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姐忍住那股几乎冲上鼻子来的酸辛,抱着壮壮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么多年,她心头那个死活打不开的结,只要有一个稍微像样的男人打眼前过,甭管认识不认识,那个结就往紧处系一系。她真希望扥断了算,可是这个结的另一头,跟命拴在一起。再紧也不会断,除非这条命没了。
全姐越在外人面前风光,越无法面对老邢。老邢呢?越是老婆在外面红火,越不屑于她这种生活方式。两人本来早就过不下去了。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全姐觉得自己大义凛然面对无奈,都是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儿子结婚后,两人再一次危机过一段时间,也是眼看过不下去,壮壮出生了。老两口的生活,突然有了交点。三四年来,两个人围着壮壮,说了前半生加起来都没有的话。可壮壮一上幼儿园,两人的矛盾,即刻又暴露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味一下共处的宝贵岁月,那个结,便迫不及待地拦在全姐脑海里,好像自己被遗忘了一段时间,很是委屈。
这几个月以来,腰腿明显感到僵硬,很多动作都是心到身不到。再照照镜子,脸上深深浅浅的斑点和皱纹,头顶的白发,整日提醒着自己的那轮红日也要西下了。不管多不愿意,这已是睁开眼就感到的现实。失落的是,再也没有一个媒介,能让她和老邢相交于本来不大的两室一厅的任何一块地板。一想到这种情形,全姐就充满对自己的怜悯,甚至不惜将“可怜”二字,用于自己的一生。
全姐在除里自己的任何一个人眼里,都是幸福甜蜜和美满的。那满书架的奖杯满抽屉的证书,还有满相册的荣光微笑,已经说明问题了。然而,全姐现在的心酸,却恰恰因为在别人眼里她用尽一生去塑造和维护的形象,突然被自己要面对的真实,全都否定了存在的意义。
只有她自己明白,多少个,不,无数个深夜,她辗转不能入寐;无数次冲动,她想追求一个完整的爱情;无数次抱着自己委屈地流着泪,看到儿子懂事孙子可爱,就放弃了微弱的欲望……她竟然,没有欲望了。
跟老邢出去玩儿?江南?苏杭?怎么开口拒绝呢?儿女们一片孝心,她和老邢都知道,两个人不会一起出发的。老邢一口啤酒一口菜,品评着菜品的同时,还不忘抱怨几句,饭店价格飞涨,菜却做得越来越不咋地。儿子儿媳,一口一个爸,一口一个妈,一口一句你们好好歇歇,好好完完儿。殊不知老邢手握着啤酒杯,心里想着,如何能配合儿子把戏演完?他在脑子里飞快地嘀咕着,要造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皆大欢喜……
壮壮又倒了一杯果汁,举到奶奶面前:“奶奶,祝,祝,祝你越来越年轻”。“哎哟,宝贝儿,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呀,奶奶可年轻不了喽!你都这么大了,奶奶只能越来越老,奶奶还指着壮壮给买蛋糕呢!”全姐端起自己的酒杯,认认真真看着壮壮的黑眼睛。
“壮壮的零花钱,在妈妈钱包里,我这就跟妈妈要来给奶奶买蛋糕。”
“哎哟,我的小心肝儿,真是心疼死奶奶了。有你这话奶奶就放心了。”
壮壮的妈妈,从始至终,就在琢磨着一件严肃的事儿:究竟是什么?摧残着一对平凡却本可以幸福的老人,直到生命的无力,彻底吞噬了两个生动热情的灵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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