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没有敲下键盘。
面对今日的日更挑战,我觉得此刻我最想说的就是这个人,这个折磨了我六年的人,这个快要把我整抑郁了的人……我犹豫了好久,直到现在,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迟疑的原因,就是怕我的吐槽会给我带来某些不可预料的围攻,指责我的政治不正确,或者业务不精湛,我推卸责任,我恶意攻击……我怕我脆弱的玻璃心承受不住。
但我真的好想抓狂啊!一想到后面每天都要面对他,要跟他相处打交道,我就想崩溃……都说要爱护祖国的花朵,孩子是无辜的,可谁又来爱护我们这些成年人,谁又知道我们也很不容易,还有苦说不出。你得忍,忍,忍,忍无可忍也得忍,忍,忍……
是的,这个人是个孩子,一个小学生。
缘起是今日批改作文,写小说梗概。他写的是《汤姆索亚历险记》,可内容完全跟原著情节牛头不对马嘴。我问他看了这本书没有,他说看了一半,我说那你就回去看完了再写,他不干,随便编了几段又来找我改,一看就是听了我给其他同学讲作文就照搬的,个别细节部分因为没有看过原著就明显还是瞎编。
他骗我说,有同学借给他书看了,他翻翻就知道内容了。我信他个鬼!他有这本事在十几分钟内看完半本小说,还能奋笔疾书写上两三百字?他开始耍赖了,嘀咕着编一下不就得了!想让我批改让他过关。
我能怎么改?肯定或支持一个孩子胡编乱造或者抄袭?我又没批评他什么,叫他回家看完这本书再修改梗概。他就是死活不乐意了,一定要我马上批改。说真的,当时我好烦,我很烦这孩子死搅蛮缠,我不依着他马上改他的作业,他就会在旁边不依不饶,让我完全没法去批改别的孩子作业或者做其他任何事!
我让他拿回家给家长看看,家长觉得可以,签个字,我就可以。然后我怕中间又有什么意外发生,这孩子不带回家给家长看,我又说不清楚,就把那张稿纸拿过来拍张照发给家长。
他又开始了:我家长从来不看我的作文。为什么要给他们看?为什么要拍照?为什么不给我改?
……
我的确不知道怎么改。明显就是胡编和抄袭的东西,虽然内容上大体已符合要求,一点小细节的不符合原著,删掉或者改改就可以过了,你好我好大家好,都省事。但我摸着良心说,我不能明目张胆的支持胡编和抄袭,若是这样都让他过了,他更会认为只要能过,胡编和抄袭都是可以的。就是这样。
于是又酿成了一次跟他的矛盾,他骂骂咧咧地拿着稿子走了,声音响亮地说着:看个屁啊!有什么好看的!……
在这个过程中,我敏感地注意到他说了好几次“屁啊”:写个屁啊,看个屁啊,*个屁啊……不知道最近他又模仿了谁的说话口吻。
我真是服了这孩子,也真是怕了这孩子。不能跟他有任何交集,不能跟他沟通任何事情,不能跟他谈处理某个事情……他的整套思维逻辑系统跟我们寻常人都是不一样的,跟他说话,你会明显的感到两个世界的距离和差异。
看他桌子凳子下很脏,都是纸屑。说,你把你自己地上的纸捡一下吧。他答,又不是我丢的,我为什么要捡?
规定整理教室的时间若同桌不在,地上有纸的话就帮同桌也捡一下。正巧这天同桌作为体育训练生在操场上参加集体训练。 他说,为什么要帮她捡?我说,同桌不在啊?他说,同桌来了,在操场上集训,我为什么要帮她捡?
他地上经常脏的纸团垃圾到处是,得站在他旁边看着,不然他捡不干净。而且,一次捡一片,跑去垃圾桶扔掉,再捡一片,再跑一趟…… 说,你一次把地上的纸捡起来不行吗,去垃圾桶扔一次就够了!他答,为什么要一次捡起来啊?我就要捡一张。
你看,就是一个简单的捡起自己课桌下地面的纸张垃圾,都各种不顺,各种莫名的阻碍,难以进行,就更不谈其他无数在教室里不得不产生的交集了!
低年级时,借了同桌一块橡皮,久久不还,同桌要用橡皮,只好自己再去买一块。拖久了,同桌就来告状说他借橡皮不还。他莫名其妙还理直气壮:同桌不是已经有一块新橡皮了吗,为什么还要我还?
上课时拔后桌胖子同学的腿毛,拉散走道斜前方女生背后系的蝴蝶结,说是好玩而已……
把同学放在桌面上的钢笔全拆成零件,然后拒不承认……
同学放在抽屉里的卷纸全按针孔撕成一格一格的方块,说那是他从自己家带来的餐巾纸……
中午打餐时,米饭和菜必须按他的要求放入他指定的餐盘格子里,若是米饭里沾上了菜的汤汁,或者某个菜叶肉块的掉入米饭那一格,必然不依不饶要重新打餐……
有炸鱼或者炸鸡腿的时候,别的孩子轮着拿,大小差异随机,他则不干,得自己选,挑中了一个大的装碗里,看到更大的,就要换,若不给,则赌气,餐盘一放,不吃了……
这是低年级时的光辉事迹,挺小儿科。大了,认识字儿多了,能耐也就大了。
那一年“24字价值观”“中国梦”格外的红火格外的重要,好像每个人都要读熟背熟,恨不得还要会默写。这位牛人默写的是“国家叛乱,社会动荡,人民革命……”实在是太彪悍了!整个区都只独一份吧!还别说,虽然意思上绝对的政治不正确,但逻辑上是通顺的!
