)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的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书生:(看着那天空)是的,纵使燃尽了生命,也埋在黑暗里。

    神父:不是。你的困惑就是要燃烧你的生命。黑暗保藏了你的生命,你需要做一颗流星,划过一瞬的光亮就是你的生命。

    书生:流星用生命燃出的美丽,就没有彷徨吗?一个在渺远的黑暗中撕开的可有可无的伤口,必然幻灭。

    神父:那一刻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是孤独的,恐惧的。你要撕开那一刻的窒息,不在乎多短暂的美丽。

    书生:(风吹灭了教堂仅有的灯烛)那是什么?(书生指向满是漆黑的教堂,已看不见自己,更看不到神父了)。

    神父:这只是你当初的困惑,迷惘。你的生命还在开始。

    书生:(仓皇,恐惧)我的生命!可我现在都无法自己,仅是这个小空间。我更看不见远方,连最熟悉的脚步,无从探寻。

    神父:踏出一步来,从现在开始吧。消散一点危险和恐惧(声音渐远)。

    书生:做一盏灯?

    神父:是的,走吧。像流星一样撕开黑夜的伤口,流出生命的美丽的慈爱与智慧的精神……

    ( 书生还站在原地,亦或不是了。已不知在哪个地方了,只是在眼前更无尽的黑暗中,踱步着,踱步着……)

    旁白: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和唱:(《圣经》选段)

    2.我的废墟

    场景:翌日。夜,乱石岗上。

    【独白】:又是大风的夜晚,破旧的教堂只剩废墟。孤独的神父又执捧着破残的《圣经》坐在石阶上。

    人物:书生,神父(同上)

    书生:(脚踩出碎石声)神父。我来了。

    神父:(颤颤得抬起头,壑纹满目)你的步履,悄声中又迈过这里。

    (死寂

    书生:或许吧(没有表情)。

    神父:走出困惑,这踏过的遥远的黑暗的步履。

    书生:不,仿佛没走过,在原地徘徊。

    神父:是黑暗让你徘徊?

    书生:是吧。但我想我是走过的。因为我有幸看到过生命。

    神父:那是生命的危疾,在遥远的慈爱被黑暗埋葬着。

    书生:疲尽我的身躯,仅是一段没有深刻的小路。或许是的。

    神父:那是遥远的黑暗。不要休憩,撒旦早已迷惑了你的眼睛,把你埋葬。

    书生:既然走不出遥远,遥远永是黑暗,那又何必追寻。(激动)我反复无法自己,我仅有的……都无法燃烧我的生命,连最微弱的光亮都不能……

    神父:你生命的光亮,终于在黑暗的广袤中渺小,但那就是你追寻的价值。

    书生:(目光转向夜空,拾起一颗碎石扔向夜空)真想凿破这黑洞。

    神父:只会吞噬。

    书生:为什么?为什么!

    神父:(吃力地起身,未拭去衣上的尘土)你愿再倾听这黑暗的唳笑的风声吗?

    书生:(苦笑)这罪恶的狂笑,我已习惯。我无法撕去我的双耳。

    神父:你该启程了,这里只是你的驿站。

    书生:不,(无力)那只是终点(躺在碎石堆,仰望夜空)。

    神父:(低下头)这里也是困惑,疾病,饿殍,尸臭。你会在此中被黑暗吞噬。

    书生:那又怎样,我走过,永远遥远的。我追寻着,却也是危疾,死亡和恐惧。

    神父:你走过的路,看到怎样的生命。

    书生:我永远漫步,永远没有停歇地走,却反复在黑暗的原地踟蹰。那是永久的黑暗,黑暗的眼,黑暗的狰狞的笑声,我所历的黑暗的生命。

    神父:(默祷《圣经》)。

    书生:你能告诉我没?我亲生的母亲到底是谁?

    神父:(未说话)

    书生:(没有过问下去)

    (风吹卷着衣襟,卷起的沙石更加狂躁

    书生:这几日,我无时不被梦魇追逐,这是一步步与死亡交接的距离。每个黑暗都有一双双空洞的饿殍的无助的眼神在死死盯着我,我飞奔,却也摆脱不了与他的目光对视。我发疯,我狂叫,试图挣脱这漫无边际的死寂的黑暗,那是死亡的恐惧。我的每一声怪诞的嘶叫的背后都会飘荡一声声仿佛在死水潭的死婴的啼哭。

    神父:那是生命的距离,迷离的黑暗的假象。你放佛已经渐远,但是你还在前行。

    书生:那又怎样,我只是飘荡在这里的游魂,我是黑暗的一部分(大笑)。

    神父:不,你没走完。这里只是前行的一部分。

    书生:我走过,疲尽我的身躯,却永远是梦魇的黑暗,我的价值,我的光,被黑暗埋葬着。

    神父:生命的流星没有脚步,死亡是走完的坠落,他撕开了黑暗。

    书生:那是欺骗,生命是欺骗,我的诺言,我的生命。终于是黑暗(愤得起身)我一次次地挣扎却换来一遍遍的麻木,我还是我吗?我衣衫褴褛地站在这里,却没有自我。我情愿是那被黑暗吞噬的饿殍,死亡,那样我不再恐惧。

    神父:(默祷《圣经》)

    (看到此,书生一把夺过那本残旧的《圣经》,撕个粉碎。释然又满是失落

    神父:(平静)你没走完,只会这样永远徘徊。或许只是原地。

    (书生露出比平时更加严肃的神情

    (一阵狂风,风声啸叫越发可怕,废墟仿佛也被吞噬了,只是黑暗,卷起的碎石的尘沙吹进书生的眼睛。他揉着眼睛,终于睁开。一片黑暗,不见了神父的身影。

    旁白: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

    和声:(《圣经》选段)

    3.我的坟墓

    【独白】:教堂的原地,成了萧条的荒墓。一个和自己长得相像的守墓人,寂静的夜晚,没有风,稀疏的虫鸣声一茬接着一茬。

    人物登场:

