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

    小叶有自己做事的节奏，有自己喜欢沉浸的世界，不喜欢太被关心。小叶想要睡到自然醒！

      ......

    小叶来不及梳头，随意扎起了长发，就进厨房给自己做早餐，今日随机吧！当下有什么就弄什么，好不自在！

    她打开冰箱，拿了个鸡蛋，花生酱，几个圣女果。转身关冰箱门时，父亲正漫不经心地进来，踱到水池边洗了个手，看了眼小叶手里拿的东西，又看看桌边，灶台，一副无所事事，又认真观察的样子。

    “爸，你要用吗？”小叶指指灶台，

    “哦不，我不用，你做吧！”，父亲说完，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小叶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底无法言说的烦躁。不是父亲就是母亲，总是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关心着小叶的一举一动，“关心你啊”，是他们正当的理由，事无巨细，无孔不入的“关心”，让她倍感压力，无法呼吸。

    “监控式父母”，小叶自言自语。

    “这什么裤子？那么肥？难看死了！”看着吃早餐的小叶，母亲又要开始品头论足了。“你们能不能不要老关心我？除了看着我，你们就没事做了吗？”，小叶极力压制住自己的不耐烦，尽量语气和缓。“像什么样子？难看死了，还当时髦？”母亲很小声地不停嘀咕着。小叶挖了满满一勺花生酱，包在嘴里，让它慢慢融化，慢慢顺滑进胃里，喝了口牛奶，狠狠地下咽，她知道，不能说话，说话就会变成吵架，她还单身着，这是父母不能理解的，偏离了他们希望她成为的样子，没有按照他们的逻辑过生活，他们是很苦恼吧？

    “哎！睡也睡不着，睡也睡不好，哎！不舒服啊！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好......”母亲又开始每天的例行报告。

    “那要去医院住住吗？挂挂针总是好的。”父亲边喝茶边对母亲说着。

    “医院看也就那么回事，要配点安眠药吃吃了，哎！哪像你，头一占枕头就睡着了，没心思的人！”母亲又借机数落起了父亲。

    “你看看，我都不出去和朋友喝茶聊天，没得聊啊！他们随便关心问问，我都尴尬啊！怎么没心思了？”父亲和母亲说着，眼睛却瞟向小叶，小叶只管吃着自己的早餐，三口两口吃掉手里的蛋饼，收拾杯盘起身，她要快速离开他们的视线，两片沉重的乌云总是抢在阳光之前压向她来，她保持沉默，尽力回避。

    看着起身离去的小叶，母亲对父亲说“你看看，她又装没听见，把我们当空气，不为我们考虑的，她无所谓，我们还要不要做人了？30多岁了，还不想结婚，别人要以为她有什么毛病的！”

  “是个大问题啊！婚姻再不好，那人家最起码知道你是个正常人，年纪大了还不想结婚，要被人家说成不正常的，她要做不正常的人啊？”父亲忧心肿肿，“再拖下去，机会越来越少，以后真要变成老姑娘了！”

    ......

  “好可怜的人类！”小小强在地漏的缝隙里轻轻地叹息，它睡眼朦胧地偷窥着沉入郁闷心境的小叶父母，“真是奇怪！我们都是被父母带到这世界上来的，我们来了，在这个世界上怎么生活，怎么探索，是我们自己做的事情啊！小叶父母为什么那么担心小叶呢？有什么好担心的？小叶自己会生活啊！好奇怪哦！”小小强瞌睡着自言自语，昏沉沉地又进入梦乡……梦里又是不停地到处穿梭，被食物香气吸引着，兴奋着，自由自在，没有恐惧，不需要提防......

  ......

  “我在你这儿可以呆一小时，一小时后接女儿兴趣班下课，带她就没时间和你聊聊天了”一个清脆的女人的声音把沉睡中的小小强又吵醒了，它好奇地、迅速地穿进了小叶的房间。

  “李佳呀！来，吃点我刚做的蒸饺，我们小叶呀！最喜欢吃我做的小点心了！”小叶母亲端着热腾腾的食物进来小叶的房间，蒸饺淡淡的面粉香气瞬间让小小强无法抵挡地口水直流，急得它在墙角团团转。“谢谢阿姨，”李佳是小叶的同事兼闺蜜，她看着热腾腾的蒸饺，笑着对小叶母亲说，“小叶真是幸福啊！阿姨的手艺真是太棒了！”

  小叶母亲听着夸赞的话，也是笑得很开心，“我们小叶啊！像我，也是聪明又手巧，哈哈哈！”说着，自己先不好意思的大声笑起来了。“对啊！小叶就是很优秀啊！像阿姨您！”李佳笑着对小叶母亲说。“优秀的女孩子对象不好找啊！”小叶母亲担忧地说着。“缘分未到嘛！”李佳安慰地说。“可能吧！”小叶母亲苦笑了一下，走出了小叶房间。

