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维,看他晚年感叹: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
至此,那个始终眉目淡然的诗佛,终于在烟色氤氲中走出些许清晰的轮廓。
回望盛唐那个风云际会的时代,走出过多少冠盖京华的人物。
风头占尽的是李白,面容愁苦的是杜甫,一旁儒雅轩昂的自然就是孟浩然了。唯独王维,他站的不远不近,神色不冷不热,好像一直都在,也好像随时可以凭风而散。
真要论起平时读书,我一向更喜欢李白的狂放肆意、孟浩然的萧萧风骨。可是前段时间写新书时,说什么也想不出好的书名来,偶然翻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于是,书名有了。
顺便,我也开始重新认识王维。
细细读来,我发现自己着实羡慕他。他的诗里鲜少有大悲大喜,大起大落。
空山、深林、人闲、影稀,这是他诗中的主调。他静静的看着四季繁又凋,友人别又来,偶尔捕捉“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野趣,然后感叹一声“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仿佛世间七情六欲,对他全不萦于怀。
我羡慕王维,可我做不来王维。
因为缺少他的隐忍与通达,因为我在这个尘世里,不理解和看不惯的东西,还有很多。
像李白那样无所顾忌的人,倘若放在现世里,不靠着一身诗名,必定很难招人喜欢。开心时春风满面,雀跃高歌,生气了立时就要破口大骂,口无遮拦。兴致来了要喝酒,大闹一场,再扬长而去,丝毫不计后果。不会控制情绪的人,人们顶多赞他一声真性情,然后纷纷敬而远之。
所以,我愈加羡慕王维。
曾经,我一度把自己想成一柄利刃。
期待锋锐过处,能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刀抵挡百万师。
凡是混沌的,潦草的,尘寰俗障,人心纷纭,悉数一刀烩了!
然而,一味锋锐,伤人伤己。匹夫之勇,人人都有,懂得克制,才是一世要修的学问。
李白像一口大钟,敲时振聋发聩,砸时掷地有声,可也把自己摔缺了一角。
要是王维,他就不会说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会静静的看看山,看看月,看看自然的空寂,看看宇宙的广袤,然后那些澎湃肆意的情绪,渐渐减淡,化为天边薄云,随风而散。
最终化作一句了悟: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贪嗔痴欲,执念妄想,当下杂乱无章的情绪,都是那条萦绕心头的毒龙。
沧海洪流中冲撞,心头的种种营求与拧巴,该向何处消解?
情感激烈的李白,是无法帮助我们的。
这个时候,或许可以学学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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