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望着旁边那列火车飞驰而过,那些有声无声地都匆匆从他心里一扫而过。火车上站台的人有许多,他望了望穿梭在过道上的那些人,接着,又把目光放在了不停用翅膀扑打着窗户外的蝴蝶。
1998年,冬季。
姜枫在门把手旁紧紧地将自己的身体与它贴近,人们不时地从他背后走过,整个车厢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要下来的旅客请注意,下一站东路大道。”声音从他头顶上响起,姜枫的眼神似乎没有太多改变,总是微微地弓着腰在窗外找东西。只见门一开,那些街道都变了个样,小地摊也比以往繁华了许多。
现在是冬季,姜枫坐着三轮车释放回家了。
2.
“姜枫同志,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态度极好的囚犯。”他边看着他,又把纸杯拿了出来。
审问室里的灯照在了姜枫的脸上,一丝生气都懒得从眉间表现出来,他也只是乖乖的在座位上坐着,倒像是看戏的猴子。
“说吧,把你犯罪的过程说出来。”他抖了抖烟灰。姜枫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贴合着整个身子的椅子轻微地抖了起来,瞬间又安静了。“我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他缓慢抬头,露出欣慰的表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身上的罪名挺多的。”说完,警官在他面前把档案袋拿了出来,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你的态度不是很让我满意,那就在法庭上说这事吧。”说完,姜枫便被人带了下去。
3.
他用左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周围的空气都把他的鼻子给冻红了。他边裹紧身上薄凉的衣服又观看周围的事物:“全部都变了,不过,现在好冷。”
路过的行人都盯着他身上穿得短袖,他曾经是囚犯,蹲完五年牢回家了。姜枫在原地不停地跺着脚,说着一些莫民奇妙地话,东路大道在脑海里没有太多印象了,我现在只想去见我家人。
姜枫颤微微地拿起小卖部的电话。
“你居然回来了,先在原地等一下。”一股陌生的语气从耳边响起,姜枫不知道电话那方的人是谁,他只知道得是,会不会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样。
“妈”姜枫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客厅说了一句。
灯一开,四五个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你怎么回来了?为什么不在外面待着?”
“在外面太冷了,而且,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他笑嘻嘻地对母亲说话,也许是错觉,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家里人除了给他那件厚棉服之外,便没有太多的问候,姜枫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罪是他顶替的。想了想,他还是低头笑了一下。
这家小店里开着暖气,墙上四处都挂满了送餐的单子,他握着手里的杯子看着这一切,姜枫看见二哥朝他走了过来:“我听母亲说,昨天你回来了,正好,现在这家店子缺人,你要不试试?”
“感觉也不怎么好,我想自己去找。”姜枫朝二哥嘟囔着。
二哥把钱包里的钱拿了出来,并放在了桌子上:“你现在也没什么人脉,你得好好适应这一切,毕竟你也是个新人。”姜枫望着桌子上的钱,犹豫不决。
见他还没伸手,二哥立刻把钱塞到了他的背包里:“钱是规定时间发的工资,你就负责每天跑东路大道的单子吧。”说完,二哥就忙走了。只留下姜枫一个人在原地。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可悲的。又握紧了手中仅存一丝暖气的杯子。
案发现场当天,他看见一名女子趴在地下,透过门缝光源处望去,躺在地下的不止有一人。一条短消息从他兜里响起,白光照在了他的脸上:接下来的债,你来还吧。姜枫望了望那名女子又看向了阳台,准备撤回时,门外就响起了警鸣声,他只记得他只是被人陷害的,五年的时间,姜枫都来不及给家人一个解释。
