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因为疫情改走回家的线路，突然觉的回家的路好漫长，隔着街，隔着马路 ，还隔着学校与围栏……却在拐弯处邂逅最浪漫的秋天。一排银杏迎风而立，枝干苍劲周身金黄，风里就都是明朗朗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枫树高大，枝叶舒展，一夜霜红是满树的粲然。爬山虎盘踞在对面的围栏上，愈发峥嵘。爬山虎真是生命力旺盛的植物，冬天蛰伏，春天发芽，经过一个夏天的蓬勃生长，眼前的爬山虎俨然是一年里最好的模样，红黄相间，偶有绿叶依然苍翠碧绿。一阶小路笔直修长，平行与它们安静的伸向前方，是陪伴也是映衬。那一树的绚烂扑面而来，金黄和火红相映，再衬得一方晴天丽日，果然是最馥郁的秋色，明净高远，生生把周遭的市井，商贾气息统统挡在一边，隔世离空之感，时间停滞。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满小路，温存安暖。间或有金色的树叶被镀上阳光的光芒在空中飞舞，时不时划出美丽的弧线，空气中荡漾着冬天的味道，那是如薄荷一般清凉的冷空气，正由远至近在来的路上。阳光里却仍弥漫着秋天的小尾巴，那是如情意一般的温淳暖意，细碎绵长，永不背弃，更不辜负，一点一点的洒在正午时分的阳光里，让人贪恋。

  多数时候，秋是萧瑟的，更是落寞，孤寂与怀念。总是凄风斜阳，老树昏鸦，灰蒙蒙的天空像刚哭过一样，三三两两的麻雀落在电线杆上，仿佛静止的音符。和霜白一样的芦花倒影在一湾浅水中，惊不起一丝涟漪，离离原上，秋草早已萎去，高高的白杨树裸露着遒劲的树干始终伟岸，城市的街道凋落着纷飞的落叶，夜来秋雨把梧桐树打得哗哗作响，夜湿漉漉的那么长，梦里都仿佛沾着湿寒，只有林间的霜花绽放着美丽，一点一点衬出秋的层次。一不小心，又被羇旅他乡，“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也便成了人们心中秋独有的哪一份情愫，更是所有秋的怀想，也是温柔。

  站在哪里远远望去，枫叶似火，在深秋的风里婆娑起舞，那繁茂的，大小不一，深浅不均的叶子高高的挂在树梢，藏在枝叶间汲取的就仿佛都是阳光的暖意，浓缩的又都是时光的情意，火红火红的，像级了人们的某段年华，热烈奔放。仿佛，一夜之间银杏就都黄了，它好像觅得自然界的某种讯息，暗语，所以也才有一朝一会的美丽。此刻，一树金黄在阳光里缤纷夺目，浑然一体，盛大又纯粹，仿佛迸射着金色的浪花，在树丛枝叶里恣意洒脱。走近再看却犹如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窸窣有声 ,温润细腻，不张扬自有风华，突然神往了。一枚树叶翩然飘落，伸手一迎，稳稳的落在手心里，空气不会说话，却有声音，还有味道。于是，此刻我分明闻得一丝草木的清香，清涩而甘甜。依稀又听它在耳边轻轻叮咛：“珍惜”！仰头一望，一方清天映出眼前的繁华，热热闹闹又冷冷清清，是遗世独立的美，美得心无旁骛，又美得从从容容。仿佛真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古老而神秘，疏离又亲切，寻常却天生孤傲。一击而中的喜欢，顷刻间便丰盈了眼眸，直抵心间，是无声的温柔。秋果真慷慨还博爱，不会对谁薄此后彼，你失去的，她一定会以一另一种方式回馈给你，只要你肯相信，肯善良如初，真挚如一。

      一阵风吹过，银杏簌簌飘落，“文杏盖为冠，落地碾作尘，不知天上云，当作人间雨”。果然是一场银杏雨，瞬间一地金黄，踩在上面沙沙作响，仿佛岁月的回声，悄悄走过。流浪猫藏在金色的树叶里仿佛要晒整个午后的太阳，一会儿伸着长长的懒腰，梦呓呢喃，一会儿又打着软绵绵的哈欠，大梦初醒。睡醒了，睡饱了，抖了抖身上的毛，大摇大摆的走在银杏树下，还踱着婀娜身姿的步子在树叶上东张西望。风拂动树枝，不断有金黄色的叶子裹着耀眼的光芒簌簌落下，流浪猫抬起小小的脑袋怔怔的望着，专注而陶醉。看见人们走来，听见人们说话，流浪猫眯的一声一溜眼的跑了，一地清寂，好似它从来都没有来过，出现过。这亦动亦静的画面透着亦真亦幻的意境，恍惚着仿佛是在画里，不是在真实的生活里。

