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珺遥
向晚。南方的小城。若隐若现的红灯。
我是小城里地地道道的南方姑娘。
巴掌大小的城,落后也闭塞,几户人家一起挤着一个狭窄的院子,日子倒是也清净。对于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我习以为常,一晃就十多年。
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大,没有任何理想和追求,所以也就不知道自己过着怎样卑微而贫穷的生活。
小时候生性孤僻,跟大院里的孩子没有太多交集。以至于院子里唯一跟我玩耍的苏然哥哥成了我乏善可陈岁月里的熠熠生辉。
我喜欢他。
嗯,柳珺遥喜欢苏然。
和苏然哥哥一起长大。我习惯了有他的生活,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种方式。
1994年,苏然哥哥初三,我初二。虽然是南方,逼人的寒气一点也不逊色于北方。偶尔,小城还会下雪。而九四年的冬天,恰好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雪,南方的孩子没见过雪,看着满天飞扬的雪花自然是抑制不住的雀跃。
放学后,我穿着棉袄,拖着笨重的身体从一楼走到苏然哥哥三楼的教室。从教室门口小心的探出脑袋,发现他在给同学讲题。不想打扰他,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上站在被打碎的窗前看他。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了,记忆中他湖蓝色的羽绒服,在凳子上摇晃着大长腿,在给一个瘦削的男孩子讲题。忽而眉头紧锁,忽而嘴角上扬,那样秀挺的鼻,那样薄的唇。一切都是那么迷人。
虽然我只是在教室门口徘徊,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小妮子,以后得你一个人回家了,我得给瘦猴讲题。”他摸摸我的头,明显能感受到几分抱歉。
我使劲摇摇头,他对我笑了笑,走向教室后门的储物间,回来时把一个小凳子递给我。从此以后,他讲题的时候,我就坐在小凳子上趴在讲台上看着他。
然后又像往常一样一起回家。
起初也有些男孩子起哄问他“苏然,这是谁呀?”还不忘挤挤眉毛,弄弄眼睛。
苏然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但是后来他们班的男孩子看到我们走在一起,也只是打个招呼,不会起哄了。我想苏然当初跟他们说了什么吧,但我不知道。
我们一起踩着窸窣的雪回去,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题。一脚踩下去雪踩碎的声音,像极了冬日春花绽放的声音。
我问他为什么愿意让我在教室等他,他没有说觉得我啰嗦,也没有说怕麻烦。
他说:我想和你一起回家,想跟你多待一会。
我开心的跳起来,一不小心蹦倒在雪地里。
“把手给我”苏然哥哥把语气是那么动听。
扶我起来拍拍我身上的雪,他使劲搓手,然后捂着我被冻得通红的耳朵又捂捂我的手。
我停下来,没有向前。把手给他。
“苏然哥哥,你一辈子都不能把我的手松开哦。”
苏然
那个时常出现在我梦中的姑娘,一头飘逸的长发,会说话的眼睛,清澈的像从杯中倒出的月光。
小妮子把手给我的时候,我真的超级想把她占为己有。
想一直牵着她冰冷的手,像捧着一抔雪,玉洁冰清。
我对小妮子说“我会陪你好久好久,陪你到以后的以后。”
那时候的我们都很天真,以为喜欢就可以相守一生。
还记得1995年的夏天。小妮子初三,我高一。去学校前我把一个橘子放进她的包里。
提前下课几分钟的我飞奔到小妮子的班级,看见她正在全班人的注视下在讲台上吃着橘子。
我大概猜到了,小妮子肯定是上课偷吃橘子,作为惩罚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吃橘子。
快下课的时候,老师问她“柳珺遥,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在我刚到她们班门口的时候其实她已经发现了我,朝我眨了眨眼睛。
她想了想,目光长长短短,短短长长,然后看向我。
“苏然哥哥,要不要吃橘子?可甜了。”
正值傍晚,斜阳透过窗户,一束两束打在小妮子脸上。她是那么璀璨。
放学后,我故作生气的告诉她,下次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但是身体却是那么诚实,手轻柔的抚摸着小妮子高高的马尾。
小妮子的眼里有星辰大海,我的眼里只有她。
