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学年的暑假里,我多半时间在玩耍,其余时间,有会儿也会帮家里人干点儿事儿,都力所能及的那种小活,如天由晴变阴了,得帮妈妈把田边地头晒的红薯片拾捡回来,不然雨水一淋,就会霉烂变坏的;有时会帮妈妈,照看一下三弟,不让他随便哭闹的;记得有一次,我们全家在天色骤变的傍晚,整个村人都在各忙各的捡红薯片,我妈埋怨同院住的大伯一家人闲着也不来打帮手,帮也只会给村队的干部家干,尽作些拉大衣裳襟儿让社员在背后捣脊梁的事…我妈忙着手里的活儿也不误诉着,忽儿又说肚里不适,就忙捂了腑部先回了家,待我与父亲在天色完全黑下后也赶到家时,猛听到里间屋里有幼婴哭嚎的声音传出来,连三奶四奶奶都过来忙里忙外的,我才知我的四弟就在那晚降生人间了!…我得帮妈妈熬面汤打鸡蛋,得用临时支起的小铁锅做那种饭,熬得喷香喷香地好喝,时刻小心不能让面糊与鸡蛋抓了锅底儿,得不停地用铁勺子搅动,熬糊的话儿就等于坏了,就不能食用了。应新新鲜鲜的冒着热气,是给母亲补养身子的…若我不做些家务的话,那我就真成滑出旅儿时光皮儿地道的二流子家中的多余人儿了!人一旦成了家庭或某个群体的多余人,那这人一是混法儿差,二是太二百伍人人嫌,就没法提了。我当然不愿成为一个多余的人,所以,就主动让自已眼里有活儿干,让自已的双手尽量别闲着。
我家的族上,不知怎么续家谱的?更不知上几代族人是怎么分家的?
我家虽住着两间堂屋的正房,却没有占满整个院落。东西宽度大约是三丈六尺长。房山墙东侧是有一个小拘联儿的土院墙的,南端紧连着灶火房的北山墙,这小范围的露天场地是我家做了茅厕用的,整个场地也不足半间土房的地面大,里边却由妈妈靠东院墙种了一株茶碗粗儿三丈高的香椿树的,香椿树北边不远处,又种一株小香椿,有小指头那么粗细儿,颠起脚尖我就能伸手摸夠到小树的顶端,手没摸到香椿厚绿的叶片,浓郁的芳香却已扑鼻而来了。这么小的范围,本在北角下落处设了茅坑茅缸池的,因由香椿浓香的缘故,盖过了呛鼻的异味,就忘了这是积脏发臭的根源所在,时不时也会通过东间窗下与灶房北山墙构成的小甬道,不声不响地到里边玩耍或大小便,一大一小的两棵香椿树与茅池仅三样物什就把自家小侧院占满了,仅供我一家人方便使用,外人很少知道的,谁能知晓那个狭小的角落竟是一个家用厕所啊。若生产队指派的挑粪工不及时耒挑或疏忽忘掉的话,大雨连阴天的日子,我家人可就遭罪了,茅池泛滥,恶臭四溢,污水横漫到堂屋门前和灶火房的小木门口了,我才知农村茅厕的不洁与不利…但这丑陋的现象出现的机率并不高,三年五载也不知有一回不?但只遇一回就让我记忆犹新了。可我脑子接触新生事物又特别的迟钝,当国家兴盛商业广告时,一说有一种国级的酒水如何好喝而又多么有名多么尊贵,当点出她的出产地时,我就不由自主从脑海里联想到我家那狭小的茅厕,就也不恋那甘醇如饴的滋味了!…可笑不?当然可笑,一可笑,我若当官,肯定不恋名酒,也当不了贪污犯的;另一可笑,笑我多年的无知与脑筋不会急转弯儿,仅一字之差的缘故,我怎就想到那享誉中外常登大雅之堂而不入泛泛平民百姓家的名贵佳酿怎就出自我家小小脏且臭的茅厕里来了呢?!…而春夏之时的香椿叶的清香永远是讨人喜欢的,可大把大把地够了,石臼里捣碎了,撒上食盐,新鲜着吃,拌着中原的捞面条,那可是餐餐美味,宜大饱口富,唇齿留香的!
香椿树有一奇特而惹人喜欢的秉性,越掐枝打头,她越发生得旺长得快!就凭她这一特点,任东墙外看到我家香椿树的众邻们,无论谁想吃香椿叶了,就根本不用跟我妈打招呼,随时随地就如掰自家的树一样,细长竹杆儿一抻一夹一扭又一拧,咔咔嚓嚓,一大把嫩香椿叶旋即到手,扬长而去,偶有东邻的街坊走过看见了,会惊奇地问够香椿叶者说,如此泼繁地掰吃人家的难道主人不说说呱呱?那手攒香椿叶的人便会哈哈大笑大声坦然解释道,小春妈这个人呢俺不吃她还专一喊我们去够哩没一点儿事的!因为我们从不过问也从不干涉,任谁爱吃就顺手去拌掰吧!…我家有香椿,香椿长我家,让我妈就以此与村里的婶子大娘老奶奶们结下了好人缘!