    书生:华侨,其他身份不明,年轻人,卷发。

    守墓人:某个人物的影子,认识书生。其实是书生的影子。

    (不知为何,在熟悉的地方踱步着,漫不经心。嘴上喃喃着什么,许久才发现这里的蛮荒,只看见一个守墓人,好奇地靠近他。

    守墓人:你回来了(他好像也发现了书生,背对着)

    书生:走累了,一直没停止步履(乏力),我得不到答案。

    (不知为何,仿佛与他似曾相识,应了他的话

    守墓人:那就休憩片刻吧(拍拍身上的黑土),也许答案并不重要。

    书生:我和父亲长得不像,这么多年,我应许知道些过去。我的故乡在上海,我能听到一些流言蜚语,我是伶人的后代,我的父亲是个唱戏的。而我的母亲……

    守墓人:可你现在读了二十多年的《圣经》了。

    书生:我……

    守墓人:停下来吧。

    书生:只怕停下来永远的停下来了吧。也许无法继续我的脚步了,我的生命的陨落,那微光。(若有所思)

    守墓人:你就陨落在这里了(开心地笑),你真的需要你的父亲吗?

    书生:我也不知道,为了答案。

    守墓人:你现在可有疑惑。

    书生:大抵有的,没再看见饿殍,尸体。但这里还是这样的黯淡,或许仅有的鸣声倒是点缀了些许的快慰(苦笑)

    守墓人:我一直在这里。

    书生:我走到了这里,可能这是遥远。我的光的终点。

    (他转移了话题,指着书生前面的地方

    守墓人:这里以前是一个教堂,破败而老旧。只一个老神父,已不再很久了。

    书生:(错愕),哈,(释然)我继续着徘徊。

    守墓人:这片荒凉的地方,给予我们灵魂,逝去的《圣经》的碎片,永远埋葬的腐臭的黑色土壤。

    书生:你怎么知道!好吧,算了。我不再苛责自己,我不再彷徨归途,不再有饿殍的眼睛,不再困惑。

    守墓人:你是一个践行生命的苦者。

    书生:也许吧(叹着,摊一下手,又若有所思起来),我是谁的孩子?在这荒地里面。

    守墓人:这荒地也自赎着生命。

    书生:(默然)。

    守墓人:你始终在挣脱黑暗,你的内心。

    书生:我不再困惑(踱步着,俯下身拾起一根枯草)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生命。

    守墓人:那虫声的单调的悦耳,这枯草的甘苦的美丽。

    书生:(背着他,徐徐向前走去。许久才说话)你知道吗,我始终在挣脱黑暗,不停在彷徨中迈着沉重的步履,迷惘在黑暗中燃烧的生命。这悲天悯人的微光,或许让狰狞与恐惧暂时别离,那淡淡的距离,让我忘却了饿殍和无助的窒息。

    守墓人:你希冀的微光是什么?希望?可有可无。

    书生:(转过身去)我没有撕出一丝黑暗的伤口,无法给予死亡恐惧的光亮。我只能别离他们。

    守墓人:那远去的遥远的归去,我此处守着他们的灵魂。

    书生:这是(淡淡的莫名的恐惧)呵呵(会心一笑)。

    守墓人:是的,你仅有的发光的生命,黑暗的强大包裹了你内心的光亮,却在你的身体驱散,你自己无从看见,而远处的尸骨在平静中安息,不再狰狞与嘶叫。

    书生:我已燃尽,陨落了吧。我没有停歇的路,我的停歇就是我燃烧殆尽陨落的时候。这该是我的终点了吧,我该安息我的生命了。

    守墓人:不是,你还没走完(神秘地笑)。

    书生:(看着他,错愕。这个和自己相像的人)。

    守墓人:替我的位置(看着我,笑着)。

    (看了许久,竟只书生一个人。或许从开始到这里的墓地就书生一人)。

    旁白:我们不是神灵,不须苛责自己。会很忙,不能常来陪你守夜了,一切安好,顺利!



    第二幕

    总场景:1905年春,夜。灯火不明。空间地点架空。

    幕启

    人物登场

    伶人:上海名伶,旦角,30岁。

    妓女:上海一烟花巷女人,20岁。爱抽大烟。

    将军:福建水师提督的儿子,路过上海市。

    士兵:将军的雇佣手下,不只是一个人。

    1. 伶人的欢乐

    场景:上海某地西园(戏院),夜,通火辉煌。

    补叙:(西园和窑厂连在一起,说是下九流对应着下九流

    旁白:伶人唱完了《贵妃醉酒》,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杨玉环,径自走进了房门,没等换好衣裳,就看见那妓女坐在镜奁之前梳妆打扮的模样。

    伶人:天地的世界,就是只有我和你的温暖。那个温柔的……(坐下来,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口,留下唇印)

    妓女:呀呀呀——多美的美人儿,但愿你就是那天空的姮娥呀(嗔笑,用我轻轻捂着,不让牙齿露出来)。

    伶人:那我一辈子不卸妆。

    妓女:你可是男人的。

    伶人:是啊,在达官显贵面前,我在装女人的。在你面前,我是男人。

    妓女:那你可是谁?(靠过来,环绕着伶人的肩膀,微笑着吐出一口烟味)

    伶人:这是?

    妓女:这是时下最兴的味道。

    伶人:胭脂味。

    妓女:你可会讨好我,哪里会是(说完,往奁匣之中取出烟管),你可抽一口。

    伶人:(嗫嚅一下)

    (伶人抽了一口大烟,非说那是胭脂的味道

    旁音:相逢执手,痛咽难言呐——

    伶人:(唱起了《长生殿》,一手描摹着妆容,坐在闺阁的铜镜前)。

    妓女:好——

    伶人:爱妃。

    妓女:我可叫你爱妃。

    伶人:是。

    妓女:孤环顾,见你回眸一笑,从此偏爱你一人。

    伶人:谢——君——王(唱词)

    (咚咚锵——咚咚锵

    旁音响起,开始有雨声,棉柔。

    (这时,伶人开始卸妆。稍后,坐在床边,双手扶着妓女的肩膀

    妓女: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伶人: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妓女: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伶人: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妓女:这是真的?

