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母亲拔笋子

今年的春天，母亲已经76岁了。前些日子，皖南地区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阴雨天气，母亲的身体也随之变得不太舒服，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痒，看了医生，吃了药，有所好转，可是，母亲的精气神还是提不上来。

前天，天空开始放晴，又正值4月暮春时节，南方竹笋出土拔节最好的时候，小城菜市的菜摊上、沿街商店的门口、小区里的住户家里，抬眼看到的都是坐在那里剥笋子的人，有的一两个人，有的三四个人，围着笋堆有说有笑；空气中，笋子的清香味四处飘散，忍不住要深深地吸上几口，方才感觉享受了春天。

是啊，没有笋子的春天能叫春天么？

昨天午饭后，母亲说想去拔笋子，让我陪她。说时迟，那时快，母亲拿出了两双雨靴、帆布购物袋（准备装笋子用）、太阳帽、水杯，还有一件旧外套，说是给我的，让我套在外衣上，防止衣服弄脏。我再仔细一看，母亲今天穿的是春装，看来是不打无准备的仗、志在必得呀，不让她去估计不大可能了（但愿弟、妹知道这件事情后，能理解我这个做姐姐的）。

下午一点左右，先生驾车，母亲带路，我们一同前往县城旁边的一处小竹林。先生刚把车停在山边的小路旁，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换上靴子，手拿着太阳帽和帆布袋，大踏步地往竹林走去，边走边招呼我，“你换上衣服，跟在后面陪我，不用拔笋子。”

母亲为什么这么说呢？一是小时候的我们被父母宠爱，生在农村，却很少干农活；二是我胆小，害怕长虫。一不小心在连环画里看到了，都能吓得将连环画扔出去老远，所以，拔笋子、打蕨菜之类，需要上山的活，都与我无缘。

这是片野竹林，不大，靠近山边还有一个水塘，估计正是这样的地理环境，非常适合竹子生长，新出的笋子又壮又嫩，当下又正是水笋的时令，母亲自然是按捺不住。

只见母亲快速钻入竹林，除了竹林被“簌簌”拨弄的声音，就只听见母亲拔笋子的“咔嚓”声，我不禁非常好奇，忘了害怕，随即也拿了个帆布袋，一头扎进竹林。

可惜，我站在那里，找来找去，却怎么也看不到笋子。

“这哪里有笋子呀？”我大声地说。

“拔笋子，要弯下腰，或者蹲下来，才能看到。”母亲回答。

于是，我弯下腰，拨开竹子和杂草，真的，好几根笋子一下子跳入了眼帘，看样子，应该是冲破泥土没多久，一个个笔直地站着，跟筷子差不多高，胖乎乎的样子，我开心地一笑，立马将它们收入布袋中。

母亲却喊着，“你不用拔，眼睛又不好，不要把眼镜弄丢了，就跟在我后面，陪我就行了。”我一面答应着，一面被刚刚的小欣喜激动着，自顾自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拔笋子喽。

笋子的生长也奇怪，没有就没有吧，有的话，一个紧挨一个，成片长，用我们当地的土话说“跟插枪似的”，难怪拔笋子的人，拔的时候都格外兴奋，越拔越往山里去，拔得忘记了时间，也不晓得疲累，直到下山背不动满袋子笋子的时候，才瘫坐在地上。

原来，笋子自带生命的魔力，令人带着感动，心生欢喜，欲罢不能。

母亲说，几年前，父亲还在，她总和厂里的几个邻居一起，来这里拔笋子，拔得细小点的，不想要，父亲就会说，拔都拔了，小就小点，也是菜呀。

岁月无痕，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6年有余。好在他的三个子女都不比不拼、互相理解帮衬，一起陪着母亲度过了最难挨的时光。如今，母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

看到母亲如此开心快乐的模样，我也被母亲的快乐感染，忘却了外界的纷纷扰扰，专注在这美好的时光里。

拔笋子的过程中，母亲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心态，不贪多，也不求大，更不着急，就当是出来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当她手握着笋子，轻轻一拔，便可清晰地听到笋子离开地面，发出轻巧的“咔嚓”声，而这声响里，也伴随着母亲内心的满足和幸福。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在这个小竹林中，母亲更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展露出天真烂漫的一面，让人不禁感慨，母亲也曾年青美丽过。

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和亲人一同度过美好时光，是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体验之一。尤其是当时间飞逝，身边的亲人渐渐变得柔弱、老去，我们心中的那份无奈和难过，又无法溢于言表。所以，能够选择陪伴他们，跟他们一起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是我们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

在这个春日的午后，陪母亲拔笋子的经历，还有这份芳香和温暖，都将成为我生命中最绚烂的记忆，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