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事-那狗
平原草枯矣,重阳后,黄叶树骚骚。
昨夜读屈原的《楚辞》一书,直到谯楼起鼓时,合了书页才沉沉睡去。
在《楚辞》怨世篇中有;“世沈淖而难论兮,俗岭峨而参差。清冷冷而歼灭兮,混湛湛而日多”的诗句,这是屈原被放逐后对楚国腐败没落,及世俗毁誉高下相差不齐而产生的怨恨。对清洁之物都已被抛弃,贪浊之人得宠日益盛多的无奈。于今,读起来似曾相识。
晨曦,身披着一缕朝霞,独自走在树影摇风的深秋里,一线脚步走在被露水打湿的枯叶上,秋天的风景在我不舍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一时间,叶落风起。
今来是,烧痕残碧尽,霜影乱红绸。秋水映空,寒烟如织,皂雕飞处,天惨云高。
福建会馆,坐落在都市繁华地段。厅堂设计的颇具闽南风格,雕梁画栋,简约却不失大气,低调中隐含着奢华。几日前应友邀约,前往会馆小聚,寒暄后先品了闽南乌龙茶中的“永春佛手”,因其沁泡后茶叶展开犹如“佛手”一般,故此得名。几杯茶入口,顿觉的喉咙清甜甘冽,滋润了不少。入席,会馆的看家菜“佛跳墙”是一定要品尝的,这是八大菜系之一“闽菜”的一道官府大菜。“佛跳墙”的煨器采用是绍兴的酒坛,煨成开坛,便有酒香扑鼻而来。汤浓色褐,却厚而不腻,软糯脆嫩,也算是贴了一回“秋膘”。这道菜还真是体现了孔老夫子所言的“食不厌精,烩不厌细”这句话来。用坛煨出的菜总会使人有垂馋之感,包裹在里面的食材给人几分期待和温暖,未入口已醉了三分。使我想起辛卯年冬去江苏南通时,与友人品尝一家有上百年历史老店的一道“坛焖羊肉”。食材是选自当地的特产黑山羊,切小块带皮入坛,用调制好的陈年老汤慢火煨着,肉质细嫩鲜美,肥瘦相间,不腻,不膻,外皮弹牙筋道,里边的肉酥烂入口即化。很多的食客都是慕名而来,这家百年老店从仅有几张桌子起家,到今天的食客如云,味道也是一种牵肠挂肚的光阴。在此探访期间,驱车到吕四港的码头买了一些新鲜得活蹦乱跳的青虾,洗净后用黄酒腌制,称为“醉虾”。简单地调一些介末和米醋蒜料,再加一点柠檬汁,沾一下,虾特有的味道顿时在口中清香弥漫。虾在盘中的身段晶莹剔透,须眉尽展,一份小料,信手拈来便可挂齿留香。有时,简单就是最好的回味。
席间,一杯香茶,几份可口的美味,就连盛着菜肴的容器都装饰得小巧玲珑,搭配的考究别致,一股闽南清新秀雅的气息扑面而来。菜品多以清淡为主,量小,吃的就是营养,从视觉到味蕾可谓尽在享受。记得曾在辽宁会馆用餐时,粗犷的瓷盆大碗中装满了“猪肉炖粉条子”和菜名突显底气十足的“杀猪菜” ,还有玉米,土豆茄子豆角,五花肉和猪排骨等蔬菜烩在一起的“乱炖”,彰显着东北大菜的豪放和朴实。传菜的声音洪亮大嗓,这一嗓子唱罢了,仿佛一下子坐到了热气腾腾的东北火炕上,大碗喝酒大块朵颐。南北饮食文化的差异,也体现了性格的迥然相异。
在淡淡的茶香,浓浓的酒意氛围下,三五人小聚,彼此聊聊我我,清静自然。把倦怠,浮躁乃至虚伪都抛到夜色中,打开心扉旅行在愉悦的路上。如这用慢火煨出来的“佛跳墙”和“坛焖羊肉”的味道似的,随着时间的延续,把情意融化在岁月里,回味绵长,每当想起时,心底总是泛起一股温馨的涟漪在记忆里徜徉悠悠。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挥手辞别时,已是满天的星斗,灯欲落,雁还飞。心里却油然地涌起另一种滋味来。