做练习测试,他明明已经写完了,然后全部把答案抹掉,全改成错的,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光荣获得零分!刮开他涂抹的痕迹,他的原始答题大多都是对的。他还真的是很认真的“完美”避开所有 正确答案呢!
出去春游。小孩子一看到游乐园就乐疯了!围在栏杆上,巴巴地望着。工作人员就过来赶,全都下去,不准扒栏杆……也是为孩子们安全着想。其他孩子们都下去了,就他无动于衷,继续踩着栏杆扒着,懒得理会。工作人员是个小伙子,血气方刚,加上他这个硬杠的金刚葫芦娃,俩人就杠上了……
再大一点,胆子也更肥了。
一日中午餐厅吃饭,音乐老师坐我旁边,偷偷跟我说,你班上有个小流氓!说很丑的话!我一愣,不敢做声,心里直犯嘀咕,“小流氓”?这个词有点重啊!这帮小兔崽子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让音乐老师如此评价?问老师,又不肯说。只好在班上批评几句了事。
直到下一个学期,布置一篇作文,写“我的同桌”。他的同桌就写了上一学期他身上发生的一件事。原来那天的音乐课,音乐老师在教室走道里来回走动巡视,经过他桌边的时候,他笑着对老师说,我能戳一下你的鸡鸡吗?
把个秀秀气气的女音乐老师差点没气背过去,难怪中午就在餐厅里就气急败坏跟我讲这事。
还不谈英语老师偷偷拉着我问这孩子的情况,是个怎样的家庭?原来也是上课时在学生座位之间巡视,他把英语老师屁股拍了一下,吓的这个女英语老师此后到我们班上课从来只敢站在讲台,再也不敢下到同学中间检查巡视了。
其实这孩子家里大人都还好,爸爸学历挺高,家庭环境也不错。刚入校时他就跟同学们怎么都处不好,放哪里哪里有矛盾,奶奶曾满脸自责地说,怪自己把孙子看得太宝贝,从生下来到涨长大,怕脏怕摔怕接触不良事物……从来没有让孩子下楼跟小朋友玩过,导致孩子交际能力极差,情商极低,完全不会跟其他小朋友相处……
但我觉得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总觉得这个孩子很特别,他的逻辑系统和认知系统跟别人不一样。比娇生惯养的那种自私还要以自我为中心,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他没有半分的集体意识、规则意识、秩序意识,礼貌意识。他只有“我要什么”这样一个单一的直线型想法。
曾跟家长提过,是不是找个专业点的心理医生咨询一下?爸爸学历那么高,那么top级别的高等学府里修学过,总能找到人脉圈里的好点的心理医生的。 我怀疑有点轻度自闭症,属于自闭和正常的临界点的样子。但家人有没有去试试,那就不知道了。
一个长相清秀,智力不错的孩子,谁愿意承认他有问题呢?这孩子,与人交往上很有问题,但理解知识上还是没有问题的,特别是数学,数理思维不错。
说他数理思维好吧,跟数学老师聊,他会不会在数学上算拔尖,有所成就?数学老师摇头。说思维还可以,但是经常翻脸,动不动就是“我不搞了”,以后数学学习研究比赛都是要组团队的,这样子,谁敢跟他组队啊!谁敢推他做代表比赛啊!
就是这样一个小孩。
我不想看到他,看到他他就会跟我对着瞪眼;我不想听到他,和他有关的绝对就是又怎么闹事了,他的闹事绝对是大事,而且绝对难以解决,因为说不通;我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因为哪怕芝麻绿豆点大的事,他都要反着来,跟你对着干,然后把一点小事激化矛盾演变成一场大闹剧……
只要有他参与,我这节课就几乎是上不下去了,他会哭闹,纠缠,要求一切按他的想法和需求来,会让你完全无法进行正常的活动。如果你态度强硬,他会跳起来说各种他会说的脏话,或者狠话,有时让你惊讶一个小孩会狠成这样,有时又为他的一个孩子气的狠话感到好笑,无可奈何的好笑。
总之,任何事件有他的影子,那就意味着“小事变大,大事爆炸”。
我不敢跟他打交道,能躲就躲,我不想给自己没事找麻烦。但有些事情非跟他有交集不可。这就是我痛苦的来源,有时真的很抓狂!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会遇见他?
唯一能安抚我痛苦的心的,是想到他的父母,将跟他共同生活一辈子了,逃不开,躲不掉。我才仅仅这几年而已。
我知道,看了这些文字,很多人会说,你自己教育能力不够,还在吐槽孩子不够好……是的,我都认了吧,不然还能怎样?反正看到他就痛苦是我真切感受到的,任何事只要想到有他参与,我就心头乌云滚滚压境而来,抑郁的情绪让我觉得生活充满了挫败感;只要有人向我告状,反应他怎么了,我就觉得眼前一黑……
我不是神,我也不能干,不智慧,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小生存者,在这尘世混口饭吃,努力让自己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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