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刀，我似芹萝

文/程旻子

多年后，素心一瓣，抑或沧桑木然。

01

我在这里。

静静地在这里，等待寒风划破我的脸。

可它，终究是没能得逞，因为我还足够坚强。

我迷恋这里的钟塔，每次听到报时的钟声，我的心都会猛然一震，继而有流泪的冲动。

我迷恋这里军队的号角声，它让我在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久远，那么苍茫。

可是，我还是没有爱上这里，这里的每一个黄昏，都让我感觉到得窒息。

这个地方，与我有莫大的疏离，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如此，不知是因为它倔强，还是因为我嚣张。

也或许，是因为我逞强，就像明明那么痛恨酒精和尼古丁，但我还是忍不住依恋它们的味道，好让自己看起来带有一丝酷意，让不屑的目光来掩饰自己的惊慌。

没错，我原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骨子里流尽乖巧，却无法遏制叛逆的疯长。

02

那一年，我高考失利，料想即便再补习一年，依然会顶不住繁重的压力，上大学无望。

那个假期，我开始彻底地放逐自己，抽烟，喝酒，约会，泡吧，和一群即将踏入象牙塔的年轻人一起，夜夜笙歌，放飞青春，放飞自我。

有一天晚上，我喝到烂醉，躺在KTV的包房里，迷离的光影在我的眼前跳跃旋转，耳朵里听着一首又一首声嘶力竭般的歌谣。

仿佛置身于一个极乐世界，瞬间迷醉，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没有诉不尽的忧伤，没有青春的迷茫。

谁的青春不迷茫？我的青春就破碎成霜。

我只求沉浸在这个极乐世界世界中，忘却凡尘的一切彷徨，我悠游着，陶醉着，闭上眼睛尽情地幻想。

忽然，砰地一声，包间的门被一名壮士踢开，众友吓得噤若寒蝉。

只见那壮士怒气冲冲地向我走过来，他毫不费力地把我从沙发上拎起来，啪的一声，一个大耳光甩在了我俊美的小脸上。

我顿时摇摇晃晃，酒精的麻痹作用下，我竟感觉不到疼痛。

但我面子上挂不住，当下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一挑眉，问那壮士，你干什么呢？

壮士更怒了，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泼了我一脸。

我甩甩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怒发冲冠的壮士，瞬间清新过来，窃窃地叫了一声爸。

没错，那壮士是我亲爸，壮士没好气地道，臭小子，亏你还知道叫爸，说着就把我逮回来了家。

我那壮士老爸，怕儿子不学无术，意志消沉毁尽前途，更怕如此下去会丢光了他的脸面，便花了一些钱，打通了关系，把我送到了俄罗斯的一所大学。

由此，我便开始了被壮士流放于他乡的生活。

03

独在异乡为异客，从此，我下定决心，好好钻营学业，誓要向壮士证明自己那被隐藏起来的才华。

可毕竟，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只求马马虎虎过得去就成，于是便把目光投向那满地的美人们，她们各个肤白貌美大长腿，惹得我春心荡漾。

大学里，读书的本事没涨，恋爱的本事倒是大有增益，一共谈了五段恋爱，每一段都缠绵悱恻，令我难以忘怀，但最后都不一而终。

最后一段恋情告吹后，我迎来了毕业季，给家里的壮士报备信息，他责令我继续念研究生，我一时惊诧，这也可以？得念到什么时候才能完结？

壮士云淡风轻地告诉我，念一个硕士学位并不是什么难事，他都已经打听过了，要我大胆地去念，不要有任何的忧虑，说得甚为轻巧。

即便被打了强心剂，我还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拼搏了一把，努力地准备着考试和申请。

最终，如愿在本校念经济学的研究生。

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我好似开窍了，不再觉得读书是为了家里的壮士，不再觉得自己只是被打造出来的壮士的复制品。

我开始变得积极，开始充满激情地去安排自己的学习和生活。

甚至，我还自力更生，赚起了外快，得意之情，一时无两。

04

我的外快是靠帮人做代购赚取的，专门帮国内的朋友代购奢侈品，慢慢地有了口碑，客源也随之发展起来，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进不少账。

正当我做得风生水起时，一个之前认识的朋友来找我搭伙，他说自己能挖掘到利润更高的货源渠道，我二话不说就加入了，为了补仓，投资进去很多钱。

正如当年沉浸在KTV里的迷醉世界里不可自拔一样，此时的我，也正沉浸在赚钱的愉悦中，并比先前而愈发不可自拔。

然而，从云端坠入深谷，只需要上帝的一个发笑。

我被我的搭档骗走了所有的钱，他卷着钱，不知跑到何方逍遥去了，留我一个人茫然地怀疑着这个世界。

我的朋友一定觉得我是个傻子，一个不折不扣的二愣子，天真和愚蠢，将我击落在地，我一时竟心累到不想爬起来。

这件事情，我没有同家里的壮士讲，生怕他又要数落我，觉得我净整一些歪门邪道，活该受骗。

我也觉得自己活该受骗，一时得意，觉得壮士开公司牛气什么呢，赚钱也不过尔尔。

呵，终究还是太嫩了啊，轻易就被生活摆了一道。

05

其实，失去的钱财算不了什么，最让我失落的是那付出的精力和汗水，竟没能换来一个稍微美好一点的结局。

我本是一个感情丰富之人，来了感触，不免要伤怀。

我在校园的角落，看到昔日如胶似漆的恋人，竟和别的男孩子躺在草地上嬉笑玩闹。

那情景，深深地触动了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是那么地孤独。

曾经潇洒不羁，叛逆飞扬的自己，眉间竟也染上了风霜，心里也在不知不觉中，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我想，这应该表示，我开始成熟了。

我也找了一片草地，躺在上面，仰望着天空，听着钟声，第一次用心去感知这座寒冷的城。

我掏出手机，给壮士发去信息，“这些年，辛苦了，壮士，爱你”，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失去的，就算了吧，不管倔强还是仿徨，它们都让我更趋向于做一个成熟的人。

何乐而不为呢？

06

我依然迷恋酒精的味道，依然喜欢尼古丁散发出来的缥缈，我总是乐天潇洒，却又伤感拧巴。

我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我感谢岁月，它如一把锋利的刀，削割着如芹萝般微不足道的自己，这让我能够坦然接受现实的黑暗和黎明。

所以，我开始喜欢秋天，不只是因为自己出生在秋天，更因为它能给我带来凉风和惬意。

所以，我又看了一遍《英雄》，仿佛置身于里面的大场面，目睹落英缤纷的黄叶，挥现大片大片的华丽。

所以，我再次重温《雏菊》男女主人公爱情的凄美，重温《罗马假日》公主与平民情感的克制和隐忍。

所以，我又开始看偏爱了数年的马尔克斯和海明威的作品，在深夜里，尝试与文字里的他们对话，充盈而又荒芜，微暖而又广寒。

最后，所谓的这些举动，都只是我尚且还年轻的矫情与执念。

也许，很多年过去后，我依然素心一瓣，抑或沧桑木然。

但，我深知，此去经年，一切都不会变，一切又都在变，那变了的，便是似水流年。

岁月如刀，我似芹萝。

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亦不知道生活会抛给我怎样的考验，我只知道，纵使岁月如刀，我亦不做芹萝。

开始得道，变得讥诮，不任其割来不任其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