    伶人:真的。我在台上是女人,在你的心中便是男人。

    (蜡烛吹熄

    (翌日夜晚,伶人抽着大烟。独自关好了窗门,没等着雨水扫进来

    妓女:今天大帅要来,你可准备好要去?

    伶人:是的。压轴的那一场(说话间,继续补妆)

    妓女:我来给你补妆(手里瞄着眉笔)

    伶人:(安静得对着镜子,单手贴面)

    妓女:多美的人儿啊。

    伶人:(流下一滴泪痕)

    旁音:想当日玉折香摧,都只为时衰力软,累伊冤惨,尽咱罪愆。

    (将军坐在第一排,专门选了《长生殿》曲目

    将军:(抚着胡须,嗤嗤地大笑,很放肆)

    旁白: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2. 将军的欢乐

    场景1:上海某地西园(戏院),夜,通火辉煌。

    补叙

    人物登场:

    伶人:上海名伶,旦角,30岁。

    将军:福建水师提督的儿子,路过上海市。

    士兵:将军的雇佣手下,不只是一个人。

    妓女:上海一烟花巷女人,20岁。爱抽大烟。

    士兵:(排好队列)

    将军:好(对着西园台上的伶人唱的的曲调)

    士兵:(面色凝重)

    将军:给我一沓钞票,呵呵。

    士兵:(转动着眼睛)

    将军:呵呵,嗯?

    士兵:大帅……大帅……

    将军:怎么?不怕我枪毙了你。(言讫,拔出手枪)

    士兵:不,不。大帅,我跟随你的时候,可没带什么钱,小的拮据,自当兵伊始,家父的棺材钱还是别人给填补的(跪下)

    将军:嗯(收回手枪)

    (西园的伶人绕圈,坐念,唱昆曲)

    将军:(往西园戏台方向扔出一块大洋,发出清脆的声响)

    画外音:好……好……大帅仁义!

    伶人:(念)幸荷天孙鉴怜,许令断缘重续。今夕之会,诚非偶然也……

    将军:这小妮子可生的标志。

    士兵:大帅,这是唱戏的旦角,男人一个(轻声)。

    将军:要你多嘴!(瞥过去,瞪眼)

    士兵:是……是。

    将军:(转过头,呵呵笑)

    场景2:妓女闺阁,夜。

    妓女:你不打算回去吗?

    伶人:(卸妆)我打算住在这里。

    妓女:我这里可危险。

    伶人:为何?

    妓女:你可听说?

    伶人:(停下描摹的眉笔,眼神矍铄)

    妓女:恩公,你说,你爱着我,对吗?

    伶人:(未说话)

    妓女:(走过来,靠着他的肩臂)

    伶人:(手一直哆嗦)

    妓女:那贼人,想让你做小。别人都在说,你不曾听说过?

    伶人:做小?我是男人。

    妓女:可……

    伶人:你答应我好吗?别在这里了,我唱戏,我扮女人,为你赚够赎金了。

    妓女:我回不去。

    伶人:你抽上了大烟。

    妓女:(眼泪)

    伶人:我也迷恋上那个味道。

    妓女:(痛哭流涕,抱住伶人)

    伶人:(含泪,睇眄着窗外灯火,西园一片暗香热忱)

    (外面下起了雨,热雨,笼罩着恒温的灯光灯彩

    将军:多感人的事迹(听得声音,跑进来,不敲门)

    士兵:(一排队列,布好枪械)

    伶人:你是谁?

    将军:怎么,我给你扔了一块大洋,你就不认识这个赏金的主人了(笑着摸了摸胡须)。

    伶人:你就是那个水师提督的长子。

    士兵:放肆!

    将军:(摆手示意)

    妓女:(伫立一旁,挪动脚步,靠后)

    将军:呦,还有一个标致的小妮子,何不一起做小。

    妓女:不,恩公,你快走。

    将军:你可走不掉,他也走不掉。

    伶人:你想怎样。

    将军:乖乖束手就擒。

    伶人:放屁(唾沫星子)

    士兵:(意欲拔出手枪)

    将军:放下!

    (气氛紧张

    将军:今天,是也好,不是也好。我就强迫你们了,你们两个,我可都收编了,你们都是我的“女人”。

    士兵:大帅。汝家父说过,下九流不得……再说,大太太那里,也交代不得。

    将军:混蛋(往他身上甩了一脸)。

    妓女:(推搡着,拿起烟管)恩公,你快出去。

    将军:还有些脾气,来,把他们都抓起来。

    伶人:你们休来(举出剪子,欲拼命)

    士兵:大帅小心(举起枪,对着伶人)

    伶人:啊。

    (伶人鲜血直流,痛苦异常

    ……

    旁白: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3. 明天的孩子

    人物登场:

    伶人:上海名伶,旦角,30岁。

    将军:福建水师提督的儿子,路过上海市。

    妓女:上海一烟花巷女人,20岁。爱抽大烟。

    大姨太:将军大老婆。40岁。

    场景1.大帅府,夜。十日后,迎亲之夜。

    将军:来,娘子,抽口大烟。

    妓女:穿着新娘红妆(烟瘾发作,唇白)

    将军:这就对了。

    妓女:他怎么样了。

    将军:不碍事,我着人看了医生,打到了私处,不碍事的。

    妓女:你可曾爱我,亦爱他。

    将军:(语塞)

    妓女:你把我们当……

    将军:什么?

    妓女:我不说了(停顿),给我口烟抽。

    将军:这便是好。对了,那个兵排长,被我给毙了,那家伙,脑浆子都飞出来。

    妓女:(神情涣散,头发披散。继续抽着大烟,侧躺在床笫之上)

    将军:(言讫,替她宽衣解带,行鱼水之欢。妓女面无表情,没有吱声)

    场景2。日。有雨,阴天,天色灰暗。大帅府。

    士兵:(咚咚咚,敲门)

    将军:(搂抱着妓女,起床)

    (妓女脸上有被抽打的痕迹

    (窗门拉开,门打开,发出“吱吱”的声音

    士兵:大帅,大姨太和二姨太、三姨太有请。

    将军:大早上的有什么可请的。

    士兵:现在可是中午时辰,大帅。

    将军:哦?

