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对面,山色空蒙,到了早晨六点,整个世界好不容易透亮起来。七点多,晨曦慢慢变得热烈活泼些。哆嗦一夜的乡邻们早饭后三三两两走向村部中庭。
那是村民聊天打发时间的地方。
抽烟的老伯、托着陶瓷碗吃稀饭的水婶、胳膊肘卡着毛衣针的华嫂。大家伙慢腾腾地忙碌着。
“我活了七十多年了,从来没这么冷,老天爷夜里肯定偷偷下雪了。”手拄拐杖的柴大爷戴着棉帽显得特别精气神,他稳健地走进中庭,手指着天空附和道。
清透的寒风吹来,大家伙打了个寒颤,不自觉抱紧胳膊肘。
这一年,1998年11月7号,和“98抗洪”同一年。
那一年的南方冬天冷得出奇。
天还没黑,邻居家门窗紧掩,一家老少吃完晚饭都挤在房间,窝在床上,追看《还珠格格》。窗外万物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被寒冷吞噬。
村民晨起碰面,第一句都是,“肯定下雪了,这鬼天气,没这么冷过。”
可是没有人真正看到雪,只是猜测。大部分村民一辈子都没见过雪。
是下雪了吧。咦,下雪是什么样子?
是天上一群白色的小精灵跳舞?是舞着曼妙身段深情降投入大地怀抱的雪花?
我们小屁孩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然升得老高了。
我和堂哥姐姐们会在庭院堆火烤地瓜。
“真的下雪了,我明天一定要五点起来看雪花,你们懒虫肯定看不到……”习惯早起读书的阿猫姐说道。
我和堂哥揶揄她,“诅咒”阿猫明天睡到太阳晒屁股。
馒头大哥用长形柴条松动塌倒的火堆,杰弟弟探着脑袋,张撑大鼻孔盼着地瓜快点出炉。
我们因比拼“昨晚谁盖的被子多”争得面红耳赤,一个个冻红着的脸蛋,口吐“白雾”,大人忙活完家务,闲得慌,他们拿出长板凳坐在火堆旁,摇着头遗憾霜寒下无能为力的收成。
“真的下雪了,一早去了趟地,都蔫了……”二伯尖嘴吸了一口快到底的烟头,憋了许久,缓缓吁出。
“检老弟,没事,无需烦恼,我们仓谷稻子够吃到来年,少卖点不碍事。难得一家人窝几天。”老二爷戴着老花镜语重深、乐观地安慰道。
庭院里一派好不热闹的景象,一场所谓的“下雪”让大人愁眉不展,孩童们则欢呼雀跃。
我的妈妈中立矜持,她永远有干不完的活。我们家灶台最整洁,看得见的地板最干净。那几个晚上,母亲把放在储衣柜多年的每年都会清洗晒太阳的厚重棉袄拿出来给我们盖。
听说那床棉被,是当年外婆花90块大钱叫邻乡打的,说是给妈妈做嫁妆。过后,母亲就收起来,每年夏天会拿出来大晒一次。我们一家人盖着暖和的被子,妈妈说,“不舍得拿出来,因为它是洒满爱与幸福的被子。”
我和哥哥那天晚上共盖了三层被子,脚底还是冻僵般的冰冷。
父亲拿了一个找永祥叔讨来的未扎过针眼的挂水玻璃瓶,往里面装了90度左右的水,塞满活塞放在我们脚底。
那感觉太舒服了!
一家四口,我和哥哥在床位,爸爸和妈妈在床头,八只脚丫蹭着玻璃瓶,哪怕只蹭饭拇指大的角落,都特别温暖。
窗外的小雪犹如一阵寒风,包裹我们一家四口,牢固、温暖。
凌晨起床尿尿,挣扎许久打着寒颤到隔着布帘的里屋小便。边提裤子边小跑,蹿进被窝。
天没亮,一家四口捂着的玻璃水瓶还有余温。
大家都说下雪了,可没有一个人看见过。
也许跑到山头,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就们看见满天雪花飞了吧。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身边有人来有人走,唯独那份对雪的期待不变。
我憧憬着,疫情过后,带父母一路北上,去邂逅真正的雪景。
我憧憬着,带着孩子在雪地里打雪仗,做雪人,一起按下家人雪空下孩童般嬉戏的的快门。
想到这,我到底惦记着那年的飘零雪花了。
本周“下雪”主题作文【齐帆齐微课第249篇,字数1333,共累积395634字数】
【齐帆齐第8期28天写作成长营第5篇,1360字,累计665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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