他每次骑车送单时,都要经过那条分岔口的小道,另一条路他尝试着走过,会看见一栋又一栋破旧而古老的房子。在姜枫的印象里,他熟悉这栋楼里的人家,只是,没去拜访过而已。这次,姜枫没有去送单,他走进那栋房子里,看见一排又一排的床单晾晒。
恍惚间,姜枫记得他来过,不一会儿 他被四楼阳台上的风车所吸引,姜枫缓慢移动着脚步上楼,接着,脑海里他一直不愿回想的记忆一闪而过。
他恍惚只记得那片黑暗与地下的血渍,姜枫转身离去,跑向了楼底,在骑车的路上,飞奔而过。
…
最近楼下开了家鲜花店,母亲最喜欢百合了,他每次都会去光顾这家店。
在他离开家人的这五年时间里,屋子都半明半暗。
“我回来了。”他边换拖鞋边望着母亲,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表,出了神。一束百合出现在她面前,母亲这才回过神来。
“我觉得这百合很好看,买来送给你。”姜枫转过头,望了她一眼。母亲匆忙把水果篮提了出来:“小姜,你改空去看看那户人家,你的百合我先收了。”说着,母亲把百合接了过来。姜枫呆呆地盯着水果篮,没应声,见母亲没有再说话,又把水果篮拿了过来。
“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你记得去。”母亲起身把百合插在花瓶里。
姜枫不知怎样去看待这件事,他前往的速度又是那样的慢,不想再重复脑海里发生得事。他推门而入,看见屋子里的一切便急忙把短消息看了看:门牌号105。
难道这户人家重新装修了吗?姜枫朝里屋望了望。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她蜷缩在地板下,手里拿着手电筒,喃喃地唱着这种歌。电筒里的光投影在天花板上,透明又简单,不一会儿,那些光在她眼里变成了蝴蝶,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幻象而开心,癫痫导致了她的表情很僵硬,而这间屋子里的主人就只有她一人。
姜枫往里屋踏进一步,手中的礼品盒却不知放在哪处,突然,一对夫妇看见姜枫站在里屋时,有些记忆终究是抵不过的。
“你来干什么!”一位体型粗壮的男人吆喝道。
“不是,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不用那么紧张的。”说完,姜枫把礼品盒放在了他眼前,那名男子的力气非常大,强拉着姜枫的衣领把他提了出去。
“你走开啊,你害人还不够嘛。”男子边说边把礼品盒扔了出去。姜枫想尝试着再敲一次门,但那又怎样了?这个世间认定的凶手就只有你。他站在门口轻叹了一口气,径直下了楼。风凌乱了他的头发,他的头脑只有无辜的世界。
晚上,姜枫送餐的时候,看见那扇窗户半明半暗,好似有人拿手电筒在天花板上照了照。
“有人吗?”他站在门外小声说话,接着,他又看见门缝处闪过一道光,他推门而进,一片黑暗。“有人吗?”姜枫左顾右盼地叫着。
断断续续地歌声从另一处角落唱起,时而婉转,时而又让人模糊不清,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站在她的身后。
“警官,可以让家人见我一面吗?或者是我打一个电话。”姜枫把烟递给了他,脑海里的记忆如余光一样慢慢消失。直到现在,姜枫坐牢的那段时间里,他不曾见过家人的背影。为什么你不说出实话?梦里,他听见有人挣扎道,一下把他按入水里,神经瞬间清醒,他坐在墙角,望着那张废旧的海报发呆。被释放的那天,他只看见了一片荒凉。
“这歌很好听,你可不可以再唱一遍。”她听见一位陌生男子突然开口,惊吓的朝沙发处躲藏,她的癫痫导致五官扭曲,两手却不能伸直,惊吓地动作都显得十分缓慢。
灯光照亮了屋子里的一切,她的面貌无时无刻都在让自己逃避。
姜枫这次拿着一束花来到了她面前。“你一个人在家吗?”他望着她,她的五官还是像原来那样拧巴,癫痫这病情导致她发不了声,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切。姜枫把那束花放在了她怀里:“我昨晚见到过你,觉得你和我很亲切。”
虽然这句对白很土,但姜枫发觉这世间竟如此有自己相似的人,不发声,也能感受彼此。她想说话,喉咙里却发不了声,只看见他一个人在她面前自言自语地说着。
她依旧跪在地下,四肢正在不协调地抵抗着,动作正一点又一点地往后退。