  小小强被食物的香气吸引，急得窜进窜出。

  “哎！”李佳有点担忧地看着小叶，“就没有一个人让你有那么点儿感觉的吗？”

  “没有。”小叶不假思索地说“我不想刻意去找人，多无聊，什么事嘛！”

  “不是说，婚姻是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而城内的人想出来嘛！这形容在我们倆身上行不通了”，李佳吃了个蒸饺继续说道：“我在城内嘛！每天从睁开眼就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做不完的家务，老的小的，烦不完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时间了，真的，好像大部份已婚妇女都没有自己的时间了，所以想从城里出来的，应该女人居多吧？可是，我感觉忙碌劳累得很充实，家里很热闹，都蛮依赖我的，我就不想从城里出来，我就觉得城里面踏实，人生是完整的，正常的。”她说着又吃了个蒸饺。

  “你呀！城外的，还不想进城。像你这样喜欢清静的人，说实话，好像是不太适合进城，除非哪天你变了，或者开窍了！”李佳吃着说着，打了下默不作声的小叶。小叶也吃着蒸饺，细嚼慢咽着，幽幽地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更像动物，就不像人。”说着自己先笑起来了。李佳也笑着说：“人也算动物，最高级动物！说说！你怎么动物了？你是哪种不是人的动物呀？”

  小叶手撑着脸，“我觉得自己...我希望自己是一只蜘蛛，在自己的网的世界里，进退有度！”

  小小强听见蜘蛛二字吓了一跳，猛地停止窜动，那可是它们的天敌啊！看似平和又内敛的小叶，居然想做蜘蛛？做小小强的天敌？小小强惊讶地仰望人类奇妙的思想......

  “你想做蜘蛛精啊？”李佳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你是想逮住哪个男人啊？”“去！”小叶打了李佳一下，“肤浅！”

  “好好好！我肤浅！说来听听，你要做蜘蛛精的深奥理由！”李佳笑着问小叶。

  “每只蜘蛛都有自己独立的网啊！没有合用一张网的蜘蛛。”小叶轻轻地说。

  “这理由不接受！”李佳立刻否决了小叶。

  “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明亮的地方、哪怕花园、哪怕废墟，只要喜欢，就可以织网建窝，坐等食物上门，也不必为生活辛苦奔波，也不必忍气吞声，不必为谁活，没有什么正常不正常，没有什么尴尬不尴尬，没有什么面子问题，没有闲言碎语，没有忙碌，没有压力，多让人向往！”小叶往椅背上靠了靠，继续说：“为什么什么精什么精的，都被设定为动物要变成人呢？能不能反过来？是人，想变成动物呢？”小叶说着对李佳做着不屑的鬼脸。

  李佳用手指戳了一下小叶的脑袋，嘀咕道：“神经！你倒走聊斋啊！”

  小小强窃喜的想，“对啊对啊！我们强家族才不要变成人呢！满世界都是我们的地盘，到处都是唾手可得的食物，哪里有你们那些奇形怪状的烦恼！”这样想着，开心地又窜出来了，蒸饺浓郁的麦香啊！它流着口水，兴奋得顾不不得危险，蹭蹭蹭地就窜上桌子，跳进盘里，想趁人不备吃上几口。它张大嘴巴载进蒸饺......

  头顶上一张巨大的网刚刚织成。谁剧烈地碰了盘子，蒸饺在盘子里相互滚动挤压，小小强张着的嘴巴还没有咬到蒸饺呢！就瞬间失去了知觉！

  小叶惊呆了几秒钟，只垂死朦胧间看见自己被压在沉沉的食物里，麦香、肉香、葱姜香混合着的汁液流满自己全身，自己的内脏被蒸饺挤压出来了，和着蒸饺馅，不能动了，好像身体也变成了饺子馅的一部份……只能眼睛无力的上翻，看见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在阳光照耀下闪着丝质的银光......自己沿着丝网快速爬行，扑向下面桌子上被蒸饺压扁的猎物……

  “啊！”小叶猛得惊醒，一片漆黑，听见门外一阵马桶的冲水声，好像是母亲刚上完卫生间出来。“哦！”小叶舒了口气，夜还深。

  她想着自己是变成了蟑螂还是蜘蛛？亦或同时变成了蟑螂和蜘蛛？自己残杀着自己？自己吃了自己？“天啊！”小叶一阵冒冷汗，“不能放任自己随性而为，否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否则自己把自己吃了？了结了？”小叶想着梦里的蟑螂和蜘蛛，辗转反侧。“哎！不跟父母亲犟了，不惹他们生气了，小叶心里想着父母亲，想着跟父母亲的冷战，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是真的生父母亲的气？还是梦里抗拒着父母亲的关爱？”小叶忽然分辨不出梦与现实的真伪。还好！还好！还是个没有变成动物的人！变成动物，又分裂出天敌？原来自己才是自己的天敌！

  夜还深，万籁俱寂。黑暗里，蜘蛛在天花板上无声地织着网，蟑螂兴奋地窜动，无声。无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