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像在遥远的以前,他也听过这样的话。
“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那是以前分校的班主任,佩特拉对他讲过的话。
那年中考,他以四分之差错过了跨进总校大门的机会,也拒绝了父亲供他去那里上学的赞助费。一向觉得努力了就好的他觉得真的没有必要花这种冤枉钱去上学,因为那根本不是自己实力所得。与其花钱去那种根本不符合自己成绩条件的地方,还不如凭着自己真实的成绩去上自己符合条件的分校。
但他那时还不清楚,中考,是在高考之前,最重要的一次成绩。每所高中的师资能基本决定三年后本校学生高考成绩的走向,所以,等待的只有两极分化的极端成绩,普通高中里的高考黑马,说是有,实际上却少得可怜。
分校新学期的第一天,佩特拉在交代事宜后说清了班里负责的打扫区域,然后问大家,谁愿意去打扫?
很久的沉默,让她几近尴尬。后来艾伦第一个高高举起了手,佩特拉翻开点名册看到了他的名字,惊喜的样子说实在真的可怜卑微到不行。
“那艾伦,从明天开始你就是班长了。”九月的傍晚,当他把最后一袋垃圾打包丢进垃圾桶时,她笑着宣布。
“这不太好吧老师!”艾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有点失措“我一点经验都没有!”
“怕什么!没关系,慢慢来,谁都是从零开始的。老师看好你!”
后来的后来,不论过了多少年,艾伦都能清楚地记得,那天傍晚的朝霞烧得通红,佩特拉眼里的炯炯,燃起了他。
他发誓,他一定要管好这个班,不让任何人失望。一定要。
但很快,他发现一切都绕着他心意走,让人失望得不行。
顶着私立学校的名义,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在学校里占了九成。剩下的无非是被学校花钱买来的荣誉吸引,进来后发现学校只是玩弄招摇撞骗技俩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成绩一般,而家境也随着高昂的学费变得困窘,通常就成为了大家眼中任意欺凌的对象。
因为年纪太轻,佩特拉渐渐也成为了胆大妄为学生们的捉弄对象。她请病假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来上课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细,忍无可忍教训学生们时有气无力的声音也只能惹来一阵哄笑。
作为班长,责任感使他一次又一次替班主任出面制止这样的行为发生,一次又一次地弯腰向和不讲理学生吵得面红耳赤的家长低声下气地道歉。面对黑着脸的家长,哭啼的人,他咬着牙去抚平每一件事,对他们强颜欢笑,开导班里惹事的男生,告知他们的家长。
每一次硬着头皮去面对,都只是因为老师们最初对他的信任。他不想辜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面对这个混乱不堪的班级,努力把败坏的班风修整得好一些,对自己分内的工作尽量做到完美甚至超额完成。对他而言,他们仿佛自己用力扛起的千斤巨觥,脚下满是泛着碎光的玻璃碎片。他吃力地扛起,却怎么也放不下。
但他们永远都是一副无所谓地样子。男生在放学后肆无忌惮地开着十几万的哈雷载着校外的女人哈哈大笑四处兜风,身上的校服随风鼓动,校徽尤其显眼;女生打开父母从国外带来的粉饼盒,在公开课时把它拿出来,无所谓老师在校领导眼底偷偷的暗示,对着镜子化起了妆。把校裤改成小脚裤,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
艾伦收起了所有名牌的衣饰、文具。他第一次因为用过名牌而羞耻,只因那一群人也和他用着同一牌子的某件东西。
可自己,又高尚得到哪里去?
享受,的的确确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向佩特拉表明辞去班长一职的想法。后因班里无人顶替而无法实现。
败坏的班风,混乱的班级。班长的尽力,老师的尽职,归根到底,谁对谁错?
再后来,他被人问起在哪个学校读书,只剩难堪的自卑。
再后来,他被人问起了做班长的感受,只剩压抑的沉默。
再后来,他又看到了他们放肆的举动,只剩强烈的愤怒。
他清楚记得他被叫到办公室的那天,傍晚依旧,却鲜红似血,高高在上的落阳无比刺眼。
“艾伦,你记了他的名字吗。”她眼镜后一双无神的眸,本该年轻焕发的脸上无不写满疲惫和憔悴。
他看着她指着的本上名字,沉默了一会,点下了头。
“以后别老抓着他不放了。你们之间如果有摩擦,应该好好谈谈,而不是利用公职这样冤罚他,知道吗?”
“我没有!”艾伦猛地从椅上站起“他本来就是逃课了,我没有记错!”
尽心竭力,为什么在老师眼里不行?
他不甘心!
他看到佩特拉摘掉了眼镜,那双含有神韵的眼睛,如今变得麻木不仁,微红地浮肿起来。
他看到她把脸埋进双臂,趴在桌子上的姿势像是要休息。
正当他想要离开办公室时,他突然听到背后一阵用力压住的啜泣声。
“老师你怎么了?”
一阵明显是调整过后的呼吸,使劲让声调听起来安稳平静。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佩特拉的双肩不住地颤抖。
“老师……你真的没事吗?”
她猛地抬头,脸上清晰可见的泪痕吓了艾伦一跳。
“艾伦,答应老师一件事。”
“你说。”
“以后我布置给你的任务,不要那么认真地去做了。”
“为什么?!”艾伦不可置信地扬高声调,这些日子来压抑的感情全部一泄而出“连老师都要散漫起来了吗!都说严师出高徒,难怪我们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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