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银幕被飞来飞去的超级英雄所占据，我们就已经习惯了被这些拥有超能力的奇异物种所拯救。从二次元的漫画书到动画片，从电视剧集到大电影，已经形成了一条颇为成熟的价值链。
1895年5月5日，《霍根小巷》（Hogan's Alley）首次出现在普利策《世界报》（New York World），标志着美国连环漫画的诞生；就在几个月之后，1895年12月28日卢米埃尔兄弟第一次放映了《火车到站》，标志着电影的诞生。这对差不多同时出生的“兄弟”在一百多年间都获得了长足发展，更是互相成为对方借鉴和吸收的创作素材。
超级英雄只是美国连环漫画的一部分，却是最重要的一个类别。我们所熟知的那些超级英雄电影，大都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之后，1978年的电影《超人》便是划时代的大作。得益于影视特效的进步，这部当时预算高达5500万美金的电影以其史诗般的叙事和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获得了极高的票房和口碑。
当超人救下露易丝·莱恩，缓缓降落在天台上，风度翩翩地道别之后便转身飞离，消失在夜空中，露易丝恋恋不舍地呆立了一会儿，紧接着摄影机跟随她进入室内，门铃响起，戴着黑框眼镜的克拉克·肯特傻呵呵地站在门口打招呼。整个镜头一气呵成，没有剪辑的痕迹，这样的手段在今天看来不足为奇，可对于当时的观众来说，一切都不同了。
△ 《超人》（1978）
超人系列结束后，DC旗下另一位超级英雄蝙蝠侠有了一部商业大片。这位气质诡秘、作风另类的暗黑系英雄在导演蒂姆·波顿的再次塑造下呈现了更加深邃的人格魅力。
彼时的漫改电影还是DC的天下，超人系列和蝙蝠侠系列为DC奠定了漫改电影霸主的地位。然而进入21世纪之后，DC最大的竞争对手漫威却异军突起，从2000年推出的《X战警》开始，浩大的漫威宇宙就急速膨胀，势不可挡。
△ 《X战警》（2000）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2002年的《蜘蛛侠》全球票房高达8.2亿美元，并且成为有史以来首部上映首周末即票房过亿的电影。漫威掌门人斯坦·李坦诚地说道，《蜘蛛侠》电影只能在此时诞生，因为彼得·帕克在纽约的摩天大楼间跳跃穿行的画面，必须倚靠令人眼花缭乱的CG特效。
△ 《蜘蛛侠》（2002）
漫威的逆袭像极了它创作的众多超级英雄的经历，只有跌入谷底时，才能成为最伟大的自己。曾经一度传出破产危机的漫威早在1993年就成立了电影工作室，但由于缺乏制作经验，只能不断出售或租借旗下角色版权，电影的创作及大部分收益都由好莱坞大制片厂掌控。
尽管《X战警》和《蜘蛛侠》大获成功，笑得最好的其实是分别拥有版权的二十世纪福克斯和索尼。2005年前后，漫威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他们要做自己的电影。作为一个负债累累并且没有任何大制片厂支持的公司，这将是一场豪赌。漫威选择了两个角色作为开局，一个是“绿巨人”，另一个就是“钢铁侠”。
△ 《绿巨人》（2003）
李安曾经形容自己拍摄《绿巨人》的过程简直是一场灾难，《绿巨人》注定成为超级英雄电影史上一个尴尬的角色。《钢铁侠》在筹备初期也困难重重，漫威电影工作室给30多位作家寄送包裹和信件，却没有一个人对写这种电影剧本感兴趣。漫威能做的，只有继续寄包裹和信件。
最终《钢铁侠》确立了导演乔恩·费儒，主演小罗伯特·唐尼和格温妮丝·帕特洛的铁三角团队。当时除了格温妮丝·帕特洛贵为奥斯卡影后，导演乔恩·费儒先前的作品大都是小制作，而小罗伯特·唐尼更是处于事业最低谷。他们曾经被讥讽为“三流团队制作三流电影”，而漫威工作室的负责人却深知这背水一战的意义：“有时你得在学会走之前就开始奔跑。”
△ 《钢铁侠》（2008）
如同所有超级英雄电影的辉煌结局，《钢铁侠》大获全胜，而漫威早已规划好了未来十年的电影布局。被迪士尼收购之后，漫威更是朝着漫画界的“迪士尼帝国”加速前进，盛产公主的迪士尼和盛产超级英雄的漫威，将年轻的女性和男性观众都牢牢吸引在巨大的电影磁石周围。
和风头正劲的漫威相比，DC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猫女》、《西部英雄约拿·哈克斯》、《绿灯侠》、《X特遣队》的接连惨败让DC乱了阵脚。而诺兰版的蝙蝠侠黑暗骑士三部曲仿佛让DC看到了希望。
1986年，弗兰克·米勒在漫画《黑暗骑士归来》中重塑了一个老朽破败的暮年蝙蝠侠形象，并且放大了英雄身上多疑、顽固的缺点。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继承了这种暗黑沉重的基调，同时对人性缺陷做了近乎残酷的剖析。不仅针对时代议题有所影射，还把超级英雄置于无比撕裂和挣扎的道德困境。而这个系列一如既往地贡献了漫画改编电影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反派——小丑、贝恩、双面人。
△ 《蝙蝠侠：黑暗骑士》（2008）
事实上，超级英雄电影的暗黑风格早已不是新鲜课题，1983年版的《超人3》中克里斯托弗·里夫就成功演绎了一个黑化的超人，而《蜘蛛侠3》中彼得·帕克在自大和仇恨中迷失了自我，穿上了毒蜘蛛衣。
