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各种瘾（十四）

  作品目录哪有什么各种瘾   

        “一个人的记忆就是一座城市，时间腐蚀着一切建筑，把高楼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所以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可是只能往前走。”

        本该在清明继续下去的这篇写作，因为懒而拖到现在。连续日夜的演绎昨日的梦，似乎是在刻意提醒我不要忘记，所以梦里总会有无法忘却身影，以至于我好像有段时间混合了现实，浑噩的生活近乎完全放弃自己，人前有模有样，独处时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清明回家扫墓，爷爷以及各位祖宗埋在了槐奇岭，宁益城际干道早已修好，再也没有难迈的小路，修好的道路意味着开发，埋着爷爷的那座山要被征收了，所以祖宗们百年之后还要搬一次家，村子里各家各户使劲往山上种树，可以多分钱。

        山上密密麻麻的树苗已让整座山没有一条正常的可以走的路，所以今年的祭祖显得格外辛苦，几次穿过许多刺的地方，一路上我看着长满野草的其他墓，不禁想起高启的两句诗:“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带路的庵伯看着这片土地:“往年住山下面的时候还有时间上来帮他们扫扫，现在这拆了是不能够了。”

        他是个好人，以前就住在这座山下，帮我们守护着这些老祖宗，以前伯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们上山是跟着伯爷爷走，现在伯爷爷走了，没人再比庵伯熟悉老祖宗埋在哪，连我们这些亲儿孙亲后代也是。

      扫墓的最后一站是伯爷爷的墓，他和老祖宗埋的地方不同，是公墓，以后老祖宗们要牵过来和伯爷爷埋在一起，然后修一个很大很大的墓。所以现在那个坟，是没有墓碑的，大大小小的坟全在这个地方，我一下子找不到伯爷爷在哪里了。在记忆摸索或者说观察方面，我的确不如曾亮豪，这也是为什么从小人们都说哥哥强一点的原因，他一眼读中的一个位置就是伯爷爷埋的地方，并自信回头看着后面跟着我俩走的姑妈，然而姑妈也不知道。伯爷爷下葬那天，是我俩捧着他的骨灰下葬的，然而现在这地方大变模样，我已经寻不到记忆的根源，只有等还在停车的伯伯上来确认，曾亮豪确是对了。伯伯笑着说:“哥哥记得，弟弟记不得了，原来是没有旁边这座坟的，别人请风水大师看了地方，说我们这里风水好，要埋在我们这旁边。”我不经想起伯爷爷出殡那天。

        那年我初三毕业，伯爷爷身体突然摔倒，快九十岁的身体已然不行，父亲赶过去日夜照料，医生也只能每天维持着点滴，观察，都看得出老人家没多少时日了，但伯爷爷就是拖了大半月，口中一直不忘叫堂哥的名字。堂哥那晚晚上从北京赶回来，看了伯爷爷最后一眼，第二天下午伯爷爷便走了，那天我们刚补课完，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已然是挤满了人的病房的人的眼泪，做白事的人帮伯爷爷换好衣服鞋子，整理好妆容，对我们说别哭，不能哭，然后抬着伯爷爷上了灵车，我们的车跟在后面，他们先带着伯爷爷去老市委转了一圈，意思是让他看清楚生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头七回来的时候别忘记路了，然后车子就直奔殡仪馆了。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像戏，就连老天也很会渲染气氛，刚到殡仪馆，就开始了大雨，先前毒辣的太阳销声匿迹，大风骤起，让这夏天的阴雨丝毫没有闷热的感觉，十分的凉爽。

        不两三天，这最大的泰山厅也挤满了人，我和曾亮豪一直跪在两旁，每当有人前来吊唁，我们都要跟着一起礼拜磕头，每次磕头的时候，中间烧纸钱的火盆就像是要把我吞噬一般，我的脸被烧的火辣滚烫。

        终于等到了出殡那天，天又放晴了，他们抬着伯爷爷，三步一喊“孝子磕头咯”，我们跟在后面的便跪下，然后磕头，在我们磕第三次的时候，一个小孩子不懂事没有磕头，突然说:“我看见爷爷了，我看见爷爷了！爷爷上去了”意思是看到伯爷爷升天了，大人们随即问:“爷爷怎么上去的啊？”“爷爷是躺着上去的。”正是棺里伯爷爷现在的姿势。我没有相信过鬼神之说，但是按说法伯爷爷升天了，便是好事了。

        很多时候念想会让一个人坚持支撑很久，就像伯爷爷那样，早已撑不住的身子最后一定等到了堂哥看他一眼，那段时间天气也格外的渲染气氛，从大雨到一直保持着清爽的雨天，到出殡的时候又放晴，似乎是放在剧本里安排好的情节，把这人的一生都注定好了。借余华的话说“我想这是现实给予我们最基本的感受，亲切同时又让人不安。”

        亲切的是我们开始要坚强的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又突然变得温文尔雅，不安的是我们怕一次又一次被这种亲切抽去了灵魂，只剩下了外壳。我不害怕被这种感受支配，因为我回想中的这些往事已没有了当时的情绪，即使我还不知所措的故作镇静。我很感谢一位朋友多年以前的朋友对我说的，看似零度情感的记录，其实是浓郁情感下的理性抒发，拈来之作，可见真情。

        这只是回忆里的一段插曲，因为脑子寻着过去进入空白期，内心就开始无数次触碰那个极力逃避的时期，然而写作便是这样，当你坚持下去时，你对那些故事已经失去了统治权，反过来你只是被文字宣召的人一样来完成这项工作，最后直到它想结束，我想有些故事永远也讲不完，因为情感永远表达不完，亲情爱情友情，尤其是当你面对爱情时，我想起来那句话，再怎么背水一战的爱恋，要么解甲归田，要么马革裹尸，但是我觉得这二者都不是重点，若是等到哪天天气晴好，我想让你凯旋而歌的时候，故事又要接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