  黄色是中国的大色，在古代更是皇家的御色，华贵神秘而尊崇，并不曾出现在寻常百姓人家。而对银杏一直充满一份好奇，神往，总在想，是得有多么眷恋和热爱这个尘世，以及尘世中的万物，众生，她才可以在这个星球上存活那么多年？又多得天地万物，众生的厚泽与护佑，她才能独享这份绝色，有一年一会的繁盛，以及独一无二的美丽，仿佛从天而降的精灵，虽然短暂，犹如惊魂一瞥，却始终是秋天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繁盛至极，也绚烂至极，最终凋落，零落成尘，无处可寻，秋因此而有盛大和圆满，心满意足着退出舞台，冬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书上说银杏是植物界的活化石，距离现在已经有3亿多年了。所以，好多时候，它就像饱经世事的智者，天生就有一双洞悉的眼眸，慈悲喜舍，冷暖了然。世间的安暖悲喜，世间的繁华苍凉它仿佛统统都看了个遍，也悟了个透，于是它一身明朗，不牵不绊，还不怨不忿，灵动，温存又孤傲，立于天地之间，借一阵风，一场心无旁骛的银杏雨也便是把绚烂和深情演绎到了极致，犹如芬芳落尽一地清明，之后疏枝枯叶，光秃秃的树干如同孑然一身，屏声静气，把功名富贵藏与冬与春，与人间毫无牵绊，更无情暖，再见又是一年秋深，这或许就是它的宿命，也是它与尘世，与众生缘份的深浅厚薄。

  人生万物，似乎总有类同，亦总有异曲同工的奇妙之处。什么样的不舍，交替亦会以最华丽，最盛大的方式作为转折，以此告别。亦会以最深，最重的霜寒雨雪作为成全自己的成熟与圆满，如此，也才有眼前的枫红与杏黄，明艳心怡，美的极致，也美得无怨无悔，了无牵挂。四季之中，秋天最丰盛，却也最短暂，一直都觉得秋天是上帝赐予人们的礼物，它掌管着人们的记忆密码，随便吧啦几下，记忆的线索就全被打开，里面都是故事，还是往事，所以秋天最厚重，亦最情深，还格外美丽却让人流连忘返，仿佛处处都是风景，又处处都有出其不意的小确幸，小惊喜，再多的雾霾和失落都会被一一抚慰。居家隔离14天，每天都靠窗户的一隅方寸来丈量秋天的脚步还能在窗下徜徉多久？又在一天的晨昏交替中感知和猜想秋天的颜色曾怎样馥郁着漫过山巅而有磅礴大气的美，然后萧瑟。直至一抹薄暮穿透云层搁在沉郁的窗台上，温吞吞的空气里都是寒意，窗台上的石榴压弯了枝叶，院子里都是梧桐的落叶，风追着它们撵着它们无处可藏，最后都窝在墙角下，树丛中，墙角的爬山虎峥嵘着最后一抹霜红依旧逶迤起伏………以为错过了整个秋天，暗自惋惜。殊不知秋天对谁就都很厚爱，不会吝啬它的美丽。而每个人的秋天又仿佛都自有深意，不会平白无故钟情于谁，也不会无缘无故辜负与谁。有些人的秋天是用来遗忘的，有些人的秋天是用来成长的，多数人的秋天是用来怀念的。今年的秋天注定让人难忘，因为它命题最大，面对生活的幽暗曲折，不怀好意，以及深不可测，意外与无常仿佛也是生活的常态，寻常最好，也最珍贵。突如其来的这场疫情把人们团结在一起，人们比任何时候都要团结，友爱，熟悉的，陌生的，远的，近的，勇敢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汇集在一起，用各自的方式呈现着对祖国的热爱，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捍卫，“抗疫有我”不是口号，而是理想，信念，更是一种精神。因为疫情，这个秋天仿佛都是白色和红色，可是她并不贫瘠，因为那是信赖的颜色，有她们人们才觉安心，酣然入梦。这个颜色渲染了整个秋天，也守护了一城的安宁和平静，这个秋天终究与众不同，有美好也有哀愁，她在重塑秩序，放慢世界，按下世间喧嚣吵闹的暂停键。愿意铭记这个秋天，还有那些颜色。

鄹降的空气让人忍不住掖紧衣裳，疾飞的风偏又吹落一地金黄，总是落英缤纷。美丽的风景，美丽的图画又总是转瞬即逝，格外让人留恋。站在树下，听树叶窸窣有声分明听到自然界悠长而古老的音韵，那音韵是时光，是记忆，穿透岁月的罅隙，告诉人们路途依旧艰辛，珍重万千。那音韵还是信念，坚守，是所有抗疫人的努力和付出，更是不远处一墙之隅的红墙绿瓦，烈烈红旗……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