    (大帅径直走进了大姨太的房间,三房姨太太正排好麻将桌,缺了一个位置

    大姨太:听说大帅娶了四妹和五妹(戏谑地说话)

    将军:(坐定)没个正经(言讫,握住她的手,亲吻)

    大姨太:哎呀,妹妹们看着呢。

    士兵:(走出去,站在门口,拉上门,站岗)

    (大姨太打牌的时候,输了几块大洋

    大姨太:哎呀,今天手气太差,不玩了(嗔怪)。

    将军:怎么,夫人。不就图个高兴吗,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

    大姨太:未必。

    将军:夫人啊。

    大姨太:不会给老四,老五吧。

    将军:(洗牌,点烟)不会,那两个下九流的,落红都没有,被我抽打了一顿。

    大姨太:呦!(嘲讽)那可是……细皮嫩肉的。

    将军:莫怪,没有子嗣,还不得留点香火。

    大姨太:(忿地扔掉了牌)怎么的,嫌我们几个,不会生是啊!或许是你不会生吧!娶的一个婊子,一个戏子,一个没有落红,一个成了骟驴。

    将军:你小声一点,那个戏子的事,我打发人处理了,谁知道呢。

    大姨太:哦!谁不知道啊,就你知道。(言讫,摔门而去)

    ……

    场景3。夜,第三日之后,妓女独自寻声去寻找伶人。

    人物登场:

    伶人:上海名伶,旦角,30岁。

    妓女:上海一烟花巷女人,20岁。爱抽大烟。

    画外音:六宫未见一时愁,齐立金阶偷眼望……

    妓女:(点着灯烛,往偏房的陋室方向走去)恩公。

    (这是一间废弃的厨房

    妓女:恩公。

    (寻声打开偏门,点火烛,看到他蓬头垢面的脸

    伶人:是我。

    妓女:(流泪,潸然,无声)

    伶人:(恸哭)

    妓女:(面色苍白)你瘦了。

    伶人:(面色苍白)你也是。

    妓女:我带了饭菜,还有这个(大烟)

    伶人:(吸了一口,饭菜纹丝未动)

    妓女:(笑了笑,抹泪)抽了这个,什么都不痛了,什么都会忘记。

    (言讫,两人抱头恸哭

    画外音:隔日,伶人死在了偏门厨房。妓女给他打了几碗饭,他没吃,私处和脚上破伤风,长了烂喘,疼痛而死。

    旁白: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三幕

    总场景:夜。教师家庭。法院,监狱,美国爱荷华州,20世纪二三十年代。

    顺序

    幕启

    人物登场:

    书生:华侨,其他身份不明,年轻人,卷发。

    教师:中年男人,秃顶,四十岁左右,书生养父。

    同僚:书生的儿时玩伴,和他一同犯罪,和书生同龄,金发男人。

    司机:教师家庭专属司机,45岁男人,黑人。

    1.我的教室。

    场景1.1924年,教师家庭。夜,下雨天。

    教师:你可学会今天这一课。

    书生:父亲,我不喜欢音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让我选择军校,西点军校最好了。

    教师:不,你应该学习音乐,这迷蒙而动听的音符,让人心醉,这是美的感受。

    书生:可我不喜读书。

    教师:(看了看自己)我觉得你应该改变一下想法。

    书生:父亲,你不是一直愿意当一个牧师吗?可为什么选择了教书匠这份工作。

    教师:我有我自己的使命。

    书生:什么?

    教师:育你成人。你自然愿意,这黑夜,会发光,发出夜的光(言讫,打开了窗户,有雨水捎进来)

    书生:今天下雨,夜晚无光。

    教师:看样子,我今天并不准确。

    书生:你从来不准确。

    教师:得,算我错。

    (教师打开《莫扎特曲谱》,一个人喃喃着

    书生:父亲,你会成为莫扎特的,可我不能。

    教师:你的小提琴呢?(错愕地看着他的空空如也的手,管弦,指挥棒已经找不到)

    书生:我扔了。

    教师:天哪。你的顽劣会害了你,你的黑头发黄皮肤的父亲……(未说下去)。

    书生:父亲,你怎么了。

    教师:我该秉承牧师的意志,也许某一天,我穿上了神父的衣服。可现在,我也踯躅地面对未知的方向,四周铜墙铁壁,处处是獠牙,处处张开刺痛的神经。

    书生:你一直文绉绉的,也许,我应该和老黑(司机)去对话,而不应该是你。

    教师:呵呵,你可晓得东方世界,那是个如诗如梦的世界。

    书生:不就是东方巴黎,我知道。你带我见过一回,怎么了?

    教师:哦……没事(心不在焉,说完走向窗户跟前,把门窗关紧)今夜有风,夜,很凉。

    书生:这一天,我的暗弱的内心被黑龙吞噬了去。明天的希望,只有雨水,没有光……黑暗在我手里,我看不见光。哦,天哪,我说着一些什么?我的父亲,我的家庭教师。

    教师:(一个人走进里屋)

    (房间里,只一个人的钢琴声在响

    画外音:小子,你应该去寻找你的小提琴。那是你的梦,你的生命,你的守墓人在守望着你的空洞的彷徨的心。

    场景2。夜,几分钟之后。单间公寓。

    (《费加罗的婚礼》的歌剧,唱词响起,教师用中音回唱,家里飘出音符的视听味道

    书生:烦死了,叫司机来接我去!

