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八）

当雅娜看到一辆车抬回两个血肉模糊的人时，一下子全明白了。她顿时昏倒。当晚就流产，生了个死婴，是个女孩。

雅娜一连三个月没有出门，她的身体十分虚弱。

她常常想起于连，浮现脑海的都是热恋时她所钟爱的于连形象。人已入土，所有缺点都缩小了，甚至连薄情负义的行为都淡忘了，她不再计较过去的苦难，只缅怀幸福的时刻。

她整日围着儿子转，心里只有儿子一人。

外祖父教他学习拉丁文。

一晃，儿子15岁了。他头脑天真，什么也不懂。雅娜在大家的劝说下才把他送入学校。

她不放心，经常去学校看儿子。最后校长发出警告，不允许她再来打扰儿子。

儿子经常跟朋友聚会，不再需要雅娜。

有一天债主上门，说她儿子欠下赌债。

雅娜和父亲动身去找儿子，结果在城里一名娼妓家中找到了他。他已经欠下一万五千法郎。债主们知道，不久他就成年了，也就没有急着上门讨债。

儿子被带回家，他整天无所事事，还常常发脾气。

有一天晚上他没有回家，听说他带着那个娼妓跟两名水手出海了。

雅娜的头发全白了，她总是天真地想，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打击她？

两天后儿子来信了，他要雅娜给他15,000法郎。

她把钱汇了去，一年5个月，儿子没有音信。

突然一天，雅娜又收到信。儿子说，他做生意失败，无路可走。信中还附着一份单据。

雅娜和父亲抵押了田庄，筹措到款子，给他寄去。

一年过去了。

儿子写信来，说他正筹备一个公司，这回肯定能发大财。

三个月后他的公司亏空了235,000法郎。

雅娜的父亲把白杨田庄和另外两处庄田都抵押出去，才凑足了这笔款项。

一天，雅娜的父亲正在办理最后的手续，突然中风倒地死了。

雅娜完全垮了，连悲痛欲绝的能力都丧失了。

之前走了的女仆，赶回来照顾雅娜。她对雅娜说，你现在孤单单一个人，我怎能看你这样不管呢？

两人已经24年没有见面。女仆的丈夫死了，儿子已经结婚。她安排好了一切，回来照顾雅娜。

她说，托雅娜的福，她有了一些产业，所以在这里她不要工钱，如果雅娜不答应，她就走。

她说雅娜胡乱抵押、借债，还有利滚利，所以现在未必比她有钱。

两人像两个老朋友那样，娓娓而谈。

女仆把庄园的人和事全管起来，雅娜事事顺从，随她怎么安排。

女仆理清了账目，告诉雅娜，所有债务偿清之后，大约还剩七八千法郎的年金。

儿子又来信要1万法郎。雅娜遵从女仆的意思，告诉他，她已经破产，白杨田庄也要卖掉。他回来，可以给他一个容身之处。

儿子没有回来，雅娜到巴黎去找他，结果没找到儿子，倒遇到一堆债主。

雅娜只留了20块钱，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债主，独自回家。

儿子又来信了，说他的妻子快死了，三天前生个女孩，能否将女孩交给雅娜抚养。

老女仆动身前往巴黎，将女孩接了回来。

雅娜看着脆弱的小生命，紧紧地拥抱她，连连地吻她。

老女仆赶紧制止她：“好了，好了，雅娜夫人，别这么亲她了，您会把她弄哭的。”

紧接着她又说道：“看，人这一生，既不像想的那么好，也不像想的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