我妈很想再多种些香椿树来维持人,只可惜我家没有太多可用于种植香椿的地皮啊!
与我家同院住着的是东屋两间黑土房里的大伯一家。秋冬天里,烧火做饭与住人,房不黑趣趣那才怪呢!他家的人除大母脸白以外,相貌都出奇地黑,村人也以此取笑他家人,明打明起外号称之为某岛国人。我则想,他们是不是住进低矮的小土屋里,长年累月被黑烟薰成那肤色的呢!就说不准了。
大伯似乎是不很虑事的人。我第一印象,他就六十多岁了,古铜脸儿,花白胡须,个不大,声音却响亮,不多有笑颜,戴顶黑线尖尖帽,缩着脖儿,粗布黑棉袄,外拦扎着黑布宽带,紧紧的,冷风不侵肌体的,黑棉裤腿处常打了绑腿的,白布棉袜套在裤角外的,黑布棉鞋是不离脚的…这一定是他冬天的景象,但一年四季也很少他穿单衣的,而总听到他常喊腿疼,可能是老寒腿那种症状吧!他的嗜好就是一天到晚不离旱烟袋,一尺多长的竹烟管总不离手,没一会闲着不吞云吐雾的,他的指甲个个都薰成了紫红的玛瑙色,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烟渍味的,他的腋下还总挟一白木的小板凳,在村子里徘徊,见人多的地方,走哪儿坐哪儿,随时停放,一开腔儿就给老少村人义务讲三国。
上辈人说,他是有福之人,也享过福。年少时在灰龙河的东岸谷店村给大户人家当过大管家的,出租地亩与收粮催息,都是他带领地主家丁去干的活,起的作用就是地主狗腿子头儿的作用,久而久之,也养存处优就形成了作威作福的习性。共产党一来,地主势力倒台了,我大伯退回河西,终日就有我大母伺候着。我大母偏作得一手好茶饭,我大伯不享福那才怪呢!
能享福的人,就不肯虑量忧患的事。堂哥成年了,一直没个说媒的,大伯也不慌更不过问。队里有意给他家划片儿新宅基,他一笑说那靠二队大水坑沿,一水就冲没的,闲盖房儿就一口回绝了!
无意建新房的大伯一家就占据着大院东侧三分之一的地片。他家房墙之南,也设茅厕,也挖一红薯窑。地上种有一弯腰的大青枣树,又一棵丛生的白石榴。他常在白石榴树下铺张蔑席枕了木枕头躺了纳凉。石榴树以南就是漫坡地了,挖有圆圆的大粪坑,坑沿旁种着五六株密集的细榆树,多年都支离巴叉的不见长粗长壮,这大体就是大伯家的家当了。
我家堂屋西侧有一间的空闲地的,据说是属于四爷家所有,一直有西邻的大树枝罩着,他们也不能种树什么的。对应我家堂屋的西边空地,就成了我家喂猪的猪圈,对着大伯家屋门的就有大母用泥巴垒砌的露天锅台,占四爷家的这些设置都是暂时的,也是随意性的不合法的。只有到了村街的路当沟的北侧,有一棵弯腰的大柳树,说是四爷家的,也就是说,若没那南端的一棵柳树作标致的话,任谁也不会想到在我家的院子里,西侧的一爿地面却是别人的。而我家真真正正拥有使用权的地面,也仅仅居于院中间的那么一爿,最多一间房宽,也就是比出出进进的影路宽不到哪儿去。
就在这仅有的一爿土地上,种着我家的三棵春树,从院中向南,一字排开,株距丈余。我记事时,大的就碗口粗,多年后建新房刨掉它时仍碗口粗,可见春树年年不见长,我常想当然我爹种它们时为啥不种其它树种?或许那时全国还没有大面积推广种植速生杨吧!
为不影响一院两家人的过路,对应大伯家红薯窖的地方,我爹也挖了自家的红薯窖。窖口常盖着碾麦打场用的石捞扇儿,四平八稳的,我与堂兄们常端了饭碗,分坐在窖口顶说话吃饭,没别事时,也在那上面玩游戏。
农家人在没有使用化肥之前,家家是离不了粪坑的。粪坑是用于积攒沤制农家肥的主要场所。我家无多余的空地,就只好在四爷家那棵大柳村东侧,以东西方位,靠村街的土路北侧,挖了个长方形东西向的积肥坑,因离家门较远,倒草木灰与生活垃圾也极是不便,也不怎么使用它。
我家的家产与设置更少,几乎徒有四壁,用一贫如洗耒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在外多月干完水库工地的吃力活回来的大哥,一到家,就提意,农家人没个院落象啥样子?他主张拉河湾的土回来脱水坯打一道院墙。
邻居的大人们听说后,夸我大哥知道爱好了!惟对门的蕊儿妈笑嘻嘻地说得更明了:人家大春这孩子想找个花姑娘要搬亲哩!
(待续)
12月22晚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