    (【念白】“那一个伯爵的声音,回荡在我的心中……他奔跑,她追逐,他们欢快的语言萦绕在我的耳畔……”

    (书生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司机:抱歉,公子,我来晚(鞠躬,穿着破夹克,雨伞已经刮破了一个口子)

    书生:带我去他的房子里去(指了指同僚的几十米外的居处,一件破旧平房,有一个保姆看着的地方)。

    司机:可是,公子。你今天的学习还没有完成,雇主先生特意关照。

    书生:啊!你是一个诗人,你是星空里最闪耀的那一刻被遗忘的星。你应该是这样的曲调,你也会成为音乐家的。

    司机:别这样,公子。

    书生:那就带我去。不然我得打你,把你像狗一样打死。

    (画外音:不用了。

    (同僚冒着雨跑了过来,衣服湿了一大片。皮夹克上完全是一幅阑珊的油画。

    同僚:嗨,伙计,我捡到了一支勃朗宁手枪。

    书生:那太好了

    场景3.夜,更深沉。雨停下,复起。单间公寓(其实是一间仓库)

    书生:你且停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司机:好的,我等在外面。

    同僚:走,这是我新搬进去的单间公寓。里面可新鲜了,全是军械物。

    书生:那太棒了,比我老头子只会弹钢琴,拉小提琴强多了。

    同僚:走吧。

    (走进屋

    (几把各式的手枪壳和子弹盒,让两人一度兴奋。他们说,这是最值得纪念的时刻,应该让他们的将军梦成真。他们喜欢当一个西方的或者在东方功成名就的将军,将来也许是一个可以游曳在整个爱荷华州虎虎生威的人物,而不是什么音乐家,歌剧演员,戏子。

    书生:这是什么味道。

    同僚:这里住着一匹马。

    书生:味道难闻死了。

    同僚:当将军的人,必须要骑上马作战。

    书生:(停顿了片刻)

    (窗外有飞蛾飘进来,飘出一道光

    (司机在门外哆嗦发冷,一段时间后,一个人往小巷子的方向避雨去了

    书生:你可知道,在上海。

    同僚:怎么了(用抹布擦拭着金属壳),我不知道那个地方。

    书生:读书人被称为下九流。

    同僚:最低等的人。

    书生:和很多人一样。

    同僚:别说了,先试试枪如何。

    (门外有窸窣声响,好像是什么人走了进来

    同僚:该死,是我家的那个保姆(躲到墙根旮旯的地方,轻声细语)

    (保姆拉开了房门,准备把仓库里马料清理干净。

    书生:嘿,我说,你会被发现的。

    同僚:你不吵,就不会。

    书生:她会告诉你的母亲吗?

    同僚:当然会,你个黄皮肤的家伙。

    书生:别叫我外号。

    (声音越来越大,墙角的动静早就了然熟络。保姆闻声探步

    (书生和同僚一起举着枪械,俶地站了起来。吓得保姆说了一句“上帝”

    同僚:我……我……不知道

    (保姆意图夺走同僚手中的“玩具手枪”,书生不肯,说那是男人之间的承诺,之于女人,完全碰不得

    (嘭——)

    【念白】声响凄厉,声嘶力竭。子弹打在了保姆的身上,鲜血直流

    同僚/书生:你犯事了

    2.我的忏悔

    人物登场:

    书生:华侨,其他身份不明,年轻人,卷发。

    教师:中年男人,秃顶,四十岁左右,书生养父。

    同僚:书生的儿时玩伴,和他一同犯罪,和书生同龄,金发男人。

    联邦警察:中年男人,会乐器。

    司机:教师家庭专属司机,45岁男人,黑人。

    辩护律师:教师的朋友,法律顾问。中年人。

    场景1.夜,下雨天。单间公寓和书生的家(教师家庭)

    (司机专属地到达原地,听到了声音过来。看见死人,看见单间公寓里面一片狼藉的景象

    司机:我的上帝,我得跑路了。

    书生:老黑,你给我回来。

    (砰砰砰——放了两枪,司机踉跄地跑了几步,继续飞奔,跳进车内,跟着一股汽油味……

    书生:该死,那是父亲的车。

    ……

    书生:伙计,你家里有电话吗?(翻找着柜子,发出倒塌的声响)

    同僚:(翻腾着身边的东西,拿着一张手巾,往自己的手指上反复摩挲,把汗液搽干净)

    书生:帮帮我。

    同僚:我都帮不了我自己。

    书生:怎么办?

    同僚:离开,跑吧。离开爱荷华,去别的地方。

    (夜雨磅礴,把两人衣服彻底打湿。老黑离开时曾说,书生会照着玩笑话打死他,这样的将军,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

    旁白:生活在黑暗里,夜的光在黑暗里安息。

    【念白】那一年,教师打来了电话。说让书生到上海,永远也别回来。只是同僚抢了他的船票,书生被送进了检察院,哪里都没躲进去。

    场景2.夜,爱荷华州当地法院/监狱

    法官:你对此事供认不讳。

    书生:嗯。

    辩护律师:求问法官先生,当事人是否有杀人动机,完全不具备。在证据充分为误杀的前提下,为何不能宽恕上帝的子民。

    法官:法不容情。

    辩护律师:我有指认现场的证人。

    法官:那带上来。

    (司机老黑被法警传唤,从亲属席之中出现

    司机:尊敬的法官。

    辩护律师:他就是那个证人。

    法官:你可得仔细地说。

    司机:是他!

    法官:怎么?

    司机:是他杀了保姆。

    法官: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帮凶。

    司机:没有了,就他一人。他不仅杀了他们家的保姆,还企图杀死我。

    书生:你胡说,我家哪有保姆!

    法官:闭嘴。

    司机:他的错误全赖这个混账父亲(说话间,用手指指向亲属席的教师),当然,这个家伙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杀死了保姆,是因为这个小伙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个黄皮肤黑眼睛的家伙,怎么可能是那个金发碧眼的教书匠的儿子。

    教师:你给我闭嘴!(从亲属席站起来,企图跳上去赏他两个巴掌)

    司机:看吧,一向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变得暴戾恣睢了。

    教师:你个混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机:说你呢(面对着书生)

    书生:呸。

    (法庭喧闹

    法官:肃静!

    (一片安静

    法官:按照一审判决,按原计划执行。有期徒刑十年累计,至于其他的事情,不再重申。

    (书生被法警押解的时候,扫了亲属席的父亲一眼。很复杂的眼神,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书生:父亲?

    教师:我是你的父亲。

    书生:父亲?

    教师:还记得在上海的时候吗?

