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斜的雨丝从窗上挂下，春日湿润空气里氤氲着淡淡青草香。此清明时节卷一卷润饼，率性地大口咀嚼，再细细地在口中分辨着每一条萝卜丝、每一块咸豆干、每一缕浒苔的滋味，仿佛春天在口中绽放，清爽，却富足。
第一口是萝卜和豆芽的清脆爽口。回老家踏青时，鲜绿的萝卜叶还噙着初春的露水，豆芽刚冒出翠翠的芽尖，微雨后的清晨，轻轻地采撷，却怕惊扰它们清新的好梦，口中竟隐隐有露水和泥土的清香。第二口是海蛎拌着五花肉的柔嫩鲜滑。微咸海风里，我看见旧渔船缓缓飘离了港口，傍晚归来时却满筐粗粝的海蛎，渔妇慢慢剥去粗蠢的壳，留下的蛎肉新生儿般黏滑细嫩，仿佛此时不收便错过了最纯最真的年华。咸津津的滋味，竟像春日沉静的大海。
“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或许清明吃润饼图的就是万物生机蓬勃的趣味。清明的润饼含着大地与大海的味道，细细品来，绿油油的稻田里看见了短裤汗衫，看见了奋力挥动的锄头和藏在葱绿中时隐时现的黄斗笠；深灰的大海尽处也飘来几叶小渔舟，黝黑的人影和满箩筐岩石般坚毅的贝壳悠悠地浮现。哦，我似乎尝出来了，润饼的味道，是清明的味道，是收获的味道，更是劳动的味道。
第三口，所有的配料似乎融进浑厚的饼皮，浓郁的油香深深渗入味蕾之中，于是，整个春天都在口中，在眼前愈发清晰：不只有漫山遍野的绿意，有新生的播种的希望，还有相伴踏青的大家庭，有从远方归来团聚吃润饼的游子，有香火中告慰逝者的亲戚们……
此时，我们围坐桌边，有滋有味地谈笑。油星点点，挂在笑意盈盈的脸上，缀在温热的盘上。姥姥执着锅铲腆着肚子，笑得眼睛眯缝，却只慈祥地用眼光摩挲儿孙的脸庞。五彩斑斓的春天长在心窝子里，油香再次氤氲于味蕾间，润饼十几种食材像家人一样拥抱着，仿佛充盈我胸膛中，我暗自思忖：润饼菜，不正是团圆的菜吗？……
斜斜的雨丝从窗上挂下，春日湿润空气里氤氲着淡淡青草香，盘里点点油星依然温热……
写于2016年4月
忙碌的高三，已无暇闲记，清明之前，翻出旧作，重温姥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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