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队

作者: 冬月之恋 | 来源:发表于2023-09-09 23:42 被阅读0次

    八队是离我们村子较远的一个队,两地之间大约隔了二三十里地。而且中间隔着九队,隔着一条富河。我们最早关于八队的传闻都来自于大人们的片言只语。八队属于湖区,沃野千里,完全不同于我们这里的山地丘陵地貌。八队的农民以种植水稻、小麦、棉花一类的作物为主。一般说来,湖区种庄稼适合大规模机械耕作,农田产量高,因而农民相对富庶,这往往令我们感到羡慕。那时候,我们看见一台插秧机,一台联合收割机,都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我们村里的老姑娘大丫据说在八队谈了一个对象,同村的姑娘在惊羡的同时,也为她送去祝福。临嫁之前的晚上,大丫忧心忡忡地找到她最要好的闺蜜——已是一个小女孩母亲的叶子,羞怯地讨教闺闱之中与未来夫君的相处之道。叶子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不厌其烦地给予大丫姑娘一些指导。叶子的话儿像春风一样拂过大丫的心坎,老姑娘脸上终于露出了羞赧的笑意,心中的忐忑与隐忧慢慢地消失了。

    我在位于七队的三分场中学上初中的时候,认识了一位来自八队的同学陈久林。陈久林个儿不高,头发有些卷曲,皮肤比同龄人黑了不少,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他来自非洲。在我看来,那一定是常年晒太阳帮家里干太多农活的结果。虽然皮肤黝黑,但陈久林身体健硕,显得少年老成。平时他并不多言,但脸上总是洋溢着含笑的温情,让人感到他是容易亲近的。

    因为离家太远,陈久林中午只好在学校食堂里吃饭。每隔上一段时间,他会从家里背上一袋大米,换成食堂里的饭票,偶尔就着从家里带来的腌菜囫囵地吃上一顿。我那时关于八队的印象是模糊的,一度试着从来自八队的久林身上管窥它的风貌。不过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单论采茶叶,我们山林队的同学个个是能手,湖区里的同学手脚哪怕再快,却也相形见绌。可是要论捡棉花,我们便成了来自湖区同学的手下败将了。

    在我的少年时代,关于八队的印象我大体只有一个轮廓,总体是模糊的。虽说八队离我家算不上太遥远,可我一次也没有去过。直到多年后我在城里参加了工作的第二年,有一天同事良子结婚,他邀请我和其他几位朋友一起去给他抬嫁妆,我终于第一次去了八队,因为新娘桂蓉家就住在河对岸的八队。

    那天早晨,我们坐在了一辆敞口的东风汽车过去。汽车的车头和车尾都贴着大红的“囍”字,路人一眼能看出是迎亲的车辆,偶尔有人招手拦车,车上的人便会撒下几颗喜糖和几根香烟,拦车的人便俯下身去忙不迭地去抢那散落的喜糖和喜烟,为沾染了喜气而兴高采烈。去的时候,汽车上空空如也,回来时必定会装满了家具、冰箱和洗衣机一类的嫁妆,满载而归。汽车沿着乡间土路一路巅簸,大片的稻田和耕地映入眼帘,偶尔能看见几户红砖碧瓦的人家,房屋里传来几声狗吠。有同事说,这儿已进入八队的地界了。

    过了一会儿,汽车来到一大片房屋的村落,我们弃车徒步来到一家小院的门前。良子的姐夫告诉我们说,桂蓉家到了。我们一行人中有个机灵的小伙子从车上拿下一大卷鞭炮,用烟头点燃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立马响彻整个乡村。围观的人群也早已挤到了桂蓉家门前,人人喜笑颜开。一通鞭炮炸响过后,桂蓉家的大门却还不见开。熟悉这儿乡风的一个朋友解释说,这叫“叫门”,男方只有往门缝里不断塞红包,直到女方满意了,大门才给打开,而且这期间鞭炮不能中断。

    胸前扎着红花的良子一边往门缝里塞红包,一边贴着耳朵冲里边的人求情说好话,希望快点将门打开。忽然,一个妇女手里拿着一只黑抺布,冷不丁地往我们迎亲队伍中的亮子脸上一抹,霎时亮子的脸上便黑黢黢的一团,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与此同时,又有几名妇女手抹锅底灰嬉笑着往我们身边凑来。有伙伴反应慢了半拍,脸上便被抹上了一层黑色的釉灰。有一名妇女追着我试图往我脸上抹黑灰时,我虽有些光火,却也不便发作,只得笑呵呵地跑开了。那女人见了,好不失望。这种游戏讲究的是突然袭击,一旦被当事人发觉,也就失去了继续下的意义。女人试着又去追别人,到底没能得逞,只好无奈作罢。我知道,以抹灰的方式撩抬嫁妆的男宾是当地嫁女的一个有名的习俗,图的就是一个喜庆。好在我提前有所防范,这才没有中招。

    一连放了三卷鞭炮,桂蓉家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行人跟在新郎后面鱼贯而入。主人招呼来宾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喝完茶后,我们便开始往外搬嫁妆。很快,东风车上便被装得满满当当。

    那是我在八队的一次特殊的经历,许多年后当时的情景我仍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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