    场景3.上海,夜。1915年。

    教师:快看!那霓虹的世界,东方巴黎。

    (书生坐在一座游轮上,对着父亲的眼角,微笑着说“东方巴黎”四个字

    书生:极美的世界。

    教师:你就出生在这里。

    书生:是吗?

    教师:应该说,这块美的世界,从小到大,只属于一个人的内心,那便是你。

    书生:我?

    教师:记得这里有昆伶的故乡,有含泪的幽怨,还有“费加罗的婚礼”……还有一个人的彷徨。这里,有一个守墓人,守着灵魂安息的梦乡。

    书生:我听不懂。

    教师:(抚摸着他的头)看那,东方西园。我听得那声音,如天籁。

    【念白】抹月批风随过遣,痴云腻雨无留恋。收拾钗和盒旧情缘,生生世世消前愿……

    【念白】织成天上千丝巧,绾就人间百世缘。

    书生:(一个人的世界,独自望着江水倒流)

    教师:你喜欢上海吗?

    书生:(点头)

    教师:会写“上海”两个字吗?

    书生:会写“中国”两个字。

    ……

    (回忆录)【旁白】那月宫,嫦娥飞向天空,消隐不见。

    4. 我的劳改

    场景.监狱,1933年冬,傍晚,夜色朦胧。

    人物登场:

    书生:华侨,其他身份不明,年轻人,卷发。

    联邦警察:中年男人,会乐器。

    【独白】一个人,如同一个过客来到这个世界。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书生是这样的人。从小没有父母,神父是一个人,从来没有孩子。书生是伶人,神父乃是教师。

    【唱】请赐安息,光,永远照耀心灵。我要歌颂你,他们要在耶路撒冷还愿,清垂听我的祷告……

    上帝求你垂怜

    基督求你垂怜

    上主求你垂怜

    (小提琴声

    (监狱中,传来小提琴声。书生忙完服刑劳役,一个人乏累地坐在一侧,穿着囚服,拉着小提琴,流泪

    书生:(喃喃)父亲,你的小提琴,我找到了。

    (联邦警察,从监狱的过道走过来

    警察:很好,很好。

    书生:(停下手指,眼泪抹干)

    警察:我也会小提琴,你可以教我吗?

    书生:既然你会,(迟疑)为什么你需要我来教你?

    警察:因为你的音乐有灵魂。就像这黑色的监狱,从来没有灵魂,没有光。是你让我“闻”到了光的味道。

    书生:谢谢你。

    警察:对了,我得告诉你,你过几天,就要被释放了。

    书生:哦(淡然地)。


    第四幕

    总场景:夜,无光。上海的地界,死伤参半。

    幕启

    插叙

    人物登场:

    教师:中年男人,秃顶,四十岁左右,书生养父。

    将军:福建水师提督的儿子,路过上海市。

    妓女:上海一烟花巷女人,20岁。爱抽大烟。

    大姨太:将军大老婆。40岁。

    二姨太:将军大妾,33岁。

    三姨太:将军二妾,28岁。

    场景:1906年,冬,夜。上海西园门口。

    【独白】每一年冬天,皆有死亡。大帅在战争中死去,妓女生下了唯一的孩子,她却说那不是将军的孩子。

    1. 竹子和虫子

    (那一年,大帅府人心惶惶。日俄战争期间,将军被一个沙俄士兵当了靶子,反正是死了。人死了,没有子嗣,谁都可以过分地争财产,老太太故去,家丁被遣散。这倒好,三个姨太太彻底分割了家里唯一的念想,包括嫁过来的那些嫁妆。

    大姨太:二位妹妹,你们打算到哪里去?

    二姨太/三姨太:我回娘家。

    大姨太:你们拿回你们的嫁妆就走。

    二姨太:为什么?

    大姨太:这座房子就是我的,地契上写的白字黑字,我作为正房有名字(言讫,拿出地契上的名字指着

    三姨太:好啊。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勾搭小白脸了。

    大姨太:瞎说。

    三姨太:别以为我不知道(说话间),二妹,(指着)那个景泰蓝别拿走,还有那些字画,值不少钱哩。

    二姨太:那可不,可我得到什么了!你说说看。

    (争吵)

    三姨太:要我说啊。你们俩都别吵,你们还忘记了一个人。

    大姨太/二姨太:谁阿?

    三姨太:住在偏房的抱着孩子的婊子。

    大姨太/二姨太:(面面相觑)

    【嘀咕】孩子都有了,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大姨太:把他赶出去,指不定是谁的呢!

    二姨太:做小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三姨太:二姐,你不也是把你我都骂进去了吧。

    大姨太:别抬杠了、

    (当日夜晚,他们一行人带着仅有的家丁和士兵去查抄偏房的时候,发现妓女早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一封信,在桌子上。

    【念】“我走了,不回来了。离开伤心地,不复相见。”

    大姨太:呦,口气挺硬的。

    (少顷

    大姨太:好了,你们两个,收拾东西,也可以走人了。

    ……

    旁白:夜是未知的陆地,谁都不知道何时登上离港的码头。

    2.神父和梦想

    神父:即教师的年轻时候。

    妓女:上海一烟花巷女人,21岁。心如死灰。

    场景:被炮火轰炸后的西园废墟门口,1906年夏,夜。

    (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啼哭声很轻,人很少

    神父:(独自拎着酒瓶,悠悠晃晃)又是一个失意的夜晚,我想说一句异乡人的话,因为我在远方。

    神父:(坐在石头上)

    (神父从科隆大教堂里出来,准确的说,他被扫地出门。他说他准备回到故乡去,上海是个悲情城市,因为他已经想好自己可以用自己特有的音乐细胞,来弥补自我的缺陷

    (少顷,有啼哭声

    神父:(瞥了一眼,酒瓶掉落)碎了,天哪,和梦一样,这该死的夜光。

    (婴儿啼哭的地方,有一个女人走出来,身子踉踉跄跄

    妓女:你好。

    神父:你好。我能说你们的话。

    妓女:好,能麻烦你一件事吗(抱着一个孩子)

    神父:什么事?

