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依然
我是奶奶生前最疼爱的小孙女。俗话都说偏疼儿孙不得济,不幸一语成谶。在奶奶最后的日子,我没能陪伴照顾她,没给她送终,甚至至今都没去扫过墓,没去祭奠过她。
儿时的我,是在奶奶的呵护下长大的。最喜欢奶奶的菜园,俨然一副工笔的田园画。垄台像用爷爷的墨斗线绷过一样笔直,精神抖擞的菜苗像列队等候检阅的士兵。
春天花针一样的小葱钻出地面,头上还顶着个黑色的小帽,欢喜地在春风中舞蹈;绿色还掺杂着红色的生菜,肥肥哒哒热热闹闹地挤满垄台;肥厚的土豆的叶子不消几天就盖满垄台,头上还顶着淡紫色的小花;紫色的茄子像小灯笼一样挂在枝桠上,吹气球一样欢快的膨胀着;碧绿的韭菜仿佛成垄的兰花,油亮的叶子在微风下晃动还泛着光亮,到了秋天还开出淡雅的白色的小花;垄间点缀着几缕茴香,细碎叶子,淡淡碎白小花如纱如雾;最靠边上的一垄种上南瓜,从南到北搭上瓜架,浑圆肥硕的南瓜挂满棚架。欣喜地仰望着它们,劳作的辛苦就烟消云散,喜悦盈满心头。在粮食匮乏的年代,瓜菜半年粮,那是全家人最大的食物来源。奶奶的菜园是全村的范本,全村人个个竖起大拇指,在瓜架下走一趟都是一种享受。夏日里乘着阴凉,抬眼望去一个个浑圆或是扁圆, 金黄或是黄绿相间的大南瓜在你的头顶上,伸手就摸得到,田园的惬意就流淌在生活的每一个瞬间。
奶奶的巧手,能做出世上最可口的美味。粗粮细作,花样繁多,最简单的食材,经过奶奶的那双巧手,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美味,没有谁能复制得了。菜饽饽,苞米面大饼子,南瓜粥,大煎饼……数都数不过来。抚顺的姑姑、姑父回奶奶家串门,奶奶准备炖鱼炖肉招待。姑父急忙跑过来,“妈,你啥也别做,就熬一锅酸菜汤,贴一锅苞米面饽饽,就比啥都好吃!”的确,现在最好的农家院,最地道的乡土厨师,也做不出奶奶的味道。
总觉得奶奶很富有,她的柜子里有拿不尽,吃不完的好东西。劳作的闲暇,一有空闲奶奶就从柜子里拿出水果罐头,蛋糕,糖果什么的,一个不落地分给我们几个孙辈。奶奶对我们的怜爱就都藏在,自己舍不得吃,都分给我们的好东西里了。我想奶奶的柜子里一定满满的,都是好东西,取之不尽的好东西。抑制不住好奇,在一次奶奶打开柜子时,我急忙跑过去,其实,奶奶的柜子放着不多的东西,还空着很大的地方。
奶奶的步伐特别快,一般人都撵不上她。上山采山菜,捡蘑菇,她都自己一个人去,嫌别人走得慢赘脚。奶奶是半大脚,要是一点都不裹脚,不知还要快多少倍呢。奶奶脚趾叠压变形,趾甲很厚,在姑姑们相继出嫁后,我一直帮奶奶修,修脚我很在行,但只给奶奶修。还用自己的零用钱,给奶奶买过两双袜子。两次,都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
村里人都夸奶奶,你看看人家,干活干净利落,饭菜做得像模像样,好吃得没法说。我有六个姑姑,没出嫁时奶奶从没让她们做过一顿饭。奶奶常挂在嘴边:“女人呐,一辈子拎个饭锅。”她要让自己的女儿们,在自己的庇护下享受美好短暂的幸福时光。六个姑姑都读过小学,初中实在是供不起,就都没有继续上。在当时是很开明,很少见的。如果家境再好一点,姑姑们一定可以继续读书,说不定会出个才女文人也不可知。姑姑们自己成家后,奶奶把自己的手艺倾囊相授,个个都是持家有道的巧妇。
父亲兄弟三人,伯父毕业于师范院校,一直从教,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教师。父亲初中毕业回家务农,后来以在职民办教师的身份,考取师范院校深造。当时作文满分是五十分,父亲得了四十七分,那次考试的最高分。老叔在读书的年纪,一直是文革时期,基本没怎么读书,现在一直是个农民。老叔的天资胜过父亲和伯父,在读书的年纪,没能有机会认真读过书,就与土地为伴,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小时候的我,脾气倔得很,一不开心就嚎啕大哭抹眼泪。奶奶系着长长的围裙,直拖到脚面。整天在家忙着准备家里的粮食,筛面、簸米、拉磨。只要一听到我的哭声,就急忙跑过来,用长长的围裙帮我搽去眼泪。弟弟有时老欺负我,我一直舍不得还手,心疼他。然后,弟就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奶奶就告诉我,“等你爹和你妈不在家的,再欺负你,你就狠狠地揍他一顿,给他打服,让他再也不敢欺负你!”而当时很多老太太,都是重男轻女的。
我是在奶奶呵护和疼爱下长大的,所以我心暖阳光。我要把这份爱,传承下去,代代相传。
转眼清明节又到了,坟头青草绿,阳光依旧暖,蒲公英又开出金灿灿的花朵。微风徐来,成熟的种子四处飞散,在空中盘旋恋恋不舍。回望故里,来不及道珍重,在风的怂恿下流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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