这份心底涌起的味道把我带回了尘封的往事里。如果说人生有四季的话,那我在十多年前的那一年,经历的人生季节可谓是“冬季”。寒风凛冽。
我与兄弟为了生存,开始了在湖中泛舟撒网打鱼的日月。其实,就是一条四处漏水的破船,两只历尽沧桑的木浆和几张千疮百孔的渔网。除了我与兄弟之外,船头上还站着一位迎风傲立宛如船长似的“兄弟”,不时望着远方湖面上拍打翅膀惊飞的水鸟狂吠几声,一条毛色白黄相间的小狗儿。由于该“兄弟”无论干什么都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一副狗德行,赐名为“慢慢”。记得那一年的秋天,用地笼收获了很多泥鳅,便放在大盆里又放了些许盐,好让泥鳅把肚里的泥沙吐出来。埋锅造饭,切葱姜蒜备用,油热后放入锅中爆炒,少顷,加入黄酱再翻炒,加水,大火烧开滚沸后迅速把洗净的泥鳅倒入锅中,压上锅盖,只听见泥鳅在锅里劈哩啪啦地乱成一团响成一片。我手忙脚乱的挥铲舞勺子,兄弟”慢慢”也没有闲着,摇着尾巴蹿前跑后,兴奋的一会儿就地打一个滚儿,一会儿又目光期待地看着锅里冒出扑鼻的香气,哼哼唧唧的讨好着。起锅,泥鳅肉质与豆瓣酱的香气混淆在一起,弥漫了整个帐篷。我与兄弟为了这顿“盛宴”,特意准备了“小刀烧酒”以示庆贺,只见一手拿住泥鳅的头,把泥鳅放到嘴里,然后用牙轻轻咬住肉,这是一个技巧,不能太浅否则肉会随着骨刺带出来,也不能太深,这样骨刺会断掉在嘴里,掌握好尺度便可以把泥鳅肉的部分留在口里,骨刺就干干净净地拽出来。我与兄弟一条泥鳅一口小烧酒品着,一脸的笑容。另一个兄弟“慢慢”吃的实在不斯文,简直是狼吞虎咽,时不时还发出护食的威胁声。 吃肉喝汤,这泥鳅的汤可不能小窥,泥鳅在加热时内脏及苦胆里的药用成分渗透在汤中,补脾胃,祛湿寒。营养的泥鳅肉滋补的汤,丰富的何止是一顿大餐,也给枯燥而艰难时的生活带来了一份慰籍。兄弟吃的连连打饱嗝,以至于鞋带开了都无法弯下腰去系上。“慢慢”兄弟早已狗肚子滚圆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呼噜声骤响。
当日头西沉时,布下网泊了船,兄弟一声口哨响起,划破了寂静的湖面。“慢慢”尾随着一路小跑,和兄弟一起坐在青草萋萋野花烂漫的山坡上,看火烧的云,看牛羊牧归,或偶尔扯开了嗓子,唱的画眉鸟盘旋百灵雀跃,“慢慢”也会在旁时不时地狂吠,伴奏几声,直唱到云霞乱飞,星洒满天。这幅画面永久的定格在我的脑海,铭刻在我的记忆里,珍藏于心房——至今而不敢忘怀。
许多年后,走南闯北吃过不少所谓的山珍海味,但,都没有那一年的那一顿“泥鳅大餐”让我回味悠远而潸然。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多年前梦一场。
{写于葵巳年秋·以此来缅怀已离去数年,依然在天堂的路口守夜的“慢慢”兄弟,及难以忘怀的时光里-那年-那事-那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