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上身一件蓝布褂，下身一条肥脚裤，脚上一双老布鞋，身高体瘦，走路带风，精神矍铄，笑容满面，他，就是我的外公，正从远方向我走来。

    这是我梦中的外公，也是我刚记事时最初看见的外公。说也奇怪，外公离开人世时，都六十多了。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可是我每次梦见他老人家时，他老人家都是我小时候最初见到的模样，那时的记忆就像吸铁石似的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和梦里，好像他老人家一直活着，不曾变老，永远是我当初看见的模样。

      因为外公没有儿子，我母亲是老大，于是外公就把我的母亲招亲在家。我家兄弟姐妹六七个，经常在一起吵吵嚷嚷，有时调皮捣蛋，父母急眼了，就会拿棍棒教训我们，外婆也唠叨着烦人，唯独外公从来不舍得打我们，就是烦都不烦一下，他特别喜欢孩子。我虽然是个女孩子，小时候却特别像男孩子一样淘气,父母经常被我气的要死。每次母亲拿着竹条要来打我的时候，我就像一只兔子快速地钻进家公的屋子里。外公就像老鹰那样护着我，不准母亲碰我。搞得我母亲束手无策，时不时母亲就会生气地埋怨外公几句：“大，你这样会宠坏孩子的。”外公把我搂在怀里，亲抚着我的头，只是淡淡地回一句：“算了，孩子不能靠打长大”。那时候的我，最怕母亲打我的时候外公不在家。只要外公在，我就心安。外公还会讲故事给我们听，他的肚子里装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比如聊斋上的鬼故事，民间广泛流传的故事，神奇的传说，还有当地发生的一些奇闻异事，数不胜数。每天故事都能做到不重复，不枯燥，还生动形象有趣。我们听了还想听。外公会讲故事，令我们这些孩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每天吃完晚饭后，我都会坐到外公的床上，听他讲故事。无数个夜晚，我都是在外公的故事里渐渐进入梦乡的。

      外公那么护犊子，大家一定以为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其实，外公的脾气也不是最好的。记得有一次吃中午饭，（当年我家和外公家是一个门进，两个灶台吃饭的，条件都不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和三姐看见外婆把一盘肉蒸茄子放在饭桌上，我们两个顿时被这道菜散发的诱人香气所吸引。因为外婆眼睛看不见，故而我们就偷偷地用筷子把菜夹到我们自己碗里。正好这时外公来了，他却没有说一句话，任由我们“偷”。我和三姐不好意思，向外公吐吐舌头，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外公怒不可喝的声音：“你这婆娘，孩子吃点菜能怎么的。我今天捶死你。”紧接着听见外婆的哭声。我和姐姐一下子跑到厨房，一人抓住外公的一只手，不让外公打外婆。原来，外婆只摸到半碗菜，就知道是我们孩子偷吃了，她怕外公吃不好，于是就埋怨了几句。没成想外公大发脾气，对她是又吼又打的，真吓人！外公的好脾气都是对孩子而言的。母亲说：外公和外婆一共生了7个孩子，不幸的是三个男孩都死了，只剩下四个女孩。闹饥荒那年三姨也差点饿死，幸亏外公冒着生命危险大半夜到队里偷了一把米糠给她吃，才幸免于难。为此，外公还受了惩罚，队里罚他干完活后唱了一个月的山歌。他的嗓子都唱哑了，唱冒烟了。外公一辈子从不打骂自己的孩子，对我们就更好了，处处护着我。有时他见到别人打骂孩子，他都会去劝一劝，护一护。十里八乡的孩子都喜欢他和蔼可亲的样子。

      写到这里，恍惚中我仿佛又见到了外公，他笑眯眯地正从远处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