将暗黑风格进行得最彻底的，当属1986年出版的图像小说《守望者》，作者艾伦·摩尔和戴夫·吉布森创作了一批道德感模糊的超级反英雄，并且将他们直接置于真实的历史事件下。它被称为美国漫画的颠覆之作，被《时代周刊》评为“1923年至今百部最佳英文小说”之一，更是首部获得“雨果奖”的漫画作品。
扎克·施奈德在执导电影《守望者》时，十分忠实地还原了原著的精神。影片的开场伴随着鲍勃·迪伦的《这时代正在改变》（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为我们呈现了二战结束、美苏核竞赛、肯尼迪被刺、越南战争、古巴导弹危机、水门事件、阿波罗登月等一系列历史事件，在抗议者愤怒的涂鸦下开始了这个故事：“谁来约束守望者？”（Who watches watchmen?）
△ 《守望者》（2009）
这也成为影片探讨的主题，拥有呼风唤雨能力的“超级英雄”们能否经得起道德考量。作者艾伦甚至抛出了一个核心问题，这些穿着制服和坏蛋战斗的人正常吗？在他笔下，“罗夏”这个超级英雄就是一个带着诡秘面罩的精神病人。《守望者》将这些亦正亦邪的“超级英雄”置于我们的真实社会中，并展现了“美国噩梦”的现实版本。
在扎克·施耐德成功将《守望者》搬上大银幕后，他几乎成了DC漫画改编电影的不二人选，之后的《超人：钢铁之躯》、《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也继续呈现黑暗阴沉的基调，然而这种“黑暗系”风格却开始令观众心生困惑。
△《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2016）
最近有媒体报道，华纳有意让《王牌特工：特工学院》和《X战警：第一战》的导演马修·沃恩来执导超人续集，他也表示，超人电影不该像《黑暗骑士》那样严肃。也许DC意识到并不是所有超级英雄都适合走暗黑路线，尤其是正义和希望化身的超人。
看似有如神助的漫威也并不是无往不利，在其精心构建的漫威宇宙日渐成熟之际，观众也开始对千篇一律的“漫威公式”产生厌倦。在对影片创作的绝对掌控之下，导演难以将个人风格注入电影中。漫威青睐年轻导演，并且只和导演签短期合约，以保证每一部影片的创意都在自己的既定框架中。这使得不少导演开始抵制漫威影片的执导工作，《蚁人》的导演埃德加·赖特退出后，曾一度面临无人接任的困局。
其实创作者和电影公司高层的矛盾一直以来都层出不穷。1995年《永远的蝙蝠侠》的导演由蒂姆·波顿换成了乔·舒马赫，影片风格也在众多压力下从前作的古典黑色电影变成了“合家欢”。而《守望者》也在导演扎克·施耐德的不懈坚持下才得以保留原著的基本样貌。
与导演的合作方式不同的是，漫威通常与新人演员一次性签多部合约，由于初期知名度不高，片酬往往被压得很低，即使之后人气暴涨，漫威仍然可以在演员片酬一项控制成本。然而随着这些演员合约到期，就会面临观众熟悉的超级英雄很可能更换面孔的境况。克里斯·埃文斯近日就表示在《复仇者联盟3》之后可能不会再饰演美国队长，而他当初一下子签了至少7部电影合约。
尽管DC目前呈现颓势，但这场电影大战孰胜孰负尚且无法定论。DC的主力超级英雄电影虽然部部都扑街，但它旗下子公司出品的漫画改编电影却创下不少佳绩，包括《毁灭之路》、《暴力史》、《地狱神探》和《V字仇杀队》。
△ 《V字仇杀队》（2005）
漫画改编电影已经逐渐形成了一个电影亚类型，主流漫画超级英雄将被重金打造成票房吸金大片，比如《复仇者联盟》；反英雄则制作成投资和受众相对有限的B级片或R级片，比如正在热映的《金刚狼：殊死一战》；而更具文学价值的独立漫画会改编成更加小众的文艺片，比如《美国荣耀》和《幽灵世界》。
漫画改编电影也正在尝试探讨更为深刻和严肃的社会及文化议题，摆脱其固有的肤浅幼稚的叙事框架。著名漫画家弗兰克·米勒认为，备受欢迎的超级英雄往往出现在混乱激进的年代，是对源自战争和社会动荡所带来的的伤害的反映。这也符合超人、蝙蝠侠、美国队长等超级英雄在二战期间层出不穷的事实。而反战反政府的代表——反英雄则集中出现在越战前后，比如金刚狼、惩罚者、超胆侠、恶灵骑士等。
钢铁侠的导演乔恩·费儒甚至认为，近些年的超级英雄热潮正是源自“9.11”事件之后民众对于现实的担忧、恐惧和逃避。在漫画和电影中，我们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被拯救了无数次。也许漫改电影有一天会如同西部片或歌舞片一样逐渐淡出历史舞台，正如现代神话，既映照历史又被历史塑造，最终留下的，是一个又一个英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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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引用：
《从漫画书到大电影》，周舟 著
《英雄们是如何登上舞台的？》（Marvel Studios: Assembling a Universe, 2014）, TV Movie, ABC Studi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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