那时候的我们是最好的我们,因为那个时候低头眉宇之间的缱绻,都是后来我可以怀念的小城旧事。
柳珺遥
可再久伴的深情,有时候也会抵不住外界的干扰。
那是1997年,我高二,他快毕业了。苏然班里转来了一位北京的女孩子,叫林寒。说话声音软软的,披肩的长发,白皙的皮肤,挑不出毛病的身材,总爱穿暖色系的裙子。像极了一个童话里需要王子保护的公主。
微笑时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真的让人如痴如醉。
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小城镇的女孩就像灰头土脸的丑小鸭。
没有林寒插足我们的感情,但我们却嫌隙渐生。
那个时候苏然和林寒的关系很好。所以我们总会在一起,听她给我们讲北京。
原来北京车水马龙,有那么多好玩的事儿,有那么多我们没有经历过的美好。
苏然很想去北京,我也是。
但是后来我跟苏然说带我去图书馆看海子的诗,他说他要做数学选修题。我说去喝学校门口新开的那家奶茶,他说他的单词没记完。我说让他给我讲一个化学题,他说他要写生物试卷。
可是明明看海子的诗不会超过十分钟,喝奶茶放学回家的路上可以喝,一个化学题也很快。
某个周末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跟我说“小妮子,我想带你去遥远的北京,可是除了学习我们别我他法。”
我甩开他的手,说“不必了”。他说的话在我的脑海里早已模糊。
但是他逐渐暗淡下来的眼神我却偏会记得。
日子很快,那年夏天,他去了威海。
不是我们心心念念也是为此争吵不休的北京。
这样我就再也见不到苏然,也不会心烦。
真好。
后来苏然走后,我又找了一个男朋友。
我们都觉得我们真的不像情侣。
那些唇齿相依的炽烈,面红耳赤拥抱的瞬间只存在我和苏然之间。
他会带我去看海子的诗,也会带我去学校门口喝奶茶,偶尔我们也一起去旅游。
但我总会说“你跟苏然真的不像。”
他说“你明明清楚地知道苏然是因为你才这样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这个情?”
我竟像个孩子,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尽管在苏然毕业后一年,我也去了威海。
但我知道我对苏然,只是怀念,也只能是怀念。
苏然
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出门。
看着日历上的星号越来越近,那是小妮子放假的日期。我们约好那天一起去成都。
可是我没有去,她也没有去。
或许有些爱真的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我承认我不是没有喜欢过林寒。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冲动,她始终改变不了小妮子在我心中的地位。
填志愿的时候林寒问我要不要去北京,我拒绝了。
因为我原本想错过了带小妮子去看海子诗里的春暖花,我想带她去春暖花开的城市去看大海。既有北方城市的豪迈,又兼具南方城市的柔情,依山傍海。
毕业奋斗了几年,我添置了一个靠海的房子以及自己的车,有着体面的工作。
后来,我又遇到了小妮子。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长发不在飘扬,齐耳的短发,穿着打扮跟以前大不相同。
那个时候她已经是一家外企的办公室经理。
很自然,我们又在一起。
总觉得错过了带小妮子去喝奶茶的夏天,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她。
我用了一个月筹备给小妮子的求婚,我觉得可以感动她,也可以感动自己。
但小妮子很淡定的说“苏然哥哥,我需要你,所以我愿意嫁给你。”
小妮子嘴角微微上扬,那若有若无的是不是欣喜?
曾经小妮子无数次跟我幻想过她梦中的婚礼。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但我们婚礼很简单。普普通通的西式婚礼。
后来我们过起了柴米夫妻的生活,也算幸福。
我也在心底想过,小妮子对我是否还有爱情。
但我们都很默契,始终绝口不提爱情。
最终,我和珺遥得以相守,但却再也没有见到过我心心念念的小妮子了。
可是,人总是会怀旧。
那晚我的梦里又出现了那个姑娘,她的眸子依旧那样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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