    妓女:帮我收下这个孩子(内有不忍,眼睛中流露出感伤)

    神父:这是你的孩子啊……不……我不能要。

    妓女:我是个将死之人。

    神父:你可别这么说,我也是一个失意的人。我刚刚丢了工作,我是个神父,可以为你祈祷。

    妓女:如果祈祷有用的话,我又何必至此呢?(轻蔑地微笑)

    神父:那么?

    妓女:我抽了许多大烟,居无定所,我命不久矣……

    神父:可是……你为何要这样做呢?孩子的父亲呢?

    妓女:呵呵呵……(大笑)

    神父:(睇眄着废墟的每一寸)这疆场,这迷恋世界的故土,我们得不到安息,对吗?

    妓女:(不说话)

    神父:我和你一样,男人和女人,活着是一个母亲的血缘,每一天每一年,我们向往从困境中走出来,只是太多的不舍和不甘,让我们失去了自我。(停顿片刻,有风吹过)我在这里,她也在这里;我从这里来,某一天,我的守墓人又等着我回到原地。人生其实不就是在原地徘徊的,我从来不是一个谦卑而妄自菲薄的人,但是又不过分抬高成就自己,哪怕只是一个生命的源头,也是如此。生命的源头是什么,是名利的过客……

    妓女:神父,谢谢你。

    神父:是我,说的太多了吗?

    妓女:谢谢你为孩子祈祷。我命里该死罢了。

    神父:活下来,总比死去好了。

    妓女:是的,我一个人离开,他活着,你是孩子的父亲。

    神父:我?(指着自己的嘴唇,错愕)

    妓女:别误会。孩子有一个昆伶的身世,在这座西园里面,名叫康生的名角。我们希冀走出这一片似是而非的地方,这里不是我的故乡,我的故乡在海水里面,流浪、流浪着……

    神父:那么,为何?我还是想问。

    妓女:(念)幸荷天孙鉴怜,许令断缘重续。今夕之会,诚非偶然也……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旁白:长恨歌,长生殿。日月不待,宫中广寒。

    (神父抱着孩子,看见她消匿的身影。面前,只伫立着一座废墟,和碎裂的酒瓶子。倏然间,神父别下胸口的十字架,把其挂在胸口上

    3.父亲和儿子

    场景:1931年的上海/爱荷华监狱,夜,有风。空间架空。

    教师:重新回到上海,选择神父的行业。

    书生:26岁,在爱荷华监狱服刑,学会了小提琴。

    【独白】时空交错的时代,没有一颗心是连在一起的。或许有吧,那是遗忘的,早已被割裂掉的心,重新变成了一条血脉。

    书生:(信)我学会了小提琴。

    教师:(信)谢谢你,我的孩子。

    书生:(信)【唱】请赐安息,光,永远照耀心灵。我要歌颂你,他们要在耶路撒冷还愿,清垂听我的祷告……

    上帝求你垂怜

    基督求你垂怜

    上主求你垂怜

    教师:(信)我也在自我救赎。这句话应该是我跟你说的,我是个罪人。

    书生:(信)我们都是罪人。

    教师:(信)是的,是的。

    (彼时,淞沪会战已经打响)

    书生:(信)父亲,你那边怎么样。

    教师:(信)我正在为伤员祈祷。愿主垂怜,愿主垂怜……

    书生:(信)人活着,必须活着,就像我一样,别成为行尸走肉。

    教师:(信)侵略的日本是行尸走肉,自救的中国是英雄清歌。上海,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哪儿都没有离开。

    书生:(信)听我拉一曲《命运交响曲》和《英雄交响曲》

    教师:(信)好。

    ……

    (音乐响起

    旁白:英雄的命运,是一张多舛的纸,折成英雄的模样,飞翔。

    和音:贝多芬的《第四交响曲》


    第五幕

    总场景:1939年,重庆/上海。夜,灯火通明。

    幕启

    教师:重新回到上海,选择神父的行业。

    书生:34岁,在爱荷华监狱服刑,学会了小提琴。

    副官:在重庆/上海的国民革命军士兵。35岁。

    日寇:侵略军,代表一个整体。

    1. 重庆

    【独白】出狱之后,书生当了几年教师,偶然间,参加了抗日联队。从美国爱荷华到重庆,没有到上海,只是因为上帝的旨意。

    书生:日寇!

    副官:与之抵抗。

    书生:是。

    副官:与之决斗。

    书生:是。

    副官:杀死他们。

    书生:是。

    (书生回忆起自己的将军梦

    书生:(别着勃朗宁手枪,往靶子上种种钉了一枪,正中靶心)

    (有一种奋斗在公元1939年,书生说,这不是奋斗,这是救赎

    (战火纷飞

    书生:(面对着一个日军的尸体)请赐安息,光,永远照耀心灵。我要歌颂你,他们要在耶路撒冷还愿,清垂听我的祷告……

    书生:【独白】我杀死了一个人,何曾拯救我一个人。我不应该祈祷,为杀人犯祈祷,便是永恒的杀死了被害者。我想起了狱警在爱荷华监狱中给我拉过的小提琴,那是忏悔的自救的声音,比我的好听,我自愧不如。

    书生:【独白】我踩着日本兵的尸体上去,走了一会儿高傲的胜利。

    副官:【独白】在重庆,我每时每刻都在为国民而牺牲着自己。我不需要胜利,我只希望和平。

    副官:日寇。

    书生:消灭他们。

    副官:是。

    书生:感化他们。

    副官:是。

    书生:赶出中国。

    副官:是。

    ……

    旁白:每一句“杀死”,都有悲悯;每一句“悲悯”,都有悲惨。每一个人的悲惨各有不同,在摇篮里的悲惨和在轮椅里的悲惨,都是相同的。

    2.上海。

    场景。1931年/1939年。夜,废墟和废墟,空间感架空。

    【独白】1931年以后,教师一直留在上海。他和书生保持着书信往来,只是这几年,没有了回信。与其说吧,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他希望相逢的人。

    人物:

    教师:重新回到上海,选择神父的行业。

    昆伶:知道亡国恨的戏子,22岁。

    副官:在重庆/上海的国民革命军士兵。35岁。

    日寇:侵略军,代表一个整体。

    昆伶:我行走在北门之下,而他行走在南门之上。如此南辕北辙,相见长远。

    【念】添眉翠,摇佩珠,绣屏中生成仕女图,莲步鲤庭趋,儒门旧家数。

    教师: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牡丹亭》。

    (按步台阶而下

    昆伶:一个人的废墟,哪能知道。

    教师:我不知。你知。

    昆伶:子非我,安知我之悲。

    教师:我是一个牧师,也是一个教师。

    昆伶:我是一个戏子,也是一个中国人。

    教师:好。

    昆伶:朋友,你是正直的牧师,我看到你在废墟中抢救伤员,并给他们祈祷。

    教师:蔡廷锴走了,我在上海,我不会离开。

    昆伶:那么,亦步亦趋,每一步,我都将唱出悲风,悲剧。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或高贵,或卑劣,或洒下头颅,或蝇营狗苟。

    教师:心有所属,我不是唯一的外乡人。

    昆伶:你会弹钢琴吗?

    教师:会的。

    昆伶:我会唱《爱国者》,不唱《牡丹亭》,《长生殿》。

    教师:我也不编《圆舞曲》,只弹《爱国者》。

    (教堂里,响起悲愤的河流簌簌而下的声音

    【回唱】每一个热血的英魂,在希望的将来重生。重生!那一堆乱石岗,是敌人的坟墓。守墓人啊,感化他们的尸骨……

    和声(音乐)

    旁白:夜灯初下,两个生灵唱出灵魂之声。

    插补画面,夜。1939年。

    副官:1931到1939年,我的上海,在黎明中出现。

    教师:黎明回来了。

    2. 杀死竹虫

    场景:1945年,夏夜。竹林,有雨

    书生:40岁,在爱荷华监狱服刑,学会了小提琴。

    副官:在重庆/上海的国民革命军士兵。41岁。

    副官A:人到中年,飞虎队成员。

    日寇:侵略军,代表一个整体。

    妓女A:上海前大帅府的三姨太的丫鬟,被击毙,中年人。

    日寇:奸污她。

    妓女A:我可以屈就你,不过你得告诉我钱财之路。

    日寇:少废话(用刺刀刺破了衣服)

    (夜里,发出贱淫之声

    (痛苦与悲鸣,快乐与狂欢……

    (砰砰砰——枪声

    (书生和副官A打开房门,击毙一男一女,男的是日军军区长官,女的是中年妓女

    副官:这不是张家大帅府的三姨太吗?

    书生:三姨太?

    副官:(翻过尸体)不过也不是,30年前,到现在,指不定五六十岁,估计是她的丫鬟。不过就算不是她,那些竹虫也会贪吃竹子的。

    书生:竹子和竹虫?

    副官:一群贪得无厌的人罢了。

    书生:他们或许为着生存。

    副官:汉奸而已。

    书生:嗯嗯。

    副官:对了,你在上海,重庆有亲人吧。

    书生:你去过上海?

    副官:嗯,去过。一个叫“爱德华”的神父是你的父亲吧。

    书生:不……是的,不过他是个教音乐的家庭教师。

    副官: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救赎,我们都在救赎。

    书生:救赎自己。

    副官A:(插话,循着步子赶来)长官,走吧,尸体就在这吧,我们无暇顾及。

    副官:好。

    副官A:YES(示意收枪)

    (书生盯着尸体许久

    旁音:号角声吹响。书生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还有关于胜利前夜日寇疯狂自杀的悲情

    (1945年8月15日。裕仁天皇发表投降申明,广播声断断续续

    副官:(含泪)

    书生:(沉默)

    (书生往竹林中飞奔

    (教师在街道上被轰炸成碎片

    书生:(信)父亲,可安好?

    教师:(扣住信笺,在血泊中微笑,匍匐着)

    插补画面

    副官:(一封羽毛信)上面有血迹,一行。那是你的父亲的眼泪,灵魂。

    书生:父亲(流泪,拆开)。

    【念白】1.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2.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3.我们不是神灵,不须苛责自己。会很忙,不能常来陪你守夜了,一切安好,顺利!


    第六幕

    场景:1950年,冬夜,深。有风。地点不明,空间感缺失。

    叙述:破败的教堂,大风的夜晚,灯烛下,只一个书生倾听老年神父的祷告

    人物登场

    守墓人:书生的影子,45岁。

    神父:教师的灵魂,老年人。

    守墓人:你回来了。

    神父:我回来了,我的困惑才刚刚开始。

    守墓人:当年,每一个夜晚,我驻守一片星河,企图看到河水、星空,可是什么都看不到。我的世界里,只有荒地,荒草。

    神父:你听,饿殍的声音。

    (吱吱——吱吱——

    守墓人:婴儿在啼哭,恸哭。

    神父:灵魂深处的苦闷,需要休愒。正如你,我。你的生父,你的生母,你的未知的一切,还需要证明吗?

    守墓人:不需要证明什么,你就是我的父亲。我喜欢登上上海的邮轮,看星星。不过呢。(努了努嘴唇,微笑)我累了。

    神父:你才刚刚开始。

    (神父拿出一盒《奇异恩典》的磁带

    神父:听录音机里发出的声音,隽美,动听的,何止是这个冬天。

    (风呼呼的,声音很大。卷起的飞沙走砾形成一个龙卷,不过神父和守墓人之间,突兀地升起一团飓风眼,一片祥和和安宁

    神父:我该走了。

    守墓人:为什么?!

    神父:该走的还是得走,我该宽恕我自己,你也是。我们不是神灵,不须苛责自己。会很忙,不能常来陪你守夜了

    守墓人:(沉默良久)好的,珍重。

    旁白:(念)请赐安息,光,永远照耀心灵。我要歌颂你,他们要在耶路撒冷还愿,清垂听我的祷告……

    上帝求你垂怜

    基督求你垂怜

    上主求你垂怜

    (小提琴,钢琴,昆伶的声音响起

    【和音】奇异恩典,照耀我心……

    (纯音乐回荡,循环,尾音匿声

    幕落

    ——2017/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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