你的脚真好看,和我一样,冬天也不怎么喜欢穿袜子。他心想着就把她的脚与自己的脚看了又看,她还在挣扎着:“你要不要把那歌再重复一遍?”姜枫在她面前像个孩子,她突然抽搐,姜枫赶忙拍了拍她的脸,这会不会又害一条人命?姜枫把她拖进了卫生间里,花洒在了她脸上,不一会儿,她又清醒了。
转拐处,姜枫骑着车飞速地离开了。
夜晚,窗外的雨打湿了茶几,他熟睡在沙发上,一声电话扰乱了他的睡眠,电话那头传来了断断续续地声音:“你为…为什么…送我花?”他听见那个声音是她,脸上笑得像个孩子,只见,他在电话那头挥舞着,她说话太慢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等待。他愿意,他自己想着想着就笑了。
她推动着轮椅在客厅里转悠,有时,她也就瘫痪在轮椅上了,不想动,只看着天空上那片火烧云涌啊涌,也没涌到天空边的河床上。
她笑得多拧巴啊,怀里还放着昨夜的花,傻呵呵地向着姜枫指着那两颗星,几乎像是要把天空看穿。
姜枫已经很习惯地推开她家的门,依旧看见得是她扭曲的脸。
他总说他自己很孤独,一个人骑着摩托车闯入夜色里,速度太快,整个人都甩了出去,他还一个人傻笑着。姜枫与她都傻笑着,也就这样很自然地他照顾着她。阳光照射在了被子的某处角落,收音机里播放着邓丽君的歌曲,太安静了,姜枫一边晾衣服一边能听清她呼吸地急促。
“很——舒——舒服。”
她坐在门边笑着对他说道。
姜枫也同样来一句:“是很舒服,今天阳光非常好。”他推着轮椅上的她一起去公园,他把她停留在公园的中央。那里的鸽子一只又一只地从她身边绕过,安静又美好。
姜枫站在她旁边,仿佛看见她穿着一身红裙围绕着鸽子跳舞,头发又黑又长,就这样她跳着跳着来到了他身边。五官没有像之前那样扭曲了,姜枫定了神,好似这许久地温柔从未被释放,这脑海里短暂地幻想像倒带一样前进,眼前的这个女人太温柔了。
地铁从他眼前飞驰而过,自己的倒影在地下显得扭曲起来。他拿起购物袋走到了一个角落,在没有人注意的同时,姜枫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在镜中,他仿佛看见了她的笑。
“今天是我妈的生日,你和我一起去。”
说着,姜枫给她带上了一顶小红帽,他推着轮椅上的她坐到另一边,饭桌上所有人的碗筷都停在了半空中,目光聚集在他俩身上。
时间都过了很久,怪物的眼神在姜枫身上一点一点的蔓延,最后,他夺门而出。
你应该是第一次哭吧,她边摸着他的头心想着,手在他头上摩挲着,生怕扰乱了他的气息,她似乎看见他在自己面前唱着小星星的歌 无限地欢乐正与他俩扩大,这世间有太多破碎,好似这芸芸众生的隔离之岸。
她在脑海里飞速地旋转,看见他温柔的脸庞望着她,她已经许久没见他这样过了。
姜枫每次都会买些花放在她家里,他知道,有花的地方她心情会很好。
“说,你和那女的什么关系?”警官的声音特别刺耳。
他眼光平视着前面,不吭声,等了许久,他说:“那女的是我女友。”这句话打破了警官出神的思绪,最后一根烟已燃尽。姜枫知道这回才是个坑,他愿意再深埋下去,她这晚等不到他回家了,星星之歌也在渐渐消失。
姜枫从座椅上缓缓地站起来,默默地走到警官跟前:“趁现在我还未进牢,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遍。”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今天的衣服穿得格外地崭新,他一路踉跄地走在路上,耳旁的风随着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复杂地情绪里杂糅。
她似乎听见他上楼的声音了,那么急切,再也控制不住那颗心了。
夜晚 ,楼下所有的警笛四面响起。
“我警告你,马上下来。”警官把枪对准了他,枪口犹如独角兽那般刺耳。他拿着一把刀站在了树上,胡乱地把树上的余枝剪掉:“你今晚看月亮会更亮。”他像是喧嚣着什么,挣扎着他忽远忽近的关系。
姜枫傻兮兮地对着她笑着,她趴在阳台上笑了笑又望向了那些警官,嘴里囔囔着说不出话。
她只看见姜枫离她而去的背影。
天花板上的灯在头顶上闪烁,她座在轮椅上在走廊边徘徊。内心一个接一个浮现的答案正渐渐沉入水底,眼底的泪光在不停地打转,瞬间模糊了一片,她开始不停地敲桌子。情绪在不停地反抗。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姜枫在睡梦中惊醒了,此时此刻,他恍惚看见了她释放的笑,如此安静。特别是彼此接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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