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夹斜街菜市场，我熟悉老赵的铺子已经有三年了。铺子门脸不太大，顾客多了就难以容身，所以他很多时候都是把蔬菜摆到外边来卖。他是卖菜兼卖调味品的，货品较为齐全，只是来源颇令人生疑。有一回他和顾客吵架正好让我赶上，顾客吵嚷着退货，他梗着脖子不承认，让顾客拿出凭证来就退货。顾客拿不出来，其时换了我也拿不出，都是相中了东西就买，买了东西就走，从来没有要过发票什么的，一来觉得麻烦二来要了发票也没地方报销，图省事的结果便是发现问题无处说理。顾客闹了一会儿就失望的离开了。
老赵在夹斜街经营了好些年，只要符合经营范围的不问来路啥都敢卖。他卖菜是和顾客一两一钱的抠，偶尔遇到熟人更是抬高价格之后说优惠卖给你，弄得对方也不好意思和他讨价还价了。调味品呢，有牌子的摆在明处，没牌子的放到后面的屋子里，遇到工商检查就锁了里屋的门。老赵搭配着卖东西，真的死贵假的贼便宜，因此被罚了好几回，但每次都是“坚决保证，下次不改”。
见面次数多了， 慢慢的也就和老赵攀上了话，我向他求证，他急赤白脸的说：“谁说的屁话？我要是卖了假的就喝凉水噎死！”话是这么说，而他实际上从来没有断过卖假货的念头。
来老赵店里的几乎没有老顾客，我问老赵不怕挨骂吗？他脸上的胖肉颤了一下：“众口难调，要是怕别人骂，还开店干什么！”
“可也不能糊弄人啊！”
“谁糊弄人？愿打愿挨的事……”老赵就一五一十的解释：就拿顾客买香油来说，买一瓶的是自己用，买一箱的估计就是送礼的。没牌子的一瓶10元，有标签的一瓶45元，买贵买贱就看顾客的消费能力了，反正贵贱吃不死人。
老赵经营了好多年的店铺，规模一直是原地踏步，没见什么起色，后来干脆让儿子小赵接过了铺子的经营，自己回家看护孙子去了。小赵没有同龄年轻人身上的懒惰，每天都早早起来去蔬菜批发市场，回来后和妻子一道把批来的菜搬进店里，核对账本之后向妻子交代一下零售菜价，然后才去吃早饭。小赵吃饭了，妻子就接着干，把成捆的成包的菜拆开摆到货床上等候顾客挑选。拿他的话说，卖菜这活挣的是辛苦钱，可也是一家人的生活来源，累并快乐着。
小赵和他爹老赵一样勤劳，可在销售方面两人又有所不同，顾客挑好了菜，上秤一称，然后四舍五入，零头都不要了。小赵说表面看是吃亏了，可是顾客满意了下回还来买，少赚多卖，一天下来还是大有赚头的。
老赵看不惯儿子的经营方式，只有临近年关节日忙不过来时才会帮几天忙，不会用微信扫码收款，就只收现钱，收现钱也不省心，也不知谁造的假钱，任凭老赵怎样小心翼翼也会一不留神收到假钱，后来干脆连大票也不收了。顾客大都找小赵算账，老赵也就被闲置了，小赵依旧忙的脚不沾地。
小赵菜摊前有相当多的老顾客，都是奔着摊主的实诚来的，其实很多时候本没计划买那么多菜，可架不住小赵的热情服务。小赵卖菜根据顾客情况灵活处理，他说：“有人不喜欢摊主唠叨，我就任凭她看，相中了就向对方说一下价格就行。有人愿意和我拉呱，这是闲着没事的，买菜只是一个出门理由，我呢，就忙里偷闲陪着说说话……”
小赵的菜摊和别处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挂有一本菜谱，有顾客买了菜不知道如何烹饪，小赵就翻出有关内容给对方看，直到顾客满意为止。 我觉得小赵把菜卖出了学问和兴趣，所以原本冷冷清清的菜摊才能被经营得风生水起。
店面开始扩大了，并且小赵还在工商管理里消费者协会检查评比中赢得了一块“诚信经商，货真价实”的牌子。后来因为别的事，我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到夹斜街去了， 前些天再到他的店，惊讶的发现老赵在店里忙碌着，看到我来了很热情的招呼，我问小赵和他媳妇怎么没在店里，老赵说小两口刚开了一家分店忙不过来，自己临时看几天店。我趁着没人时问他还卖假货吗，老赵一下子红了脸，他承认自己当年卖过假货，那些不法供货商都是送货上门，并且允许赊销，下回送货时收上回的货款，卖不掉的还能退货。老赵说那些人货不中可是服务好，利润高，所以明里暗里卖假货的不止自己，反正工商检查查住谁谁倒霉，交了罚款接着卖。
我笑着说：“那你现在还可以接着卖假货啊！”
老赵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严肃的说：“可别再撺掇我了！一来现在这店是儿子当家，二来这几年工商管理加强了，一方面查封假厂，另一方面实行售假一票否决制度，再像以前那样交完罚款接着卖假货是根本行不通了。”
“那店里的损失一定不少吧？”
“哪里话！我这地段人来人往的，生意比以前强多了！我儿子说诚不欺客，顾客才能越来越多，你看这店面扩大这么多，以前我变相卖假折腾来折腾去还赶不上儿子的经营规模的零头……”
老赵的转变是我没有想到的，究竟什么原因让他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呢？是市场监管吗？好像不是！以前三天两头挨罚也没改了非法经营的行为……老赵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平静的说：“时代在发展，人都会变的，以前不是认识不到自己行为的可恶嘛！”
从店里走出来，我的心中更加感慨，忘记了是谁说的：感受生活就去菜市场转转，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在我看来，这话有一定的道理，没事时到菜场走一趟，不仅仅能了解菜价涨跌，还能感受到居民餐桌的变化。看吧，在菜市场那里，沿街摆开的是各色的菜，往来的是各样的人，别管你什么身份，只要你来到菜场，就得为一棵菜折腰。讨价还价，逞的是口舌之厉，于是熙熙攘攘之中更觉得生活有滋有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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