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小袁长得丑，他自己也承认这个说法。小眼睛，黑皮肤，一脸的陨石坑，一米七的身高，瘦得不成样子。还好胜在工作认真，刚做了组长，成为小车间的话事人。这一年，小袁27岁。
27岁还未婚的人，在农村足以评得上“圣斗士”的荣誉称号。他却说:“大概是人家看不上我的精神面貌吧。”这种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可是，除了这种自嘲式幽默，他恐怕连一个能让相亲对象挑出来的优点都没有吧。
可这些，小袁似乎并不在意。
有天下午，隔壁车间来了一个姑娘，姑娘叫小慧，据说是小袁的同乡。肉肉的，白白净净，模样儿挺好看，就是有些呆呆的，思想时长慢半拍。大家都笑着说要撮合小袁。
小袁说:“那怎么能行，人家才十九，还是个孩子！”
却引来一片不怀好意的笑声。小袁只好转身干活，却把头埋得极低。他知道，大家是为他好。
就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你追不到姑娘，主要原因是缺少靠谱的僚机。在一群没羞没臊的助攻者们筹谋划策下，他们终究没能逃脱成为恋人的命运。
小袁的本能告诉他这样并不合适，却又享受着拥有另一半的幸福中。他趁周末带着小慧出去玩，苏州、上海、南京走了个遍。两个原来的陌生同乡渐渐融为一体。
几个月后，小慧怀孕了。
小袁沉浸在这渴望已久的喜悦中，那段时间，小袁那张黑脸似乎都浅了几个色号。每天早早下班回去做饭，甚至趁上班时间偷偷回去给小慧买东西，为此没少挨骂。可小袁不在乎，孰轻孰重分的很清。
可是，这并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小慧怀孕的消息终究被她的家里知道了。小慧的父亲和大哥来接小慧回家，毕竟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出来打工不到半年就被拐走不是件长脸的事情。
小袁没有收到一个好脸色，默默的看着小慧收拾行李。对于以后的事情，她没说，他也没问。
看着她跟着家人出门，下楼，然后坐车离去。小袁想起他们一起坐车去东方明珠时她眼角的笑意，这个时候，挂在她脸上的会是什么表情？在她心里，又是怎样一种感觉？小袁努力把恐惧和无奈碾碎，压在心底。
小慧离开快一个月了，小袁依然正常上班，正常说话，正常挂着见牙不见眼氏的笑，只是学会了偶尔发呆，显得他的正常很不正常。
小袁请假回家了，原因是他在朋友圈看到小慧家在盖新房。他觉得他改开启这场爱情和婚姻的保卫战。
南方的初冬还不冷，小袁穿过层层薄雾站在小慧家门口，时间还早，工人们还没来，他看到小慧正在院子里洗碗，她父亲坐在石头上，吐出重重烟雾与空中的雾气相融，刚好看到现在门口的小袁，起身把小慧拉进了屋。
小袁叫了声:“叔”，跟着进屋把带的礼物放下:“我听说咱家里盖房子，我来帮帮忙。”
小慧的父亲把他推到院里，自己坐在门口一声不吭。小袁没办法，回头蹲在地上洗着小慧没洗完的碗。
“你多大个人了，比我姑娘大八岁，你也敢把心思用在她身上！你算个人不？”
“我是真心的叔。”小袁低着头嘟囔一句。
“真心算个求啊真心，你凭啥真心？凭你长得丑？”小袁的父亲骂着，扭头进屋去了。
小袁看着从水里映出的那张脸，压制许久的自卑感从质地坚硬的心底蓬勃而出。直到工人们来了，才洗好放在一边，跟着大家笨拙的搬砖，拉灰。
工人们问小袁“是主人家的女婿不？”
小袁只是笑笑，小慧的父亲也不吭声。双方默契的不承认也不否认。
小袁觉得，自己是有希望感动老丈人的。长得丑不是自己的错，但自己拥有肯吃苦不要脸的品质，虽然现在穷，可自己已经是组长了，钱还是可以赚的。
小袁以为，自己的表现不说让小慧的父亲同意这门亲事，起码也不会再讨厌自己吧。此时小袁并不知道，在小慧的父亲看来，他是带着原生家庭的原罪。“吃苦、勤劳”恰恰是最没用的东西，所谓未来的无限可能太缥缈，“无限”的范围和风险也太大。
在小袁辛勤帮工半个月后，房子已经基本完工。小袁像往常那样早早赶到，看到小慧的父亲正在门口扫地。
“叔，我来扫吧。”小袁走过去，想要接过扫吧。
却没想到扫把向他扫来。
“你这人要不要脸！天天在这混吃混喝的不说，现在活干完了，还想赖着我不成？”说着，提着扫把在小袁面前挥舞…他根本不给小袁说话的机会，用扫把指着小袁说:“你回去撒泡尿看看自己那样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母蛤蟆你都配不上！”
小慧的大哥听到声音走了出来，拉着小袁走了一段，说:“兄弟，你回去吧。你没回来那会儿小慧已经被我爸拉着相好了对象，你别在这纠缠，之前的事，我们也就当没发生过。”
“那孩子呢？”
“回来就打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要不，我想办法让你俩再见一下？”
“不用了，你不用管我了。”小袁抱着头蹲在路边，呆呆的。
大哥明显出了口气，看来并不真诚。对小袁敷衍的说了个“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这一刻小袁是懵的，他觉得自己可以过关，他现在的反应，完全是因为丝丝缕缕的愤怒和耻辱感推动。他完全想不到对方居然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和周边人们的嘲笑和鄙夷，把他这个本应头戴光环的人玩的团团转。
小袁在家休息了一周，似乎一切都已过去，人类道德体系中该见得人，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已做完，生活还要继续。
“生活”这两个字真好，它可以是许多事情的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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